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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嫔也正在用晚膳,听说纪明彻驾到,她匆匆撂筷上前相迎,“嫔妾见过陛下。”头却垂得低低的,和那些恨不得脸贴地的宫女差不多。

    “头垂那么低做什么?”纪明彻问,因着心中不快,语气并不太好。

    “嫔妾不知陛下驾临,本打算用过膳便去找严姐姐一起散步消食,所以……”许嫔始终螓首低垂,盈盈又是一礼,“失仪之处,还望陛下见谅,嫔妾这就去整理仪容。”

    纪明彻闻言,脸上不辨喜怒,突然道“朕恕你无罪。许嫔,你抬起头来。”

    许嫔犹豫一下,这才道一声遵旨,扬起脂粉未施的清丽小脸。眉未画唇未点,可不仅无损美貌,反而平添几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自然,对比刚刚脂粉厚到掉渣的严婕妤……

    纪明彻没当场被惊艳到失神,还真是自控力惊人。

    纪明彻看过许频,又叫起几个宫女,发现面上俱是干干净净,意味深长说了句“你有心了”,叫加双筷子,在许嫔这里又用了多半碗饭。

    饭后两人一道消食,消着消着,就消到了乾清宫的龙床上。

    严婕妤听闻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砸东西时不巧被飞溅的碎瓷片割破了手,血流不止,闹了翊坤宫东配殿一个人仰马翻。

    许嫔第二日一早从乾清宫回来,听说此事掀唇笑了笑,“去把我这儿最好的去疤药膏子送盒给严婕妤。她素来最是爱惜美貌,不知花费了多少心思在那身好肌肤上,若是留下了疤可怎生是好?”

    宫女应声而去,过一会儿回来禀报,“小主,奴婢瞧着,严婕妤知道您送了什么后,脸色很是不好呢。阴沉得,都快滴出水来了。”

    许嫔笑,“她最好把东西丢出去,让别人瞧见,传到陛下耳朵里。”

    宫女道“小主放心,奴婢会叫人盯着东配殿那边,一旦她真如此做了,定叫宫里人人皆知。”

    “就你机灵。”

    “那是,小主调教出来的,能不机灵吗?”宫女趁机送上一记马屁,“不过比起小主来,奴婢还是太过愚笨。到现在,都没搞明白您是怎么确定陛下一定会过来的,难不成您会神机妙算?”

    “神机妙算?”许嫔噗嗤一乐,“可别抬举你家小主我了,我不过是随时做好准备而已,即便昨日陛下不来,也会另寻个时机。只是没想到,她居然如此无用,一顿饭都留不住。”

    “严婕妤天天脂粉覆面,全然不顾肚子里的龙嗣,才更衬得出小主的良苦用心。咱们这里可是连贴身伺候的宫女都素着脸呢。想必经此一遭,陛下一定能体会到您的体贴善良,不然昨晚也不会……”

    主仆俩谁也没想到,严婕妤气性居然真如此之大,她们这边闲话刚毕,便有人来报严婕妤身边的宫女出去把药膏子扔了。

    两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勾起了唇角。

    很快,继严婕妤嫉妒成性在殿里砸东西结果伤到了自己后,许嫔关心严婕妤伤势,送了药膏子过去,却被严婕妤毫不留情当垃圾一样丢了出去的传言也满天飞。

    听说翊坤宫那边的事,辛虞咋舌之余,颇觉不解。

    严婕妤虽然出身公主府,性子高傲,初入宫那会儿却是恪守规矩,从不越雷池一步。就算后来偶尔使些小手段,为了面子和名声也都是背地里来,哪像最近,坏脾气和针对都表现在明面而上。

    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沉不住气又肆无忌惮,智商跌破正常人水平的?

    有孕后、香露事件后还是那次落水之后?

    严婕妤的种种行径实在让辛虞怀疑,她是不是得了产前抑郁症,或者说是狂躁症更为恰当。

    蔡嬷嬷也有同样的担心。

    相比辛虞,知悉一切的她更加害怕严婕妤哪天冲动之下会做出什么难以收场的事情来。

    陛下昨日甩袖离去的理由,小主没想到,她心里却多少有些数。因着脂粉一事陛下本就对小主存了步喜,如果再……

    蔡嬷嬷知道自己拦不住,果断传了消息给庆延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清楚事情的严重性,一面回信让蔡嬷嬷想办法暂时哄住自家女儿,一面匆匆递了牌子,第二日便入了宫。

    许嫔不比辛虞,她后面有太后和许家撑腰,又惯会装温柔和顺,不能用同样简单粗暴的手段对付。严婕妤正愁着怎么给她个深刻的教训,这时见到自家娘亲,当然喜不自胜。

    “娘,您来得正好。许如芸那个贱人欺人太甚,您快帮我想个法子……”话到一半,触即庆延大长公主严厉的目光,她心头一悸,声音弱了下去。

    “本宫有事要同你们小主说,都下去。”庆延大长公主毫不客气挥退左右,冷冷盯着严婕妤一言不发。

    严婕妤被看得心里发慌,上前小心翼翼拉了她的衣袖,“娘,您不是有话要同我说吗?怎么不说了?”

    庆延大长公主甩开她的手,冷笑,“你还记得我是你娘,那你记不记得入宫前我千叮咛万嘱咐,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庆延大长公主出身高贵又手腕高超,不仅把个驸马吃得死死的,在家更是从来说一不二。她一板起脸,严婕妤便下意识心虚,“娘说不能把出身成天挂在嘴上,也不能逾矩喊陛下表哥,要尊敬皇后,不能犹着自己的性子四处树敌,成了众矢之的……”

    “难为你还没忘个干净。”庆严大长公主嗤笑一声,问“那你跟我说说,这半年来你都是如何做的?”

    严婕妤不语。

    “怎么不说话了?告诉本宫你哪一条做到了,啊?”

    严婕妤垂了眸,不敢去看母亲迫人的目光。

    “装病不去请安、借龙胎破坏别人的侍寝、陷害不成反惹一身麻烦……早叫你不够聪明就别使那些小手段,你偏不听。还有你这脸,太医和蔡嬷嬷没告诉你怀孕期间不能用脂粉吗?你让陛下看着你这张脸,如何作想?”

    严婕妤本就没什么耐心,听自家母亲训得如此不留情面,又提及她的脸,登时压不住火气,冲口而出,“我是不够聪明也不够听话,那您还把我送进宫里来做什么?”

    庆延大长公主不想她居然还学会了顶嘴,脸色愈发阴沉,“你以为若不是你长姐与陛下年龄相差悬殊早嫁了人,还能轮到你?”

    长姐!又是长姐!从小她就不断被拿来与大她八岁的长姐做比较,容貌、性情、才智……

    巨大的委屈与不甘涌上心头,严婕妤红着眼口不择言,“她再优秀又怎么样?太后还不是瞧不上?不过当初她就算嫁给了太子,也是要年轻守寡的,她根本没当皇妃的命!”

    “你!”庆延大长公主望着她,竟气得一时说不出话。

    “我怎么了?你再看中长姐又如何?最后进得宫来又怀上龙嗣的还不是我?”

    “我还以为当初被八皇子推进池里差点没命能让你吃个教训,知道审时度势适当收敛。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一点长进都无。早知道我就不该让你入宫,找个身份低些的人家嫁了还能安稳一生。”大长公主眼中流露出失望,起身甩袖离开,“你既听不进,我也没必要同你说那些。宫里水深得很,我手也伸不了这么长来护你,你好自为之吧。”

    听自家母亲如是说,严婕妤已经有些心慌,却犟着一股劲不肯低头,“母亲放心,我自会照顾好自己,不给您老人家添麻烦。”

    可真见庆延大长公主头也不回步出内室,她终是没忍住,冲出去拉住对方的手臂,“娘您别走。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又是告饶又是苦求,甚至装上了肚子疼,才把人又哄了回来。

    庆延大长公主耐着性子,把事情轻重、利害关系一一分析与严婕妤听,总算让这个任性的女儿答应暂时收敛脾气按兵不动,一切都等到生产以后再从长计议。

    出来时严婕妤亲亲热热将她送至翊坤宫门口,“等我这胎满八个月了,就去请求皇后娘娘允您到宫中陪我待产,您可不能不来。

    庆延大长公主笑着应下,又嘱咐她几句好好养胎,一抬眼,正见许嫔带着人从外面回来。

    一见人,许嫔就笑盈盈见礼,“还是大长公主疼女儿,您一来,严姐姐气色都变好了。

    “本宫毕竟不能常常进宫,平日里还要麻烦许嫔多照看些我们淑儿。她被我宠坏了,有些爱闹小孩子脾气,若有哪里做得不妥,望许嫔海涵。”庆延大长公主笑道,说着,还不着痕迹给自家女儿使了个眼色。

    下意识便想摆冷脸的严婕妤只得强挤出个笑容打招呼,“妹妹这是做什么去了。”

    待告辞二人回到西配殿,许嫔面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感觉很是无趣,“以后那边的热闹,怕是看不成了。”

    她贴身的宫女不解其意,“小主何出此言?”

    “庆延大长公主来了,短期之内她应该不会再有动作。”许嫔接过热茶浅啜一口,感叹,“严婕妤还真不像大长公主的女儿。比起其母,她那点脑子完全不够看。”

    “大长公主,真有那般厉害吗?”

    “看她在公主府在严家的地位就知道了,下嫁的公主多着,可能像她那样说一不二又不让人感觉跋扈的有几个?没见刚她见了我,笑得一团和气,好像完全不知我与严婕妤之间的龃龉,却几句话就把严婕妤种种针对说成闹小孩子脾气,反倒是我若不海涵,便成了那斤斤计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