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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世宜出嫁前五日, 谢夫人开始日夜难安,她总疑心还有哪处未曾办妥, 手中时刻都捏着清单坐在贵妃椅上同管家刘全商议。

    “小姐出嫁那日二房的忝少爷可能来背她上轿?”二房是指谢家未分家前谢守昌的庶弟那房。

    “回您的话, 忝少爷那日学堂有季考, 怕是抽不开身呐。”

    女子出嫁时需得娘家兄长背上花轿,谢世宜她的嫡亲兄长未能及时赶来,那便只好从旁支家中寻人来。可如今二房的少爷也有事在身, 其余的几个又皆比谢世宜年幼, 恐不合礼仪。

    “夫人,小的想着……兴许侄少爷是个不错的人选……”

    谢夫人沉吟:“你是说酬勤那孩子?”她揉着发涨的手腕想:“从身份上来看也不是不可, 只是原先咱们同这孩子提过婚事,这若是传到豫亲王府那头去,怕是又要生出事端,连累幺幺名声。”

    “ 夫人您尽管宽心,请官媒那日是小的亲自陪侄少爷去的, 并未表明少爷的身份, 且那时是清早, 街上人也稍少,无人注意到咱们。”

    “还是明儿再去二房那谈谈罢。” 谢夫人仍旧觉得不大合适,不提豫亲王那儿, 单就只顾虑着吴酬勤, 她也觉得太过残忍了些, 是以谢夫人摆摆手, 否了刘管家的这个提议。

    “是。”刘全本就是受人所托, 如今也只好回头再谈了。

    谁知第二日早膳过后,吴酬勤倒先寻至邬福院来了。自圣旨赐下后,他大半的时日都是在后头的客房里看书度过,一日三食也是请下人送至房里,不再同谢家母女一块儿用了。毕竟谢世宜如今已有婚约在身,自然不比从前,因而谢夫人倒也未曾多言,只是心中愈发愧疚。

    秋闱已过,金榜不日便开,吴酬勤在谢府中已住了近四月,从前模样寒酸消瘦,现下倒是长胖了不少,也显出了几分富贵人家少爷的风姿来。

    “酬勤叨扰姑母与姑父多日,一直未曾报恩,如今世宜表妹出嫁在即,若有酬勤能效力之处,酬勤自当替姑母分忧。”

    弱冠之龄尚且赤诚,还不能称之为男子的少年面容清俊,神情严肃。谢夫人无言,只好点头答应了。

    “ 姑母替幺幺谢过酬勤。”

    后者一笑,笑中略带苦涩之意,作揖行礼,“ 姑母实在客气。”

    谢世宜榻上挂着的棉纸上又添了三道,明日便是她出嫁之日了。

    这日晚间椒香阁内,谢世宜沐浴过后身着宽大的锦缎亵衣靠在榻上想心事。立冬前的夜晚,天气已十分寒凉,屋子里烧着无烟的炭盆,门窗皆紧闭。

    窗外寒风轻拂过树梢,因枯叶已落了大半,并未带来嘈杂的声响。

    昏黄的烛光下,谢世宜的脸庞显得很是红润娇嫩。

    阁楼下传来些微动静,轻巧的脚步声渐近。谢雀雀推开木门进来,绕过紫檀嵌玉石花图围屏,行礼唤道:“ 小姐,夫人正领着人朝咱们这头来。”

    谢世宜回神,“ 这么晚了母亲还来我这,定是不放心。”

    她忙起身稍整了整仪容,披上外袍穿好鞋袜,站在门口去等。

    谢夫人身上带着寒意而来,谢世宜敷衍地行了个礼,挽了母亲的手往屋子里拉。

    “ 天儿这样冷,您要是有吩咐只派人来传话便是,或叫了女儿去您那处也成,怎的还亲自来走这一趟。”

    谢夫人本已洗浴歇下了,本想好好睡上一觉,几个时辰后也好有精神来照看女儿,谁知却又是不能安眠。

    过一日便少一日,今夜之后怕是再不能时刻与女儿相见相亲了。谢夫人索性弃了丈夫,带着几个婆子丫鬟来瞧谢世宜。

    殊不知自她起身后,谢守昌在榻上滚了几圈也披衣而起,叫谢还取了酒食自去廊下吹凉风饮冷酒。

    嫁女嫁女,好端端地一家人,何苦来哉要分离。女大不归家,总有要飞走的那一日,罢了。

    谢夫人只盯着谢世宜瞧,瞧她伶俐的模样,欢喜娇憨的神情,眼珠子都舍不得转一下。

    小团子一样大的小人儿,养了近十七载,长成如今这般高大,是她大半生的心血。

    谢夫人眨掉要涌出的泪,拍拍女儿的手道:“你的妆奁为娘今日派人已抬去了豫亲王府,清单在吴嬷嬷那儿,明……明日嫁……” 谢夫人暗自吐出一口气,“ 明日嫁过去后,你自己可要点清楚罗,莫要遗漏。”

    “ 娘,您怎么还……”谢世宜将母亲拉至榻旁坐下,扯过自己的帕子要来替她母亲拭泪,“ 您莫要哭呀,莫要哭呀!”

    她一面低声哄劝,一面蹲下身轻柔地擦: “ 女儿明日只是嫁人,又不是要去卖身,哎呀!呸呸呸!”

    “ 女儿今后必定常回家看您的,豫亲王府离咱们家又相隔不远。”

    幺幺你如何能懂,如今还是豫亲王府,今后那就是你的家,这里现下还是你的家,今后这儿就只是你的娘家。

    你既嫁入皇家,娘家就并非是你想归便能归的了。

    谢夫人的泪越流越凶,比几年前送谢世原离家之时还要痛心,她的手抚摸着谢世宜尤带稚气的脸庞,后者的神情依旧十分懵懂天真。

    “ 我的儿……” 她知女儿今后的日子不会好过,只是要如何才能说得出口。

    “ 母亲您莫要哭,莫替幺幺担忧,女儿已经长大了,能照顾好自己的!” 谢世宜含泪而笑,跪坐在脚踏上,将脸埋入谢夫人的怀里,她紧紧地搂住谢夫人的腰,低声喃喃:“ 我喜欢他,他人很和善,我不会瞧错的。”

    这夜母女俩睡在谢世宜椒香阁的小闺房里,安然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