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遗爱想知道杜荷被袭击的真相, 也着手和太医们商讨就救治杜荷的办法,但人先期得靠养着, 首要是退热,并防止身上的伤口感染,这一切都得靠杜荷自己挺过去。
房遗爱沉下悲痛之心, 静心沉气的天天给杜荷施针,以激发和加强他身体的技能与抵抗力。
看顾了杜荷一夜之后,房遗爱提审了那个事发之时跟着杜荷的小卒——刘狗子
那刘狗子出身平民,家里穷的叮当响,这次本来是个好差事,却没想到出了这么大问题。跟着的侯爷生死不知, 如果杜荷身死, 他恐怕也得一命呜呼,就连他家哪个穷山沟里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得受到大牵连。
那天, 他发现杜荷被狼群撕咬, 仗着胆子,边大声呼救, 边举起当时周围旁边竖起的火把,撵走了狼群,加上后来又其他军士及时来想就,这才把杜荷人背回来活了一条命。
可这小卒刘狗子此时正奄奄一息的躺在伙房柴禾处,身上都是鞭伤, 若不是房遗爱过来, 这夜人就得死。
房遗爱大怒。
他一直认为杜荷这事有猫腻, 可军中上上下下,杜荷的身份尊贵,身上有爵位,又是驸马爷,皇帝怎么忙也得顾问一下,所以区区刘狗子的命不管怎么惩罚,刘狗子李世民是一定不会想让他死的。
房遗爱不信,就连房玄龄都关照了一下,否则刘狗子身上也不会有褐绿色的草药覆着,就连陈慕之都来过一回两回。
可房遗爱一把脉,这刘狗子分明是中毒了,此时声音着,和杜荷一样高热不退,但他这个高热并不是外伤引起的,反而是草药的事情。
房遗爱更加确定了有问题,他找来了给刘狗子开药和上药的军医,那军医经审讯是无辜的,药方并没有问题,拿出来的草药也没问题,关键是有人过来,给换了相似的药,里面多加了一味让人燥热相克的草药。
“先拿这方子给他快速灌下去,身上的东西也处置了,紧着上好的金疮药来。”房遗爱面色难看,对着军医吩咐道,这军医是太医院带来的,也是和房家相熟的,还算可靠。
房遗爱让他日夜看护着刘狗子,算是欠了他一个人情,背后算计的阴谋者着是阳谋,根本不怕刘狗子丢了一条贱命,皇帝李世民哪里有心思想着刘狗子这个区区蝼蚁。
杜荷这事说是意外也并不奇怪,何况杜荷是铁杆的□□,虽然在李世民心中还有着城阳公主和杜如晦当初的情分在,但一个帝王有多少个公主,何况城阳公主一直是个低调顺从的,就算驸马没了,大唐的公主想要嫁人,也有的是人选,当然嫁得好不好就不是皇帝最优考虑的了。
他们到时好算计。
房遗爱稍微一想,这军营里和他和杜荷两人不对付的就是魏王、李敬业等人,若说是别人,也未必有那么大胆子能“谋杀”杜荷,难道真的是意外,或者是高句丽、拜祭、新罗等过间谍干的吗?!
卑贱的刘狗子如果不知道“真相”,他的性命也未必会平生波澜,惹得背后之人冒险下药。
所以,刘狗子醒来与否很关键。
房遗爱不止等刘狗子苏醒,还打算自己查,并且去找了陈慕之借他之手查找,但陈慕之好像对他有所疏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皇帝的缘故。
陈慕之至是提醒房遗爱,那日温泉处,魏王李泰和李敬业好像也曾经去过,但具体什么时间离开,肯定不是如他们所说,也没有人让皇帝去审讯彻查自己的儿子。
想到杜荷的惨状,房遗爱有股冲动,直接去质询魏王,或去皇帝李世民那里申诉,但在路途上遇见了房玄龄,一把拉回他。
“遗爱,你要干什么?”房玄龄冷眼盯着他。
房遗爱阴沉着一张脸,若不是房玄龄在房遗爱心中分量和威严太重,此时的房遗爱胆大包天,根本不会顾及他这个阿耶。
军营里军旗猎猎作响,一些尘土随着起的北风扬起,房玄龄忍不住咳嗽几声,脸色突然胀红起来。
“阿耶!”房遗爱忙不迭的拍了对方的后背,心底也不由担忧起房玄龄的身体来。
本来房玄龄岁数大了,身上有暗伤,平日里在家多注意保养,应该问题也不太大,可是这次随军,加上房玄龄之前在长安时也就很操劳,底子不好,这一劳累,身体自然就差了很多。
房遗爱心里突然对李世民反感起来,这么使唤人--
他心里有不满,面色上露出几分,房玄龄一看就知道自家这个二儿在想什么。
这是对帝王有怨望啊。
“杜荷的事,你别再闹了,现在是让他醒来养伤。”房玄龄劝慰道,带些温言温语。
“阿耶,杜伯父不是您生死之交吗?!”房遗爱略带嘲讽的说道。
房玄龄被他一顶,刚刚顺下的气又翻滚起来。
房遗爱见状有些后悔,忙扶着对方坐下休息。
良久,房玄龄忽然说道:“许是我老了……”说罢,自嘲一笑。
房遗爱不语,抬眼看他阿耶已经苍老的面庞和略浑浊的眼瞳,里面似乎是在追忆些什么往事……
回过神儿来,房玄龄看了看房遗爱,“二郎你倒是变了不少,长大了。比你兄长强很多,可也危险很多。”
房遗爱听出房玄龄话里对他的担忧,可他并不再想窝窝囊囊的活着,也不想凄凄惨惨的死去,而首要就是他们房家摆脱高阳公主这个丧门星惹祸精,但事情发展并不像房遗爱想象中受控制,他现在跟太子掰扯不清,情感上也不明不白的……咳咳!当然身体上好像也没多清白。
那个啥啥的暂且不提,房遗爱当然知道他和房家现在有多危险,现在只有扶太子上位,才能保住他自己和房家。
至于历史上的唐高宗李治,他的皇位坐稳离不开长孙无忌等人的支持,可长孙无忌又和他们房家很不对付。
房遗爱思考过,难道还能屈就历史惯性,他像是鹌鹑似的活着,永远受打压,求留着一条命吗?
他不会忘记政治的残酷性,真以为房家未来的灭亡只牵涉到谋反吗?呵!那还不是权利者上下一张嘴皮子一碰的事儿。
房遗爱没那么天真。
房玄龄也忧心,但他并不知道房遗爱的“先知”,基于这种先知性的分析,如果房遗爱讲给他听,房玄龄也只会一笑。
何况,阿耶活着房家好好的,难道还让他操子孙后代的心……房遗爱也并不想把自己的不同再透露给第二个人。
大唐军营里回军的气氛越来越浓烈,从将军到军卒几乎已经人人都知道要撤军了。
准备拔营的将士越来越多,夜晚巡营的军卒也越来越漫不经心,军纪瞬时散漫不少,好在李绩这个大将军治军还算有成,基本的军营纪律还在。
房遗爱既然已经回来,原来他和薛仁贵驻守的那一路军自然要调遣回来,只是房遗爱放心不下杜荷,来回去了一趟,嘱咐好薛仁贵,尽了职责,还是没忍住跑回来。
一是看杜荷,他要定时给杜荷施针,二是那小卒在军医的照顾下显然已经退热,神志清醒了。
自然而然,房遗爱第一时间提审了他。
他直接主动去见了那刘狗子,刘狗子此时正喝着药,见了上官,急忙要跪下行礼,房遗爱摆摆手,急忙问:“你先说说那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刘狗子知道房遗爱和襄阳侯要好,刚刚醒的时候从军医口中也知道自己差点儿被人谋害了性命,之前没敢说出口的话,他一咬牙,不顾身体上的痛苦,砰砰砰磕头,说起了他那夜看到的真相。
……
“这么说你是看到魏王和李将军打晕了襄阳侯,然后没过多久群狼来的?”
房遗爱哑着嗓子说道,他声音虽然不大,但整个人散发着腾腾杀意。
刘狗子瑟缩了下肩膀,“是的,小的一开始并没有瞧见。等看见的时候,就见侯爷已经倒地生死不知了……小的当时吓坏了,没、没敢、动、动弹……”
他磕磕巴巴的说着,面色忐忑。
“你倒是聪明,居然还懂得明哲保身。”房遗爱讥笑。
显然刘狗子在之前的审问时并没有说这话来,不过是看背后之人并没想放过他,此时不得不脱口而出罢了。
“驸马爷饶命!驸马饶命啊!小的真的是吓晕了……没敢说……”
“……”房遗爱手执马鞭,他是刚刚骑马回来的,一听见刘狗子醒了,就急匆匆赶过来的。
李凤哥此时站在房遗爱身后,这些天房遗爱不在的时候,都是他在照顾杜荷和刘狗子的,房遗爱对太子相信的人,他还是有所信任的。
否则,皇帝中军所在的大营里,他还真不知道谁更可靠。
每个人好像都有两三张不同的面孔。
房遗爱此时也没空、没心思经营挖掘出他人的另一面,只是他此时却不能饶这刘狗子,听了刘狗子的话,他已经能想象出杜荷当时发现了魏王和李敬业交谈了什么机密,然后被他们发现,从而惨遭算计灭口!
只不过,这个灭口有点惨痛。
魏王他们并没有选择直接杀死杜荷,反而打晕了杜荷,制造了一场“意外”,这样任谁也不能轻易得罪皇子,直接“造谣”说是李泰和李敬业干的。
反正这辽东山深林密,山上不说有野狼群,就是有个熊瞎子和花斑大虫下山吃人,也都不甚奇怪。
不过是弄些血腥气,很容易便能惹来一群狼,更别提是有人特意操控现场的。
房遗爱明知道就是这刘狗子当时不躲藏,只要发出些声响,不光杜荷难逃,他自己也得被灭口。明知道刘狗子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可是他却不能容忍,气极悲极之下,他踹飞了刘狗子两脚。
刘狗子惨叫一声,从病床上跌下,口中甚至吐了一口血。
即便是这样,他也急忙叩头求饶。
房遗爱不为所动,他面色冷酷,眼神带着愤恨和恼怒。
他就杜荷这么一个可以称道的好友——
虽然他总是口中吐槽这是个损友,可是他们彼此确实是从小到大可以托付的朋友……这一世,即便是他有了“机缘”,难道杜荷还是难逃一死吗?!
甚至,这是一个极其不体面,极其受尽痛苦折磨的死法。
想起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却本能因痛苦高热折磨的杜荷,想到惨遭毁容的杜荷,想到从前纨绔不正经却健健康康的杜荷……房遗爱这些想法,都在脑海里极快的一闪而逝,不过是几个画面,可是房遗爱却觉得他的心一恸。
这种痛,渐渐蔓延开来,酸涩不已。
刘狗子此时还在求饶,房遗爱却觉得聒噪,他动了杀气——可这时,房玄龄一呵。
“房遗爱,你就是这么滥杀无辜的吗?!”
房遗爱抬眸,原来是他老爹来了。
房遗爱看了李凤哥一眼,李凤哥此时面色恐惧,并不敢看房遗爱,早躲在一旁装不存在。
房玄龄瞪视了他一眼:“你以为是谁通风报信?还用的谁给我通风报信吗?!你看看你——”
房遗爱不言语,只不过刚刚有些狰狞的面孔平静下来。
房玄龄叹气,劝慰道:“这小卒虽然有错,可是最后也算是救了杜荷,如果真胆小懦弱,也不会在狼群来的时候,取火驱狼了。”
之前,不过是趋吉避凶,人之常情罢了。
甚至可以说,刘狗子算是个忠义之人。
房玄龄眼神定定地瞅着房遗爱,两人对视……阿耶口中说的道理,房遗爱都懂。
可是懂是懂,情感上却接受不了。
他无从发泄,在这全是数十万将士的大唐军营中,难道他还能不顾一切,不顾阿耶姓名,去直接刺杀魏王和李敬业吗?!
……房遗爱被房玄龄“请走”,甚至看顾起来,生怕他真的丧失理智,直接去了魏王那边做了荆轲。
房玄龄看着儿子木木呆呆,浑身杀气不收敛,不言语,却沉默的坐在帐篷一角,擦拭着随身的佩剑。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现在重要的是,让杜家那小子醒来。二郎,你应该去照顾好他。”房玄龄建议道。
房遗爱点点头,也不知说话,只是听后起身的动作,房玄龄知道他是听进去了。
之后是房遗爱主动帮忙换药,给杜荷身上伤口清创,甚至握着杜荷的手,在一旁喃喃自语,回顾从前两人的友谊故事。
总算在拔营之前,杜荷的状况有所好转,至少命保住了。
只是此时大军已经拔营,为了杜荷的身体,房遗爱申请在最后走,负责善后,当然他不忘记要薛仁贵的帮忙。
薛仁贵是个良将,李世民早就在房遗爱关注提拔此人之后,也发现了他的才能,很是欣赏对方,只是对方背景清白,意味着没有荫蔽,从军资历还算浅,还需要磨砺打熬,故暂时并没有大力提拔。
所以,房遗爱的要求,皇帝很容易便满足了。
魏王李泰也并没有注意个寒门出身的薛仁贵,他这些时日在军中可是拉拢了不少将军、参军、文书等人,虽然大多数人看似纨绔或大老粗,但谁说这种人心里没有盘算呢。
军中的派系不比文官简单,甚至有的地方斗争更是激烈、残酷,一个陷害就能让你做了炮灰没命在。
就在皇帝大军已经出发,房遗爱为了杜荷养伤更好一些拖延了几天,不得不拔营要慢腾腾走的时候,杜荷突然醒了。
这回事白朝凤亲自看顾杜荷,和给杜荷调整房子的。
他当然也赞同了房遗爱的一些外伤处置手法,包括缝合和清创的“新法子”,虽然白朝凤早就学会不好,但到底是拥有记忆的房遗爱,有时候“灵光一闪”,动作熟练,细节做得好。
这种情况下,杜荷能保得一命,甚至这么快苏醒,堪称一大奇迹。
房遗爱过来的时候,杜荷正躺在马车上喝着蜜水,见好友进来,杜荷眼露笑意。
房遗爱也不禁咧嘴一笑。
站在他身后的李凤哥和屋内的白朝凤都顿时松了一口气,感觉身上轻松许多。
也不知道为何房遗爱怒极和压抑之下,为何会让周围的人也不禁感到那么难受。
白朝凤倒是心中感叹,房遗爱年纪轻轻居然有了“势”,但这种威势气质并不同于位高权重之人,或皇帝李世民身上的那种气机,反而是混杂了不少,感觉非常不同。
房遗爱身上有杀气,有江湖气,有勋贵子弟的贵气和娇气,却有风流才子的才气和文雅风流的潇洒之气……甚至,偶尔还流露出类似曹操那种“野心家”枭雄之气,种种叠加一起,让他整个人感觉很是非凡。
当然,更多的是房遗爱正常时候的纨绔之气,例如现在的他和躺着的纨绔杜荷。
此时房遗爱见好友醒了,身心的压力一泄,整个人变得“柔和”了,他坐到杜荷身边,亲自给好友喂蜜水,还不忘记“调戏”杜荷,“小荷花,你这地府一游怎样,有何感想?”
杜荷不知道是不能说话,哑了嗓子,还是不知道如何回答,只顾吭哧吭哧喝水,吧唧着嘴。
当然,配上他现在有点毁容的嘴丫子,抬头看房遗爱的时候,笑的有点不自然和凶恶。
“是不是挺好玩的,乐不思蜀了。”房遗爱也不管他说不说话,慢慢喂完碗里的蜜水,拿着丝娟给杜荷擦拭了一下嘴周,动作极为小心。
若不是白朝凤注意观察,只怕看不见房遗爱眼里的关心。
倒是杜荷那边从喉咙里发出两声“呵呵”笑,要坐起身跟房遗爱说话,房遗爱见状伸手去扶他,白朝凤很有眼色的退下,带着李凤哥退下,留下这两个损友“亲密的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