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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进了书院,钱宗宝每个月就回来三天,除此之外每年他有两段稍长一些的假期,一是秋收之前,书院会给学生们放假让部分人回乡务农,哪怕不需要劳作的也可以回去同家人相处一段时日,把秋冬需要的衣裳被褥带来。

    这一般被称为秋收假,除了秋收假还有就是岁尾的年假。

    拿钱宗宝所在的书院举例,他们一般会在腊月中旬安排一场岁末考核,结果出来之后就会放假,学生从腊月二十休息到正月十五,元宵节后返回书院。

    这才腊月头上,同窗都在为岁末考核做准备,钱宗宝找夫子批假,他专程回来为姐姐贺生辰。

    往年其实不像这么隆重,今年较为特殊。

    钱宗宝回来还没一整天呢,昨个儿傍晚刚到,同爹娘以及姐姐简单聊了几句便早早歇下,今晨饭后才进书房同他爹谈话,本来想着应付了爹,晚点去找姐姐闲谈。之前几次回家来时间都不宽裕,这次能多待两天,他就想交交心……心没交上,谢二谢三来了。

    钱老爷出去招呼人,钱宗宝也没瞎跑,他翻了几页书。

    谁知道等回来的不是办完事的爹,而是管家,管家说:“老爷吩咐请宗宝少爷帮忙招待贵客。”

    钱宗宝起身,从书案后方绕出来,跨过门槛出去就看见不远处的谢士洲。

    谢士洲在唐旭跟前装得厉害,见着“亲舅子”就实在多了,他主动迎上前寒暄,并解释道:“二哥在前面谈生意,我坐得累,出来走走。”

    托书院一些同窗之福,钱宗宝听说过谢士洲帮姐姐说话的事,前两次回家又得知这人喜欢他姐,甚至李茂那事儿会爆发出来同谢士洲也脱不开干系。

    钱宗宝不至于厌烦,对他还是有些偏见,最初打过招呼以后,他就沉默下去,进了园子才主动开口为谢士洲介绍四下景观。

    钱家这园子其实不大,建的时候考虑到水能生财,给挖了方鲤鱼池,池边有座八角亭,亭子一半在水上,坐里头很方便赏景。

    “我姐姐喜欢侧坐在亭子里喂鱼,不过是春夏秋三季,入冬之后她比较少来……”

    旁边花圃什么的还没看,听说钱玉嫃喜欢这里,谢士洲就想感受一下。他进了亭子,撑着木栏杆往水面看去,结果一眼看到的是刻在栏杆上的五个字:我错了姐姐。

    钱宗宝刚才忘了,看到才想起来,一时间还有些难为情。

    他想装作啥事儿没有,谢士洲伸手在那五个字上摸了摸:“是你刻上去的?”

    “……是好多年以前,那时人小,也皮,有一次把姐姐气狠了,我又拉不下脸去当面道歉,看她天天过来喂鱼就偷偷跑过来刻了字。”之后没半个月他就感觉丢人了,想找人来补漆,是家里人说留着,都觉得这是一段美好记忆。

    说起这事,又想到小的时候,钱宗宝嘴角往上一扬。

    他刚才都板着个脸,突然有了笑意谢士洲还不习惯:“你和你姐姐感情很好?”

    “那是当然的。”

    “因为钱夫人只生了你们?”

    钱宗宝伸手摸了把美人靠,看没积灰,就坐下去,说:“一方面是,但不全是,我姐姐的个性和很多人不一样,像我爹娘以前觉得我人小,很多事不必问我,直接安排下去,姐姐不会。”

    谢士洲很懂这个。

    他爹就喜欢命令儿子,谢士洲很不吃这一套,哪怕只是个小不点,但凡是男孩儿,大多都希望别人听听他说。

    钱玉嫃不只是这样,她很会鼓励兄弟,不是简单粗暴的那种,而是适当表现出对兄弟的依赖,把钱宗宝当成是钱家以后的支柱,给他一点压力和动力。

    这套路对别人好不好使另说,用在钱宗宝身上非常合适。

    看看钱宗宝,明明可以继承家业还是很认真在读书,难得回来一趟也不忘记关心家里,排着队找爹娘姐姐谈心。他比谢士洲小好几岁,瞧着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

    刚才谢士洲发问,钱宗宝答了,这就轮到他反问过去:“别光问我,说说你吧,我在书院就听说你替我姐姐驳斥过新晋举人。”

    “事因我而起,该我善后。”

    “我还以为你喜欢姐姐。”

    谢士洲本来面朝前,看着池面,听到这话他转过头。

    一高一矮眼神对上了,谢士洲能看出钱宗宝眼里那点挑衅,他还算从容的点了点头:“我是喜欢。”

    “因为漂亮?”

    “一方面是,但不全是。”

    钱宗宝以前只听说谢三少爷不好惹,都说他正事不干跟狐朋狗友鬼混,脾气时晴时雨的。看来传言未必全都可信,这么短暂接触下来,钱宗宝觉得这人挺有意思:“那个话是我说的,让你捡去。”

    谢士洲刚才站着,这会儿跟着坐了下来:“一开始的确是看上她的花容月貌,接触两次之后才有了别的想法,你姐姐遇事认真待人诚恳,又是敢爱敢恨的性子,别人都爱奉承我,只她敢当面说谢士洲你王八蛋,很吸引我。”

    不是谢士洲自大,他想要的甭管东西或者是人,从来都会主动送上门来,唯独钱玉嫃是他努力再努力还没追到手的。

    刚开始多少还有点赌气的意思,几次接触下来感情升华了不少。

    他稍微拨开了一点迷雾,看到钱玉嫃的本心,是个对自己和别人都很负责的好姑娘。生气的时候呛辣,但只要你能说明白道理,她也不会硬去撑面子,该赔礼赔礼该道歉道歉……

    两人接触其实不算多,在谢士洲心里已经有许多值得回味的东西,他这会儿的模样跟钱宗宝刚才重叠起来,都是突然陷入回忆,不自觉将嘴角扬起。

    钱宗宝不清楚他俩之间的细节,只感觉大户人家的少爷懂不起,让人当面骂个臭头他还被深深吸引了?

    这是欠呢?

    “你是不是从小就没被人指着鼻子骂过?周围那些昧着良心也会吹你捧你?”

    “不是啊,我爹就很爱骂。”

    “除了你长辈和兄弟,其他那些女的骂过你么?”

    “你说她们敢不敢?”

    钱宗宝深深吐了口气:“所以说,你是看我姐觉得新鲜。我给你说,外面有个性的人多,好女孩儿也多,你没必要吊死在我姐姐这棵树上。”

    两人都聊成这样了,谢士洲也不跟他客气,实话实说:“你以为我娘安排过的相亲会少?我见过的姑娘搞不好比你书院里的同窗都多。有些看一眼就不想去了解,有些稍微了解过后发现人真无趣,还有些好像各方面都不错,就是缺了感觉。我在见到你姐姐之前压根不想成亲,遇上她才萌生出要把人娶回家的念头,这是新鲜?”

    钱宗宝:……

    要是科举考骚话,这厮举人起步,搞不好能高中个状元。

    这一句句的钱宗宝听着都要感动了,他现在特别佩服自家姐姐,这都能顶住。

    钱宗宝还在那儿心情复杂,谢士洲拿胳膊肘怼怼他:“我们聊到这份上,勉强也算朋友了吧?”

    钱宗宝挪挪尊臀:“你有事就说,别套近乎。”

    “那我说了,本来买什么茶叶与我屁相干,我跟来是听说过两天是你姐姐生辰,我备了个礼,想送给她。”

    钱宗宝手一摊,让他拿来看看。

    “又不是给你的,你看啥?你帮我把人叫出来。”

    钱宗宝一脸冷漠:“我还能放你跟我姐姐独处?想什么呢?”

    谢士洲:“不用回避,你就在这儿。”

    人家言辞这么恳切,都说出不介意有别人在,再要拒绝有些不近人情了。钱宗宝招招手把远远候着的小厮招来:“你去找我姐姐,告诉她我跟三少爷在亭子这边,问她要不要过来。”

    钱玉嫃非常意外宗宝能被说动,也因为心有好奇,她走了一趟。

    过去还不知道该说什么,迎面就递来一个巴掌大的漆雕圆盒,盒盖上雕的是垂丝海棠,上红漆,瞧着富贵端丽。

    钱玉嫃略一挑眉:“给我的?”

    谢士洲摊开手等她拿去:“听说你芳辰将至,我那天恐怕见不着你,先把贺礼送来。”

    钱玉嫃在接或者不接之间犹豫,最后顺从本心伸出手,拿起那圆圆的漆雕小盒,接着打开盒盖。

    本来想着这大小,该是玉扣之类,打开才发现是一对淡粉色的珍珠耳勾。耳钩是银制的,下坠两颗滚圆的珍珠,瞧着一般儿大,既莹润又光洁,就这么看都仿佛泛出七彩虹光。

    钱玉嫃不敢说自己很懂,但她见过不少,这两颗毫无瑕疵,怎么看都是最顶级的。

    说不喜欢是骗人,她还是忍痛盖上盒子,打算退还给谢士洲:“这太贵重了。”

    “不就两颗珠子?喜欢你就收着,要感觉心里过意不去你回赠我一样,我六月二十六生的。”

    钱宗宝在边上监督他,不得不说这人太能耐了!

    他是没搞小动作,他直接伸手问阿姐要起礼物来!

    往前数十年八年也没见过脸这么厚的!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o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