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沅与谢世宜二人在老斋堂的雅间里坐了约半个时辰后, 李沅便以天色不早为由,欲先行告辞。
谢世宜还未瞧够他, 这会儿怎么都不想回谢府。她斟酌道:“ 今日是十三, 后日便是中元节了。世宜听闻等会儿天暗后会有一个庙会, 就在这临安大街上。”
她垂下眼,低声轻问:“ 王爷可否陪世宜去瞧瞧?”
李沅却委婉回绝了,' 秋高气爽, 本王也十分愿意同谢小姐逛逛庙会, 只是府中还有些杂事。'
又成谢小姐了。
谢世宜心中失落,声音低不可闻:“ 哦……” 她扣了扣手指头, 见豫亲王久不动作,又怕他误会自己是在耍小脾气,便又扯起嘴角添了一句:“ 既然王爷您有要务在身,世宜便不叨扰您了。今日,能邀您一见, 世宜已很是知足。”
李沅本以为还要再同她拉扯一阵子, 如今见谢世宜竟这样好打发, 他倒颇觉省心,便又提笔写: 谢小姐莫急,来日方长。
谢世宜浑身都抖了一下, 脸上又烧红了, 她抬起湿漉漉的一双杏眼, 喃喃道:“ 嗯……咱们, 咱们来日方长。” 真好啊, 以后,以后的每一日都能见到他了。
“ 世宜告退!” 她又是笑,行了个礼一步三回头地领着谢鹰鹰二人出了雅间。
待她们主仆三人下了楼,背影在转角消失后,李沅便吩咐人重合上了木门。他曲指揉了揉额角,神态颇为疲惫,不似方才应付谢世宜时那样神采奕奕。
不一会儿后,在隔壁雅间侯着的李如风扣门请见,李沅正好有事要吩咐他。
' 谢世原恐三月内都不得归,川蜀一带的计划先搁置,其余照旧。'
李如风行礼低应:“ 是,奴才明白了。”
谢世宜辞了李沅后又在临安大街上逛了近一个时辰。她这些时日都被困在谢府里学规矩,好容易才借着庙会的由头求了谢夫人放她出来,自然不会甘愿轻易回去。
天色渐暗,大道两旁开始陆陆续续有小商贩挑着担子,推着木板车出来摆摊。
谢世宜三人手中捏着一串猴子舞功夫形态的糖人,一面吃一面悠哉哉地慢逛。
待到暮色四合时,东市便热闹了起来。由临安大街最末的城隍庙起,至车水马龙的街口,唱秦腔戏、耍木偶戏、演相声双簧、变戏法的、扭秧歌的、踩高跷的等等接搭起台子登场。
谢世宜提着裙摆在人群中穿梭,欢快地宛若一条滑不溜秋的游鱼。
“ 咦~” 她眼前一亮,瞧见了贩卖面具玩偶的小摊,“咔嚓”一声咬碎了糖人,两口吃进嘴中,将竹竿子往谢鹰鹰手中塞后,自己挤进了摊子前头。
谢世宜眼睛滴溜溜地转,大致瞧了一圈便挑了几个鬼怪面具拿在手中,皱着眉这个瞧瞧,那个再瞧瞧,最终挑了三个最丑陋古怪的买了。
主仆三人将帷帽摘了戴上面具,更觉快活。一条街逛完,终于行至城隍庙前。
谢世宜道她要许愿。
“ 小姐您又不信这个,许了怕是无用。”
“ 今儿本小姐高兴!就想多花些银钱。”
一两银子一条许愿用的红丝缎,谢鹰鹰二人心疼得紧,执意不要。谢世宜嗤道:“ 没劲! ” 瞥了她们一眼后自己接了东西欢欢喜喜地执笔去写。
她这半日脑子里想的都是豫亲王,写的时候落笔自然很果断。
谢世宜含笑,一笔一画写: 愿谢世宜与李沅永结同心。
写完后再细瞧瞧,觉得两人的名字隔得太远,不甚满意。她差谢飞飞再去买一条来,又落笔: 愿谢世宜李沅永结同心。
这回可算是满意了。谢世宜捧着朱红的丝缎行至枝叶扶疏的参天菩提树下,戴着她长着两颗獠牙的鬼怪面具高高跳起,朱红的丝缎径直挂在了粗壮的枝根上。
谢世宜合掌闭眼,面具下唇边染笑,心中暗道: 信女谢世宜,烦请各路菩萨保佑,佑信女心愿得成。
两丈外临街的玉华酒楼上,李沅依窗而坐,垂眸饮下一杯清酒。
他对面的人问: “ 公子何事?这东西不合您意?”
李沅摇头。
未央宫温室殿内,皇帝负手立在烛灯下,他突问身边人:“ 豫亲王近日如何?”
那奴才回道:“ 豫亲王似乎很是喜欢谢府家的嫡小姐,前些日子盯着府里人替谢小姐做了嫁衣不说,今儿城隍庙会还与她在老斋堂私下见了一面,辞了谢小姐过后又请了贩卖古物的商贾在玉华酒楼饮酒……”
皇帝手持玉佩敲着桌几,姿态十分悠闲。他低声嗤笑,嘲讽道:“ 朕的皇兄好容易才娶得一位娇妻,自然是舍不得亏待了她。” 这样想来将谢世宜许配给他,倒也不是无一丝益处的。
“ 请主子您安心,豫亲王府里的人时时盯着的,定出不了什么岔子。”
转眼近三月的时光匆匆划过,时节转寒,婚期定在立冬前的九月二十四,宜嫁娶。
九月十这日,宫里又送来二十余箱赏赐。
身着锦绣的宫人扛着朱漆四方大箱,自未央宫正门端门出,穿南司马门,沿未央大街绕岳宫街一路行至谢府前。
沿途百姓纷纷避让,四面八方的目光凝聚,留下悄声议论的平民走卒。
黄门尖刻而嘹亮通报之声层层传递,谢世宜与她的父母亲跪在正门前,至这一日的这一刻起方自梦中醒来,有了要嫁人的真实感。
实则谢府这两日也已着手布置起来,爱女出嫁,即便所嫁之人并非谢家夫妇心中的如意郎君,但也是皇家的龙孙,怎可轻视。
谢夫人为了替女儿撑颜面更是将自己从前出嫁时自娘家吴府带来的几大箱嫁妆都给搬了出来。
谢守昌瞧着他夫人这架势,颇觉好笑,他道:“ 夫人您这是作甚?为夫乃是朝廷亲封的堂堂九门提督,唯一的嫡女出嫁岂能劳烦夫人破费。”
谢夫人斜他一眼,嗔道:“ 那东西是你的嫡女不错,可她也是妾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妾从前待自闺中时便想,将来若是嫁人生女,自己的嫁妆是要传女不传男的!”
“ 好家伙,夫人那时小小年纪就已如此深谋远虑了,为夫敬佩不已。倒是可怜咱们的阿原,若他听了这话,心里怕是又要难过了。”
“ 难过什么?都是女子用的东西,他一男人家也用不上。” 谢夫人提起儿子时目光中透出思念。
谢守昌怕又引起她的烦忧,忙转了话头,躬身凑近了问::“ 不知夫人那时在闺中想嫁的是哪位好郎君?”
谢夫人拾起手边的竹绷子朝谢守昌胳膊上轻敲了一下,“ 老东西不知羞。”
她脸上笑过后心里又是愁,正因为自己寻了心仪的男子相伴余生,便更愿女儿能同她一样成婚后也如意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