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眼前这个及时赶来救下她一命的男人,眸光中却没有半点感激之意,只冷声道:“王爷手下,也不是没有武将啊。”
皇家猎场,守卫森严。这句话,此刻说出来,实在玩笑。
这一番争斗,动静如此之大,竟还没引来守卫。究竟是守卫玩忽职守,还是有人蓄意为之。
眼前的这个男人麾下没有武将,乃朝中群臣尽知。但能带那么多人悄无声息的潜入猎场,任素言不相信她与国都的守卫军,没
有丝毫关系。
梁佑臻缓缓步上前,笑道:“京中风云莫测,刀剑无眼,总得养些人护本王安危才是。莫说我了,太子有任府如此强大的武将庇
佑,不还暗下养了一批精英死士吗?”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似乎是筋疲力尽,口上却不肯饶人:“而且他养的这死士,竟是冲着大将军的千金来的。怎的,太子
殿下另觅新欢,忘了与你的青梅竹马情?”
任素言像是没听出他话语中的嘲讽之意,面无表情的看过他一眼,弃了手中的剑,转身走去。
背后的声音有些虚浮:“站住!”
她像是没听见一般,仍旧大步流星的往前走。
背后传来一声闷响,她赫然止住步子,回过头,但见硕王半跪在地上,肩头有斑斑血迹渗出。
他受伤了。
任素言微皱眉头,退回他身边,面无表情的问道:“你没事吧。”
半跪在地上的男人薄唇失了血色,一张冷俊的脸庞,面色如土。他强撑住身子,折扇一挥,滑出细长的剑,剑锋直指她。
“你是不是很想趁机杀了我,从此便少了一个威胁。”他眯起双眸,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他提剑相指,却只能到她腰间,双手因无力还在颤抖着。
任素言往前凑了两步,将柔软的腹部抵上尖锐的剑锋。是啊,比太子更可怕的人是他,若此时能够解决掉他,国都必然陷入一
阵大乱。可最得利的不是她而是太子。
若他死了,太子的东宫之位便再无易主的可能。她怎么可能会让他先死。
“我若想杀你,你觉得自己还会有抵抗的力气嘛?”她继续逼近,尖锐的剑锋抵在她的腹部,微微钝痛,然而很快那阵钝痛感便
消失了,因为提剑的人终于支撑不住,松了手。
她缓缓俯身,目光探向他受伤的肩头,只见那处有一根像是被人粗暴折断的断箭,鲜血缓缓涌出,颜色逐渐呈暗红。那箭头分
明沾染了毒液,可见张贵妃是多么痛恨她,想要置她于死地。
不过这箭没射在她身上,射在了对太子登位最具威胁的硕王身上。
这批死士,也算是不虚此行。
她冷笑一声,道:“不用我动手,你今天便能死在这儿。”
他轻笑一声,似是在喃喃自语:“若我死了,云滇的秘密你一样都不能知道了。”
他伸出手,抓住肩头的衣料,猛然一拽,露出浸满鲜血的伤口。
“跪下,帮本王把毒吸出来!”
他抬眸起眸,看向身侧不为所动的女子,冷声道:“你倒是凉薄。丫头,别忘了,你的命是谁救的。”
任素言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道:“硕王爷难道会做无利的事情?”
几乎昏昏的男人以一种鄙夷的目光看向她,似乎想说她不知好歹,奈何浑身的力气消耗殆尽,只能这样看着她。
任素言瘪了瘪嘴,在他身侧半跪下来,从袍子上撕下一块布料,替他擦拭伤口周遭的血液。
“不过我绝不是恩将仇报之人,云影湖你救了我一命,凝月宫我救了你一命。如今你又救了我,我再救了你。咱们两个便两不相
欠了。”
语罢,她只手捏住断箭,眉头一皱,手上发力,迅速将箭头拔出。樱唇随即覆上,缓缓吸着毒血。
柔软的唇带着少女特有的温热覆在他的肩头,他只觉得头浑浑噩噩,几乎快要炸开,周围的景象渐渐失焦,意识也逐渐模糊—
—
一下,两下,三下——
他只能听到女子唾出毒血的声音和感受到肩头断断续续的温热,思绪渐渐飘忽,最终沉沉地睡了过去。
任素言不断吐出暗红的毒血,直到血色渐渐变的鲜艳正常,她才停下来。手要离开肩膀,他便直直的栽到她的怀里。
瞧他的脸色逐渐红润,唇色也缓缓归为平常,任素言才确信他只是暂时昏了过去。
他的头抵在她的胸口处,她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硌得自己生疼。抬手摸向怀中,再抽出来,手中便多了一个小玉瓶。
那是秋猎前一晚祁放给她的,说秋猎之时她会用到。
她轻笑一声,缓缓打开瓶塞,将药粉尽数弹在硕王伤口之上。
心下直道:看来通晓天命之人,也不能算准人事无常。他算准了这瓶药有用,却没算准遭难的人并不是她。
为梁佑臻包扎好之后,他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而这块儿也始终没有巡逻的官兵过来。
此时任素言倒庆幸没有人过来,否则让人瞧见,任府大小姐,准太子妃竟与硕王呆在一块,朝中又会有多少太子一派的朝臣有
了说辞,借机找父亲的麻烦。
她将硕王抬到树边,让他倚在树角。看他这模样,暂时是醒不过来了。
远处的夕阳如山峦般颜色一层更比一层浓,墨色的天幕从西边朝东边拉去,轮廓不清的一弯月亮冉冉而起。
这并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太子的人随时都有可能回来。可她却不能就此一走了之,身畔的这个男人是目前唯一可以与太子抗
衡的势力,在东宫之位空出前,她需防着他,却更需保障他的安危。
天渐渐暗了下来,男人仍旧没有醒来。
她靠在他对面的一棵树前,仰头看着似连的月光,默默发呆,眼神澄澈又迷茫。
面前的男人突然断断续续的闷哼出声,声音惊动了她。
任素言挪身到他跟前,只见他的额角有细密的汗珠滋出,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流下。一双英气十足的眉头皱成一座小峰,俊
朗的五官渐渐拧成一团,他的牙齿啮合着薄唇,斑斑血迹从唇齿交合处渗出。
他的面容极其痛苦,像是在承受着难以承受的煎熬。
任素言靠他更近,听闻人在意识最薄弱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诉说内心。她想知道,这个看似不着调,却雷厉风行的王爷,究竟
有什么心事。
或许她可以拿此做大文章。
可是他除了闷哼两声,一个含糊的字都没蹦出唇过。
他纠结苦闷的面容渐渐平缓,面色趋于平和,唇角勾起似扬非扬的弧度。
任素言直起身子,唾声道:“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