李元婴回宫后去高阳那边走了一趟, 将卢照邻整理出来的尔雅笔记带给高阳。高阳这几天还真转了性, 乖乖坐在屋里练字, 旁边还摆着已经读了一部分的尔雅。李元婴和高阳往来得多, 伺候的人见了他只是行礼, 压根不须往里通报。他找过去时, 高阳正停笔看向窗外, 也不知在想什么,唇角隐隐带着笑。李元婴卷起手里那叠文稿敲高阳脑袋“想什么呢”高阳被吓了一跳, 捂住脑门转头看他, 哼道“没想什么”她才不让李元婴知道她在想什么, 要不李元婴肯定会笑她的李元婴看高阳是真在练字读书,没弄虚作假,便把带来的文稿给她, 说道“这是我跟卢兄讨来的, 他跟曹老学士学过三年,里头写的内容应该比书里的要详尽许多, 也易读很多。你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且写下来, 回头我帮你去问问卢兄或者他老师。”高阳听得一愣一愣, 等理解了李元婴的话, 整颗心瞬间被喜悦淹没了。她宝贝无比地接过李元婴手里的文稿, 嗔怪道“你怎么把别人给的文稿卷成这样太不尊重别人了。”李元婴见高阳珍而重之地把文稿收起来,有点意外她真能静下心来读这略显枯燥的苍雅之学。他哼哼两声, 还是很大方地说“只要你有心读书,什么书我都给你弄来。”高阳知道李元婴不是在说虚话, 心里有点小心虚,当即拉着李元婴坐下,亲自煮茶给李元婴喝。李元婴被高阳这么一哄就高兴了,吃了碗茶便高高兴兴离开,回去后免不了和柳宝林感慨“高阳也愿意读书了,还以为她一辈子都不爱看书。”柳宝林知道李元婴以“当个好幺叔”为己任,笑着说“谁小时候不爱闹人总是会长大的,你自己以前不也不愿意看书”李元婴想想也对,不再多想,每日仍是和狄仁杰他们聚众复习。到十月下旬,天气渐冷,李元婴遣去范阳的信使回来了。因为还有别的任务在身,信使在范阳多留了好些天才往回赶,一到长安信使便来见李元婴,把范阳那边的情况告诉李元婴。卢家那边得了卢照邻的家书和礼物,留信使宿了一宿,第二天要给信使酬金作为答谢,他没有收。卢照邻父母看起来都挺高兴,但并没有让他带信回来,说是家中会遣仆上京打点,正好把回信带过去。卢家父母这样说了,信使便没再多留,自顾自地完成李元婴交待的任务去了。比起卢照邻的家书,信使带回来的消息更要紧。李元婴没机会上朝,自然不能得到第一手消息,这信使去北边走了一遭他才晓得北边出了事,高丽和百济在联手搞新罗。新罗内忧外患,看起来不太能支撑下去虽然李元婴没去过新罗,可他的小伙伴金胜曼是新罗来的,还是新罗女王的堂妹,四舍五入就是和他有关系李元婴把信使整理出来的消息带去给金胜曼,劝道“要不你先不回去吧,情况听起来不太好。”金胜曼谢过李元婴的好意,摇摇头,坚定地说“我要回去。”她是新罗人,更是新罗王族的后裔,不知道还好,既然知道新罗有难,她肯定不能躲在长安寻求安稳。她朝李元婴露出明亮的笑容,“新罗不会有事的。”李元婴见金胜曼坚持要回去,也没再劝说,只说道“到时我叫戴亭带人送你回去,让他在北边多留些日子,你有什么事可以找他。”金胜曼感激地答应下来。既然北边有战事,原先的安排自然要作调整,李元婴叫戴亭自去做准备。戴亭毕竟没去过新罗,李元婴有点不放心,叮嘱道“不要贸然涉险,看清楚情况再出手,有什么需要只管便宜行事,钱和人都放开了使。”戴亭点头应下。听说新罗那边有战事,他不仅不觉得害怕,反而还隐隐有一丝兴奋。有李元婴这番话在,他觉得自己可以做的事多得很李元婴知道戴亭最擅长见机行事,便也不多叮咛,由着 戴亭自己去取钱点人。要让自己手底下的人出远门,李元婴还是得去和李二陛下面前通个气的,免得过所办不下来。所谓的过所,就是水路各关隘的通关证明,没有这份文书的人是不许到处乱跑的。李元婴和戴亭商议完,绕道去议事堂外头溜达,想寻个好时机再进去和李二陛下提一句。李二陛下今天心情并不好。张玄素跟于志宁又轮番和他陈述太子的不是,不是说太子奢靡就是说太子又跑去玩。照李二陛下看来,太子现在的表现已经很不错了,没有太过火。可人家当老师的都来告状了,你当爹的不得表示表示李二陛下只能把大儿子叫过来骂了一通。接着再看政务,就觉得诸事不顺,内忧没解决,高丽又作妖,简直没一处消停的。李二陛下正气闷着,却听左右在送茶时提了一句,说李元婴在外头鬼鬼祟祟转悠两圈了,也不知是有什么事。李二陛下当即把茶搁下,叫人把李元婴拎进来。李元婴进了议事堂一看,李二陛下面色不太好,眉头也紧皱着,显见又有许多烦心事。他凑到李二陛下跟前坐下,问李二陛下“皇兄你怎么了是不是谁又惹你生气了唉,惹你生气的人肯定是朝廷命官,这个我没法帮你揍,得你自己想法子。”李二陛下见他一坐下就说个没完,叫人给他也送了碗茶,瞅着他问“你又有什么事”李元婴道“也没什么事,本来我安排戴亭送新罗王女回新罗,赶巧我新认识的朋友要送家书回范阳,我便让人快马加鞭跑了趟范阳,顺便探听探听新罗那边的消息,免得新罗王女离家多年不知道情况。结果一打听才知道,新罗出事了”李二陛下点头,让他继续往下说。李元婴说“我是劝新罗王女先别回去的,但是她坚持要回,所以我打算让戴亭多带点人送她去。东西肯定也要点,毕竟新罗那边乱起来了,什么都得准备些。”李元婴来就是和李二陛下报备这事的,说完便巴巴地看着李二陛下,等李二陛下发话。李二陛下道“我准备派相里玄奖为使者去一趟高丽,既然新罗王女要归国,朝廷自也会派使者相送,不用你操心。”李元婴一提让戴亭去打仗的地方,李二陛下立刻想起当初戴亭随军去高昌赚得盆满钵满,叫朝中许多人逮着喷了很久。李元婴这小子不用上朝,对此一无所知,数钱数得特别开心,可惨了他这个直面言官炮轰的人李元婴道“朝廷派的归朝廷派的,新罗王女与我同窗一场,我不派人送送她心里不安宁。”他拉着李二陛下的手不放,“皇兄,我保证让戴亭不乱来,你且让戴亭带几个人护她回国”李二陛下儿子众多,就没一个有李元婴这脸皮。这次只是遣使,不是开站,左右带上几个人也做不了什么大事,李二陛下也懒得再和李元婴计较,摆摆手说“行了,你要叫人送就叫人送,出了事你自己顶着。”李元婴满意了,乐滋滋地走人,回去告诉戴亭到时可以跟着使团出发。到金胜曼离开长安那天,李元婴自是亲自去相送。金胜曼看着这几年结识的友人们,终是红了眼眶,与他们一一道别。李元婴一如既往地打包票“你放心,将来我们会去找你玩的”金胜曼含着泪笑了,这两年可能是她一生中最快活的日子,她永远都会记在心里。她说道“好,到时我一定好好招待你们,叫人采最好的山参,捕最好的鱼蟹,尝最好的吃食。”这话李元婴爱听,一个劲叫她别反悔。在城外依依惜别的不止他们,还有不少远行人,来给亲友送行的人都注意到李元婴这批人,主要是他们男的俊、女的俏,个个都相貌出挑、气度不凡,若非年纪还小,肯定会让无数男女趋之若鹜。有些心思活泛的人认出是新罗王女和滕王在话别,心里都暗暗给滕王的风流韵事里添上一笔新罗王女一定也在滕王的群芳谱上占了一席之地对于好事者添油加醋的想象,李元婴自是不晓得的,他压根不知道在许多文人骚客心里他已经在众多皇亲国戚之中一骑绝尘,成为最出众、最博爱的风流小王爷,甚至还暗暗认为“做人当做小滕王”李元婴送完人,才腾出空来了解卢照邻那边的情况。到这会儿李元婴才晓得卢照邻家里派了老仆过来替他收拾了王义方家旁边的宅子,方便卢照邻就近求学,卢照邻现在已经搬出房玄龄家。李元婴道“你搬家也不叫我们,我们可以去给你暖暖屋啊”卢照邻腼腆地道“算不得搬家,何况殿下最近不是在忙吗”其实卢照邻离开房玄龄家时还闹了点不愉快,房俊过来对他冷嘲热讽了一番。他想着房家招待了自己这么久,没好意思反驳,只能老实听着房俊刺他。等房俊刺完了,他照旧跟着老仆离开。他父亲在回信里和他说了家里先后收到两封信的事,说既然他与堂姑姑在李元婴一事上达不成一致,索性不要再借住在房家。理由也是现成的,既是求学,怎么能离先生那么远,肯定得跟先生住一起。家里怕他脸皮薄,特地派了靠得住的老仆过来帮他忙前忙后办得妥妥当当。现在,他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大大方方和李元婴他们往来了李元婴道“现在我不忙了,你得带我们去你住的地方看看”卢照邻自是答应,带着李元婴一行人去家里玩耍。一伙人顺便在卢照邻家又写了一轮文章,畅所欲言地聊到傍晚才各自归去。高阳也跟着李元婴一起去了,全场几乎插不上话,李元婴问她“你肯定觉得无聊吧”高阳哼道“才没有,我觉得挺有趣的。”大家要么很投入地讨论,要么全神贯注地写文章,她坐在中间没听也没写,光顾着看人了。明明就那么一个人,每次看过去感觉都不太一样,一点都不无聊啊,哪里无聊了李元婴听她这么说,觉得她越发有长进了,高兴地说“你要是不觉得无聊,以后想跟来也可以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