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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肆!”

    紫禁城养心殿内,只见朱翊钧铁青着脸,将雒于仁的《酒色财气疏》重重摔落于地,随后朝一旁唯唯诺诺伺候着的张鲸怒声下令道:“张鲸,即刻拟旨,将大理寺左评事雒于仁罢黜为民,永不叙用!”

    “另外,即传刘承祐入宫觐见。”

    这一次朱翊钧是真的动了杀心了,连廷杖都懒得打,直接罢免雒于仁后就想要了他的命。

    也不怪朱翊钧会如此愤怒,只因雒于仁这次是存心找茬,在奏疏中不但骂皇帝“艳彼妖姬,寝兴在侧,启宠纳侮,争妍误国”。还言朱翊钧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喜欢与民争利没有气量,重用刘承祐这般只会阿谀奉承的小人,听不进逆耳忠言。更直接点明卢春洪一家被屠之事其实就是皇帝纵容刘承祐所为,直将朱翊钧骂的比纣王还要暴戾、无德。

    如此言过其实,本就好面子的朱翊钧如何能忍得了?

    一旁的张鲸也从没见过朱翊钧这么愤怒的模样,一时不敢多言,唯唯应诺一声后,便欲取笔墨金卷拟旨。

    此时,殿外伺候着的太监通传皇贵妃求见。

    眼下紫禁城内只有郑妃这一位皇贵妃,朱翊钧见她难得主动寻上自己,自不会将其挡在殿外,而一旁的张鲸却知道郑妃过来要说何事,眼眸微转下,拟旨之际便有意慢了几分。

    但见郑妃身着一袭若黛色的琉璃裙,进殿之后,先是看了眼正在拟旨的张鲸,随后朝朱翊钧纳福施礼道:“臣妾恭请陛下圣安。”

    “免礼。”

    朱翊钧摆了摆手,问道:“爱妃今日怎么想着来朕的养心殿了?”

    郑妃闻言也不寻借口,直言说道:“是司礼监掌印公公张诚来慈宁宫请的臣妾,说的是大理寺左评事雒于仁雒大人的事。”

    朱翊钧皱了皱眉,没好气地骂道:“这个多舌的张诚,他想保雒于仁,竟连宫里的规矩都不顾了!”

    “连你都知道了,想必内阁那头也该收到消息了。”

    说到此处,朝一旁的张鲸催促道:“速速拟旨,赶在申时行他们过来前把圣旨发下去。”

    天家帝皇讲究的是“君无戏言”,此意却不是指皇帝说出去的话说到就一定会做到,言而有信。比如嘉靖帝,口头上随便说说的话,有时也经常会反悔故作不知,但如果是以圣旨颁下法令,那便是真正的“君无戏言”,轻易绝不会收回。

    朱翊钧这次是铁了心要收拾雒于仁,故而想赶在内阁几位阁臣到来前直接颁下圣旨把事情给落实下来。

    “且慢!”

    此时,只见郑妃出言止住张鲸,随即向朱翊钧施礼告罪道:“陛下恕罪。按理说,既是朝政之事,臣妾本不该僭越妄言。”

    “可臣妾居于慈宁宫时,亦常听人说起这雒于仁的清贤之名......”

    “他那是沽名妄上!”话未说完,便被朱翊钧恨声打断,紧跟着拿过那份《酒色财气疏》递了过去,冷声道:“爱妃且看看此人的奏疏,这厮将你比作妲己,将朕比作纣王,所陈之言言不尽实,无非就是想激怒朕为自己博取美名,其用心何其歹毒!”

    说到此处,双眼开阖间杀意毕露,连连冷笑道:“呵呵,他雒于仁既然这么想做比干,朕就成全了他!”

    郑妃闻言,接过《酒色财气疏》翻看了几眼,见其上内容确有言过其实之处,且似存心在激怒皇帝,亦不由微微蹙眉。

    只见其想了想后,开口劝道:“雒于仁所疏之言的确有失偏颇,可正因如此,陛下才越不能遂了他的意。”

    “若陛下当真下旨罢黜雒于仁,岂非座实了昏君之名?此例一开,只怕将来那些自觉升迁无望的御史言官们便都要开始慢慢效仿了。”

    “众口铄金......陛下,需防史官铁笔无情啊。”

    朱翊钧闻言,沉默片刻后,略显不甘地问道:“那莫非就这么算了?”

    郑妃见状微微一笑,道:“臣妾知陛下是圣明之君。忍人所不能忍,方显陛下仁明宽厚。”

    朱翊钧闻言摇了摇头,一时仍是心有不甘,正犹豫不决时,却见又有太监进殿来报,只说内阁首辅申时行、阁臣许国、阁臣王锡爵、户部尚书王璘、礼部尚书徐学谟、左都御史赵锦及礼部主事刘承祐等人在奉天殿外求见。

    “呵,他们来的倒快!”朱翊钧冷笑了一句,随即皱眉道:“怎么刘承祐那小子也跟着来凑热闹?”

    只见其思忖片刻后,朝张鲸吩咐道:“张鲸,你去让刘承祐在奉天殿内等着,其他的人,暂且候在奉天殿外。”

    “遵旨。”张鲸应诺一句后,又犹豫着问道:“陛下,那这圣旨?”

    朱翊钧想了想后,冷声道:“先搁着。”

    “是。”

    随后,朱翊钧自命郑妃先回慈宁宫,自己则摆架去了奉天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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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天大殿内,只见朱翊钧冷冷看着恭立在殿堂上的刘承祐,少顷,开门见山地沉声问道:“怎么,莫非你也要劝朕放过那雒于仁?”

    “此前你刘承祐不是还信誓旦旦地说要帮朕震慑住天下御史言官吗?这才过了多久,这么快就变卦了?!”

    “臣不敢!”

    刘承祐躬身施礼回道:“为陛下除尽天下乱政御史,还朝堂一份清宁,此乃微臣毕生之志。”

    “可大理寺雒于仁绝非无用御史,此人实为我大明难得的能臣干吏,在民间颇受百姓爱戴,臣刘承祐,恳请陛下将雒于仁所呈奏疏留中不发!”

    朱翊钧微微皱眉,内阁和六部的人会为雒于仁出头,这点早在他的预料之内。可他实在没想到,连郑妃和刘承祐也会为雒于仁开口求情......

    如此一来,若是执意处置雒于仁,反倒有些显得他朱翊钧被孤立了。

    只见其思忖半晌后,摆了摆手,道:“你先退下吧,这件事,朕还要再想想。”

    “出去的时候,顺便告诉申阁老他们,不必再入宫为雒于仁求情了,让他们都先回去。此事朕会酌情处理,若再有人敢聒噪,与雒于仁同罪。”

    “遵旨。”

    刘承祐闻言松了口气,他知道朱翊钧绝不是什么昏庸之君,眼下不过是在气头上,等气慢慢消了,自然就能权衡清楚利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