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陆思铭的谆谆教导突然从脑子里浮现出来——
“现在的女生啊,就爱看好看的**。什么腹肌胸肌马甲线,你全照着给她来一遍,那很稳妥的,人家没准就非你不嫁了。”
“当然了,虽然你长得傻了点,但也不能一上去就脱衣服,那叫耍流氓。我估计你对着安澜脱,她能给你腿打折了。”
“这样,你心机一点,就在没人的时候,偷偷解几颗扣子。神情要自然,动作要流畅,别搞得偷偷摸摸生怕人家看不到一样。”
对,脱衣服。
不对,解扣子。
“哎——”红灯,林燃突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今天好热啊——”
这话说的矫揉造作,每个字和标点符号都透着拿腔拿调的味道。
他朝右转头,就看到安澜以一种关爱智障儿童的神情看着自己。
她说:“大哥,今天零下。”
接着,安澜上上下下打量了林燃一遍:“我刚刚就想问你今天是不是脑子被门挤了来着。”
她敲了敲车窗:“今天零下,你穿了个——”安澜不知道怎么形容,干脆伸手捏了捏林燃的衬衫,“这么薄的衬衫就出门?”
她突然凑近,仰头发问:“你不冷啊?”
林燃:“……”
他现在可以说是很想把陆思铭拎出来锤一顿了。
房间里常年开着空调,所以两人谁都没有想到外面气温太低的事实,以至于这会被问候是不是有病。
输人不输阵,林燃抖了抖,甚至开了一丝车窗。
冷风压强大,顺着车窗直往里飘。
林燃抖了抖:“肾好,不冷。”
安澜:“……”
安澜:“我看你是滚烫的脑浆子没呆对地方,全往身上流了。”
林燃委屈。
咖啡馆。
陆柔搀林着林老爷子进门。
服务员很有眼力劲地上前搀扶。
林老爷子拄着拐杖,看着有点生气。
服务员很快将二人领到了事先约好的位置。
孙竹竹见了来人,连忙起身:“林老爷子,您坐您坐。”
老爷子微微颔首:“前不久小柔和我说——安澜不是邪神真眼,是个假冒的?”
陆柔连连点头。
边上的孙竹竹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陆柔将包放到椅子上,拿出里面的文件,一一摊开在桌面上。
“林老爷子您看,这是我托人拿到的合同。当初签约的时候,安澜的合同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她的笔名是Plutoim,而不是什么邪神真眼。”
“我不知道小林总是怎么想的。”她将耳畔的一缕随发撩起,趁着这个空档和孙竹竹交换了眼神,“但是我们觉得,小林总可能被这个女人骗了。”
……
安澜到时,觉得气氛有些诡异。
最靠里的桌子,坐的是孙竹竹。只是边上的人——
安澜眯眼,拿手肘捅了捅林燃:“你爷爷?”
她微微颔首,示意角落的方向。
林燃顺着看过去,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自己肾上腺素急剧分泌。
心跳的也很快,好像是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
他点头:“我爷爷怎么会来。”
安澜努嘴:“那就得问孙竹竹了。”
顿了顿,她伸手勾住林燃的手臂:“走一步看一步吧。”察觉到林燃身体僵硬,她顺着男人的背脊轻轻摸了摸,像摸小猫一样。
“你怕什么。”
“谁怕了。”
“我就是看到我爷爷,条件反射的想走。”
……毕竟老爷子每次出现都没好事。
上次是嚷嚷着要见孙媳妇,愣是逼的他和陆思铭把安澜推出去挡箭。
上上次是吃饱撑的让他自立门户,活生生搞了个编辑部出来。
也不知道这次要出什么事。
即便内心不安,但面子功夫依旧要做足。
林燃支着手,任由安澜挽住。
有服务员上前询问,孙竹竹听到动静后回头,恰巧对上安澜的方向,于是便冲服务员一挥手,服务员挺机灵,领着几个人就朝里走。
落座,林燃故作惊讶地喊了声“爷爷”,他问:“爷爷你怎么来了?”
林老爷子没有回应。
他的目光落在安澜身上,又从安澜身上重新落回林燃身上,兜兜转转好几圈后,林燃见安澜还傻站着,偷偷戳了她一下。
安澜会意,也跟着甜甜地叫了声“爷爷”。
林老爷子自觉这会自己的情绪非常不稳定。
他活了一辈子,钱赚够了,福也享够了,一定要说有什么遗憾,就只是希望能亲眼看着林燃成家立业。
他从小过的就不好,爹不疼娘不爱的,好不容易长大了,又被扔出过锻炼。
林老爷子看在眼里,也不希望他太拼。
只是——
“阿燃。”他盯着林燃喊了一声。
林燃连连点头。
林老爷子的目光又落在安澜身上:“安小姐。”
安澜愣住,他叫她“安小姐”,而非“澜澜”。称呼的亲密程度很大地步上可以变现出一个人的喜怒哀乐,这会看起来,林老爷子似乎并不喜欢她。
安澜点头,继而意识到今天果然不是普通的饭局。
在场五个人,除开她以外,剩下的四个才是同一圈子的人。
只是——
安澜皱眉。
只是这四个人怎么会有交集呢。
林老爷子应该是冲着林燃而来,他一把年纪的人了,心里关心的大概也只有亲孙子了。可是先前的订婚晚宴就结束了,他没有再来找事的理由。
安澜又拿眼睛去看一边的陆柔。
后来,她听宋诚说过陆柔——并不是什么林燃的前女友。只是对方单方面、一厢情愿地喜欢林燃多年,恰巧林燃之前陷在邪神真眼身上死活出不来,于是林老爷子许诺,如果娶不到邪神真眼,陆柔会是林燃身边的女人。
脑子里似乎有什么极快地窜了过去。
安澜瞳孔皱缩。
她抓住了!
安澜的手开始微微颤抖,是邪神真眼。
加上孙竹竹——自己对面的三个人,一定是奔着关于邪神真眼来的。
只是…孙竹竹知道真相,又何必——
安澜垂下眸子。
孙竹竹将一切收在眼里。
她断起咖啡,轻轻抿了口:“林老爷子,既然该到的人都到了,要不然咱们就开始?”
林老爷子点头。
孙竹竹像是得了首肯,从一边的桌子上抽出一耷资料。
她说:“大家一起看看?”
安澜点头:“那就一起看看咯。”
孙竹竹无比优雅地去抽纸。
第一张,是合同。
数年前她和编辑牵过的合同,上面的笔名大咧咧地写着“Plutoim”几个字母。
虽然气氛诡异,但林燃刚刚一直没有进入状态。
这会见了这张纸,七七八八也摸到了点边。
他笑着打哈哈:“澜澜——这不是你笔名吗。”
安澜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
林老爷子似乎很生气。
他握住拐杖的手紧了紧,看安澜不说话,又敲了敲地面:“安小姐请你解释一下。”
安澜只是笑:“解释什么?”
林老爷子点了点纸:“你的笔名,不该是邪神真眼?”
安澜没有说话。
她一向是个聪明人。
看事情也一向比别人看的要快很多。
孙竹竹既然能弄到签约时候的那份合同,就必然也能弄到邪神真眼的。
至于其中的目的——
安澜收回落在林老爷子身上的目光。
孙竹竹的对头一直都有自己。
眼下只有两种可能性。
一,她不承认自己是邪神真眼。
那林燃一定会护着自己,没准连什么“我管她是不是邪神真眼,只要我喜欢就好了”这种只存在于言情里的肉麻对话都能说出来。
林老爷子这个人,她通过宋诚了解过。看着挺严肃,对林燃平时也很严格,可说到底,还是宠着他的。
他也只是想要自家的小孙子过的好而已。
也因此,林老爷子这趟来,十有**是被陆柔以“安澜是个骗子她冒充邪神真眼骗了林燃”给拉过来的。
可是——
安澜侧身看向林燃,后者回了她一个笑,像是在说“放心,没事的”。
安澜叹气。
可是林老爷子的目的只是为了林燃好,只要他说真的喜欢、只要他知道真相不生气,老爷子就不会生气。
如果只是进行到这,那一切都很好。
只是…
……只是孙竹竹在。
孙竹竹一定会当着林燃的面,甩出自己就是邪神真眼的事实。
至于第二种可能性。
安澜苦笑。
无非就是自己主动承认自己就是邪神真眼。
这样不光能打一打陆柔的脸,还能免去老爷子和林燃之间的争执。
当然,结果也一样,她想象不出林燃会是什么反应。
虽然想的很多,可时间并未过去多久。
这桌的气氛着实诡异,就连服务生上了咖啡,都匆匆离开。
安澜端起咖啡:“大晚上的喝咖啡,不太合适。”
林老爷子没有回应,单是重复刚刚的问题:“安小姐,你的笔名,不该是邪神真眼?”
林燃刚想开口,就被安澜按住。
她看向林老爷子,笑得张扬。
如若说以前尚有顾忌,可到现在,安澜也算是想家了。反正结果都确定了,她也没什么人要顾虑的。
“老爷子——”她甚至连刚刚的爷爷都不再喊,“一个作者,有好几个笔名不是正常的事吗?”
安澜抿了口咖啡:“既然我可以是Plutoim,那也可以是邪神真眼。”“不知道这位——陆柔小姐,把事情和你说到了哪一步呢。”她站起身,缓缓走到陆柔身边。莫名的,陆柔突然有点颤抖。
安澜绕到陆柔身后,将手放到她的肩膀上去:“陆小姐,你被孙竹竹骗了呢。”
孙竹竹脸色不变。
陆柔却不解:“什么意思。”
林燃也有点傻眼。
安澜走到孙竹竹身边,拿起她的提包。孙竹竹并未阻止,安澜很顺畅地从中又抽出一张纸,按在桌面上:“我怎么就不能是邪神真眼了?”
林燃的笑凝固在脸上。
取而代之的,林老爷子眼底倒是很开心。
桌面的A4纸,正是当初作为邪神真眼时候,和网站签过的合同。
安澜,笔名邪神真眼,期约五年。
林燃看傻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他记不大清。只是隐约地看着自家爷爷喜笑颜开地离开,陆柔愤恨地瞪了孙竹竹一眼,还有安澜——不是,还有邪神真眼——最后只有她和孙竹竹坐在自己对面。
像一场梦。
“你——”喉结滚了滚,林燃刚开口,嗓子就哑得很,“安澜,你是邪神真眼?”
“我是。”安澜冲他笑了笑。
不再是平日里温和的笑,抑或是调戏的笑,而是很端庄的、带着些许愧歉的笑:“我是邪神真眼,很抱歉。”
孙竹竹“啪啪啪”地鼓了三下掌:“安澜,你敢承认,我也挺欣赏的。”
“是吗。”安澜端起咖啡。
孙竹竹问:“还喝咖啡,今晚不用睡了?”
“不睡了。”她本来还能拖几天再走,可时至今日,怕是不走不行了。
孙竹竹像是没有看到林燃,自顾自地和安澜对话。
“安澜,其实我对你没有恶意。只是这么久了,你咬我咬得太紧。”
“面上看着是王不见王,可只是要有和我人间人间一起活动的场合,你有赏面过吗。”
“不光没有,你甚至避而远之,其实我挺难过的。”
安澜挑眉:“你也会难过?”
“当然。”孙竹竹笑着收拾桌面。
她慢慢悠悠地将桌面的各类资料一张张撕开:“说起来,我对不起你的事,不过是最初偷了你的稿子罢了。可后来,我并没有对不起你。”
“甚至——”孙竹竹眯眼,“甚至你的邪神真眼能有编辑认领,都是我暗地里疏通的关系。”
她总结:“你该感谢我的。”
咖啡很少,安澜喝的又快,一杯很快就见了底。
安澜放下杯子,杯底触碰到桌面的瞬间,林燃不自觉地抖了抖,像受惊的小兽。
安澜看在眼里,并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他。
她依旧是与孙竹竹说话:“孙竹竹,你今天找我来,不该是为了这么无聊的事情。”
“当然。”孙竹竹点头,“这么多年了,我想见你一面都难。今天好不容易见到,当然得把一切都说的干干净净。”
“以后我不会为难你。”
孙竹竹率先开口。
安澜冷笑:“你今天为难的还不够?”
“大家这么多年的对手了,我不是怕你陷的太深,心思一动直接成了林家的媳妇,以后连书都不写了么不是。”
孙竹竹说的冠冕堂皇。
安澜不置可否。
有的仇消不了,但有的人迟早得放下。
这么一看,孙竹竹做的似乎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