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县环山靠水,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下辖六个村落,沿青阳河分布,以上河村为首,下河村为末。沈优所在的河中村从直线距离上来说,离县城最近,但是中间却有座青阳山阻隔,想要进城,还得绕过青阳山,经由上河村才行。
虽说绕一下也没多远,可毕竟要经过别人村。一开始两村关系好,过一下倒没什么,可时间久了,上河村的人就不乐意了。河中村的人一过路,他们就觉得路变挤了,被压坏了,心里越想越不对劲。一来二去,矛盾越来越大,河中村的人也就不过上河村,不往县城跑了。
“咱们想进县城,是不是一定得经过上河村?”沈优坐在树下,盘算些别的来。
“嗯,避不开。不过大家本来也很少去,咱们村靠山靠水,能打猎能摸鱼,村里曹二哥自己开了猪肉铺,平日里缺什么,也有卖货郎进村里卖,没必要进城。”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倒是句老话。可这话并不适用于沈优和江河,因为她俩作为农民,却没有地,没有庄稼汉应有的本钱。
沈优和江河靠着王叔口中的“红木”坐下,这种树,倒不是沈优认知里的那个名贵品种,而是一种生在在陆地上,和花梨木很像的树,学名叫花梨纹紫檀木,因为是红色的,所以村里人就直接喊了红木。这种树的木质其实很好,但是大多空心,做不了家具,对村里人来说没什么用。不过对沈优来说,倒是很有用处。
地上满是砍下来的小树枝,沈优挑挑拣拣,捡了半筐。
“你捡这些树枝是想做什么?”江河忍不住开口问。他原以为她是想砍些树枝回去搭菜园子,可如今她捡的这些,全都是短小的木条,还没筷子长。
沈优看着这些粗细适中的小木条,笑着将头上的木簪取下来,正是江河送给她的那根:“我要做这个!”
江河瞪大了眼睛。
“我想去县城里做生意!”沈优坚定地说道。
“什么?你要去城里?”刘氏一脸惊恐。沈优无奈笑笑,果然和江河的反应一样。方才在山上他就以为她在说胡话,不理她直接回了家,如今到了家又一个以为她疯了的人。
“我没疯!难道你们就打算守着两亩地过日子吗?”沈优的语气无意识地加重,她是个急性子,想好了就不想磨叽。
刘氏坐在椅子上,脸色极差。做生意是要本钱的,沈优身无分文,这钱还不是找江河要?她瞥了眼沈优,愈发地不满,她现在若是自己的儿媳也就罢了,可她分明只是想利用江河。
只怕真如朱氏所言,招了个吸血鬼进来。
刘氏越想越不满,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沈优知道她在想什么,刘家没什么钱,刘氏平日私房钱藏得紧,肯定是怕自己坑她的钱。沈优也能理解,毕竟孤儿寡母的,没有其他的收入来源,自然格外在意。
“刘姨,您就放心吧。我卖的东西不用多少本钱,山上有不少好木材,我就用它们自己做些首饰去卖,权当贴补家用了,您看呢?”
“首饰?那可是有钱人玩的东西!”刘氏觉得沈优愈加发疯了,看来真的是被朱氏给打坏了。
沈优无奈:“这怎么能说是有钱人才玩的呢?咱们不卖金银玉石,就用山上的树木、竹子,这些东西既便宜又好看,大家一定喜欢。那有钱人穿绫罗绸缎,咱们穿粗布麻衣,可大家的衣服上一样是要绣花绣鸟的,有什么区别。”
刘氏说不过沈优,就僵在那里不说话。
沈优没办法只好退一步:“也不一定非卖首饰不可,咱们卖点针线活也好,现在麦子收了,也闲下来了,卖点小玩意儿贴补家用,不是正好嘛!不然,等冬天一来,咱们拿什么过冬?”这里没有暖气,也没有羽绒服,若是下了雪,大雪封山,柴火都砍不了。
话说到这份上,沈优实在不懂,刘氏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正僵着,有敲门的声音,应该是彩云和王叔来了。沈优和江河回家前,早就知道会被母子俩反对,所以提前让小彩云把王叔叫过来。
她一个十四岁的丫头,说话没分量,就算有理,刘氏听不懂也不会相信。但她相信王叔是个有远见的人,要是能说动王叔,由王叔劝刘氏,就好办多了。更何况日后她如果想做生意,没有王叔的帮忙,也是不可能的。
王叔听完,沉默了一会儿,望着沈优的眼睛里多了两分复杂。沈优心中一惊,这是什么意思?是不同意还是……
“我觉得丫头说的有点道理。”王叔收回目光,对着江河和刘氏说道。沈优顺了口气,不管王叔刚刚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是同意她的观点的。刘氏却是一脸的失望。
“你生气我也要说。”王叔严肃道:“丫头这些话,其实我早就想说了,你们家一共就两亩地,够干什么用的?靠江河天天打猎、砍柴换点钱,日子还是紧巴巴的。万一哪天出点事儿怎么办,也不说大事,就是哪个人生场病,也够你们家受的。”
“那咱们找里正买点地?这些年我手头也存了些钱,一家人在一起苦点穷点怎么了?周家小儿子做了卖货郎,天天走街串巷,早出晚归,有时候还要去外地进货,半个月才回家一趟,多苦呀!”刘氏说着竟落下泪来,柔柔弱弱,哪有半点刚才怒目相对的影子。
“我就江河这么一个儿子,他要是不在我眼前,我放不下心啊!”说着伸手抹了抹泪,江河连忙宽慰。沈优坐在一旁看着,叹了口气,果然还是这招好使,不论什么年纪的女人,只要一哭,男人就拿她没办法。
不过今天的王叔,好像不吃这一招了,刘氏显然没想到,瞧着王叔,闷闷不乐。
“江河不是小孩子了,该撑起家了。更何况这地是你想买就能买了?你要买谁家的地,得到里正那里做公证。里正是朱氏的弟弟,原先你家的那些地,是怎么进了朱家的口袋的你忘了?如今丫头又跟朱氏过不去,她能让你买着地?”王叔犹在说着。
沈优见两人僵持不下,看了眼江河,他的眼里也有难色。江河倒不是怕吃苦,家中入不敷出,他也想出去学门手艺,只是他若出去了,家中的娘该怎么照顾?
“我跟朱永媳妇儿何氏关系不错,明天一早我就去里正家里,看看能不能商量商量,若是真没得商量,我就随你们胡闹去,不再管了。”
“好。”沈优一口答应,刘氏能说出这话,已经退了一步,她自然是要给面子的。河中村好山好水,倘若真有地,日子倒也能过起来。如果买不着,也算断了大家的退路,只能拼命干了。
河中村里正叫朱永,是朱氏的弟弟,想着朱氏的为人,这朱永八成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还未走到里正家,大老远的就看见了红墙黑瓦大院子,这在砖做泥糊的村里是不多见的。
沈优冷笑了两声,还好自己跟着刘氏一起来了,否则按刘氏的懦弱性子,说不定地没买着,养老钱先搭进去了。
“刘家大姐来啦!”朱家门前站着一个年轻姑娘,面容秀气,约么二十五六,大老远地就和刘氏笑着打招呼。
“桃子她娘,你刚出月子,怎么就出门了呢?现在入秋了,风指不定就大了呢!”刘氏连忙迎上去,女人笑得面若桃花。
“我说她好几次了,不听,刘嫂可得替我说说她。”从门内走出一个青年人,身形健朗,大约三十出头,笑着和刘氏打招呼。
这……这可和沈优想象里的里正不一样,眼前这人看起来分明是个“八十年代进步小青年”的模样!
“快进去吧。这是优儿吧,长得真好看,快跟我进来。”何氏看见了沈优,笑得亲切,拉着她的手就往院里走。院子很大,被分割成了几个小块,每个小块里长着不同的农作物,看起来像是在做实验。
沈优看着奇怪,越发觉得这位里正像是咱们“党的好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