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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守昌这话说完心中很是忐忑不安, 毕竟他说得太过直白,像是将女儿嫁入了龙潭虎穴, 显得李沅好似头咬人的野兽一般。

    李沅这回想了有一会儿, 谢守昌的意思他明白, 皇家多的是死得不清不楚的‘病故’之人,谢守昌这是在求自己能保他女儿一命。

    不知是否因他这的话太过卑微沉重,还是因李沅想起了自己的双亲。他难得生出了些恻隐之心, 没有戴上敷衍的面具, 而是很严肃地点了头。

    比上回成亲时要郑重得多,毕竟他确实不能保证今后能一直宽容谢世宜, 倒不如赐谢守昌一个安心。

    谢守昌一双老眼还是分得清好歹,他此刻实在是感激李沅的宽宏大度。

    路走得再慢也有送到的时候,谢夫人紧了紧握住谢世宜的手,而后松开,“同王爷回去罢, 照顾好自己, 乖巧懂事些, 别给王爷惹麻烦……”

    谢世宜听一句点一下头,眼泪啪嗒吧嗒地掉。

    谢守昌同李沅在门外等候,两人皆看着这对母女。“ 女子之间话多些, 幺幺是得训, 不训她几句不晓事。” 谢守昌怕李沅等得厌烦, 有心说几句替母女俩拖些时辰。

    李沅心道:她的确是不晓事。他见谢世宜唔唔唔哭得委屈, 挺翘的鼻子通红, 嘴唇翘起,泪滴和鼻涕顺着人中流至上唇,而后沿绯红的唇珠落下。

    李沅颇为嫌弃地想:梨花带雨带鼻涕的,她可真能哭呐。

    谢世宜哭得狼狈,擦泪时连帕子都忘使了,只一个劲地用手背胡乱地抹,举止间带着些不甘的愤怒与恼恨,却又不知她究竟是在恼谁。

    谢夫人轻轻地拽过她的手,取了自己的帕子替女儿拭泪,沾了一巾子的鼻涕眼泪也不见嫌弃。

    “ 好了好了,幺幺莫哭,王爷还瞧着呢!”

    谢世宜睁着通红透亮的眼望过去,小模样真真是又傻又楚楚可怜,李沅被她这一瞧,头一回竟有些心软。

    只是哭什么?若真这样委屈想家,一月后通了姻亲,常来便是。只要你安分守己,本王堂堂一个亲王,谋天下的人,又年长你十岁,怎会特意为难一个小姑娘,更何况谢家今后还有大用处。

    李沅踱过去,半丈外停步,伸出手臂摊开手掌等谢世宜来牵。

    谢世宜这个没出息的,盯着李沅的手瞧了片刻,便转回来同她母亲道:“ 母亲,女儿……女儿……冬至后便又来瞧您二位。”

    实则是不能的,新妇新婚一月内不能归娘家,再见要足足一个月后了。

    谢夫人这时不好同女儿说,憋了口气忍住泪回道:“ 好,娘在家里等你,去罢,跟王爷好好过日子。” 她转头又对李沅笑笑,目光在两人交握的一双手上扫过,心里好受不少。

    谢世宜牵住李沅的手,一步三回头,望一眼她父亲再瞧一眼她母亲。她手上的力道奇大,手指甲掐住李沅手背上的皮肉,后者只好咬牙忍,面上还得笑。

    一行人上了马车离去,谢夫人痴痴地望着,直到马车转了弯驶向大道才终于落下眼泪,捏着手里沾满女儿眼泪鼻涕的帕子埋在丈夫怀里哭。

    谢守昌揽住她叹道:“ 唉,夫人,擦为夫衣襟上了,为夫待会还要出门一趟,女儿又不是再不回来了,咱们不至于这样。”

    “都是你无用! 好好儿的偏生要嫁什么王爷,你也不拦住! ” 她发起火来老爷也不喊了。

    谢守昌暗道:夫人你这可不是迁怒吗?若非你执意要带幺幺去甚崇圣寺求姻缘,何至于撞上豫亲王。这下佛祖高僧果真灵验,岂不是送了一门姻缘上来。

    另一头谢世宜仍在难过,瘪着嘴将头靠在李沅的肩上默默流泪。

    李沅一面皱着眉头嫌弃地腹议她是水做的麻烦精,一面去擦她的泪。

    再哭下去,待回了府又不能见人。

    哭一滴擦一滴,哭一滴擦一滴,谢世宜不好意思再哭了。她转而歪下去埋在李沅的膝上平复情绪。

    后者浑身一僵,他闭一闭眼后拉起谢世宜重又靠回自己肩上,摸着她的脑袋安抚。

    待到回了豫亲王府后,两人各自梳洗,在沉默中用过晚膳,李沅照旧去了书房,谢世宜则回了静心院。

    她哭得累了,眼睛红肿不堪,睁都要睁不开,谢鹰鹰替她用热帕子敷眼,谢世宜不知不觉间便睡着了。

    李沅回来时谢世宜睡得正是香甜,前者一瞧,本还想同她说上两句,安慰一二,现下也只好作罢。

    日子就这般不咸不淡地过去,平静中掺杂些许甜蜜,除却偶尔思家与饭食不合外,谢世宜过得尚算顺心。

    成婚半月后,谢世宜忍不住与李管家商议,说要将寒江阁前的马场修缮一番。

    李管家自然是觉得为难,因他知晓主子绝不会喜欢王妃在府里骑马。若是自己擅自做主应承下来,哪日王妃受了伤,便是砍了他的脑袋都不够谢罪。

    “ 王妃,依奴才看,此事您还是先同主子商量一二,若主子吩咐下来了,奴才也好安心替您办事。”

    谢世宜若是想同李沅提这事她早就提了,忍到如今可不就是怕李沅觉得自己不安分,怕他不答应么。

    “ 此等小事何须去打扰王爷,若是您觉得这账目银钱上有些为难,那大可用我自己的银子。”

    李管家暗道:用您的银子传出去岂不叫人笑话,偌大的豫亲王府修马场,竟要动用王妃的嫁妆体己。

    “ 回您的话,并非是银钱的事,只因府中凡事欲动土木,都得事先上报主子。主子点了头,底下的奴才们才能依差办事,就是这么个章程,奴才虽想替您解忧,也没法子,恐乱了府里的规矩。”

    屁大的规矩,处处皆是规矩。行走不得跑,膳间不得言语,言语不得大声,内外书房不得乱入,出入王府需凭腰牌,酉时前必得归……

    谢世宜烦这些规矩烦得要命,唯有在自己屋子里才能自在一些。

    但是再如何忍耐也有要爆发的那一日。

    这日未时,谢世宜叫谢飞飞去厨房端点心来,谁知等了许久,点心未来,倒是得了个谢飞飞同人吵起来的消息。

    谢世宜只得又派谢雀雀去将人领回来。待那丫头回时,径自往地砖上扑通一跪,磕了个头后硬邦邦道:“奴婢有罪! ”

    “ 我可瞧不出你像是已知罪。” 谢世宜歪在罗汉榻上,这会儿她是真有些气了。

    “飞飞你倒是好生同我说说,你一个王妃身边的贴身丫鬟,是如何才能同膳房里的奴才争起来的。” 真真是丢了她的颜面。

    “ 回小姐的话,您听奴婢慢慢儿说,这回真不是奴婢的错。奴婢听了您的吩咐去膳房端点心来,里头的婆子先是笑呵呵地替奴婢将点心装好,可待奴婢谢过她后,转身还未走远,便听她同人悄声编排您。”

    “ 编排我什么?” 谢世宜淡声问。

    “ 编排您好歹也是王爷的正妻,怎的这般爱吃,才用过午膳不久又来叫点心,还道……还道您是她见过的最能吃的女子!”

    “ 什么?! 她一个膳房里的婆子竟敢这样大胆!” 谢世宜听了大气,她还从未被那个奴才这样诋毁过。

    她想:这刁奴瞧我年轻,便不将本小姐放在眼里,长此以往,这还了得!

    谢世宜越想越恼,突拍案而起,挥着帕子气冲冲地要去膳房寻那嘴碎的婆子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