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辛虞只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并未继承原主的感情。那十几年发生的一切于她,无异于另一个人的故事,很难感同身受。

    所以比起原主素未谋面的家人,她更多想到的是自己在现代的爸妈、弟弟以及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难免有些疏忽。

    或许也不全是因为疏忽,而是辛虞潜意识里对新身份的拒绝接受在作祟。

    谁好好的突然换了个壳子,能迅速适应并毫无芥蒂地拿身体原主的家人当自己的亲人?反正她是做不到。

    但既然占用了人家的身体,不管如何逃避,对方的家人现在都是自己的家人了。辛虞得庆幸自己身处深宫无法轻易得见,这若是在人家家里进行的交接工作,驱鬼捉妖的和尚道士怕是早被请上了门。

    想象了几想象,辛虞觉得马上如原主那般与家人亲近实在有些难为她,干脆把他们当成原主给自己的一份嘱托、一份责任好了。嗯,该帮帮,该照顾照顾,能走动的话,也不妨当门亲戚走,那家人看着也蛮好相处的样子。

    也不知是不是彻底想通了的缘故,辛虞这回情绪没受什么影响,反而感到一种别样的轻松。

    而小顺子也果如她所料那般,应下差事后,直接去了乾清宫汇报。

    纪明彻正在批阅奏折,刘全在边上站了站,待他停笔端起一边的茶盏,才上前回话。

    “找她娘家人?”纪明彻意外地挑挑眉,随即恍然,“她现在怎么说也是从四品容华,想照拂下家人实属正常。朕记得,”长指在盏沿轻轻摩挲,他从脑海中搜寻着有关自家小老婆家人的信息,“他父亲去年秋闱下了场是吧?也不知过了没。”

    当初查辛虞的底细是刘全负责的,后续发展他也多少有些关注,闻言如实禀道“过了,还参加了今年的春闱,也取中了,第两百零六名。”

    “哦?叫什么来着?”

    “回陛下,辛文瀚。”

    “叫小顺子好好当差。”纪明彻一颔首,只说了这么句,便放下茶盏,重新开始批折子。

    刘全倒退着行至门口,转身去吩咐小顺子,心里揣度这昭容华的父亲在陛下那里挂了名号,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距殿试可没多少日子了。

    原主老家隶属通州,算是下属县中距京城最近的一个。但快马加鞭,来回一趟也要两日工夫。

    辛虞打发走了小顺子,心中也不觉多焦急,反而又想起了前世的母亲。

    原主是三月初三的生日,而她自己,则要早上一天,三月初二,也就是今天。

    以往即便在外,每年这个时候她都会给妈妈打上个电话,再发个红包,感谢她对自己的生养之恩。可如今……

    果然时间还不够久,没能磨平她对家乡和亲人的思念。

    但她从不想忘记自己是谁,又来自哪里,完完全全变成异时空里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女人。于是硬生生以次日春燕不便庆生为由,赶在今天吃了鸡蛋长寿面。

    察觉到自己情绪有些低落,辛虞强打起精神,在屋中慢跑起来。多找些事做,估计就没心思想东想西了。

    古时上巳节有祭祀轩辕黄帝的习俗,但对于后宫女人来说,三月初三和五月初五、七月初七一样,都是女儿节。

    皇后免了妃嫔们这日的请安,辛虞按照习俗在加了香薰草药的热汤里舒舒服服泡了个澡,套了件嫩绿色的褙子。往早春的御花园里一站,枝头的新芽似的,衬得才十六的这具身体看着格外小。

    因着是春宴,妃嫔们穿得都很鲜亮,褪去冬日的厚重繁复,最大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她们个个人比花娇。

    辛虞随容淑仪到得晚些,先赶至的已经成群谈笑作一团,莺声燕语好不热闹。见到两人也都笑着上前行礼,比往日少了拘谨多了鲜活。

    宴上热热闹闹,饮酒的、作诗的,还有人凑到一起抽花签、投壶,处处是欢笑。

    唯一可惜的是冷冬刚过,春天姗姗来迟,花朵们吝惜颜色,只零星绽放,御花园里少了些景致。

    辛虞于作诗上一窍不通,倒是投了几次壶颇为顺手。结果被输了的联合起来好顿劝酒,喝得脸直发烧,怕当众失态,赶忙退场回去摆弄起布料、铁丝、小剪刀等物。

    待会儿这些宫妃所做的绒花、纱花都是要挂上枝头的,人家做得精巧漂亮,就她丑得没眼看,她不要面子的?

    许是和她有相同的顾虑,今天的春宴田容华告了病,没来参加。不过她一直都是想来真身体不适也能忍住,不想来没病也能寻出三分不适。大家都习惯了,即使撇嘴也只会在心里,面上谁不是一片关切。

    当然,也有那耿直或者说是存心的,一点不想把这种表面上的和谐完美维系下去。

    你猜是重出江湖的李婕妤?不不不,有辛虞和容淑仪在,谁还关注你个无关紧要的田容华?

    破坏气氛的,是大家都以为长了记性、可能会消停好阵子的王美人。

    “这可是我费了小半个时辰、做得最满意的一朵,被你弄成这样,还怎么挂?”王美人指着地上被踩了一脚惨兮兮的绒花,竖眉质问,很快吸引来了附近几人的目光。

    无端被责难,万宝林眼眶都红了,“我没有,这分明是你自己踩的。”

    “不是你把花撞掉,我怎么会一不小心踩上去?”

    “分明是你自己撞上来的!”万宝林回手一指身后的树,动作太急,耳上的坠子狠狠荡了几荡,“我当时在挂纱花,根本就没动过,是你从后面撞上来的!”

    王美人比她表现得还要愤怒,“弄坏了我的东西还有理了?这是你一个正七品宝林同美人说话应有的态度吗?你不是忘了规矩体统尊卑上下了吧?”

    宫里是非多,有时很难判断谁对谁错。只不过她本就是此处位份最高的,既碰上了,总不好坐视不理。辛虞刚要出面调停一下,不想已有人先她一步开口做了和事老。

    “快别斗嘴了,知道的说是两位妹妹感情好,争上几句也无妨,不知道的可要禀告了皇后娘娘,请她来给你们断官司了。”

    侯美人笑着上前,半挡在王美人面前,递给万宝林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叫宫女拾起了那朵绒花,巧手摆弄几下,“这不又是漂亮的娇花一朵了?王妹妹手真巧,这花蕊做的,比我细致多了。”说着,捻着花送至王美人面前,朝她使了个眼色。

    王美人接过花,撇撇嘴,“给侯姐姐个面子,今儿这事就算了。不过有件事,你必须给我个说法。”

    万宝林也被她三番两次找茬惹出了火气,顾不得大庭广众,对方又比她高一个品级,微仰了头瞪她,“你说,我到底是哪儿得罪你了?”

    “哪儿得罪我了?”王美人冷笑,“容淑仪生产那天,若不是你推我,我怎么会摔倒,还撞了前面的汪才人?”

    她推的她?万宝林睁大双眼,随即脸都青了,“你血口喷人!那分明、分明是……反正我才没有推你!”

    “你没推难道是鬼推的?黄宝林都看见了你还狡辩!”

    人群中的黄宝林一听王美人说起当初长春宫那事便知要糟。然而不待她想法子阻止,对方的话便出了口。她下意识就想要躲去许才人身后,万宝林却更快上一步,愤怒的目光准确无误地锁定了她。

    “我推的?你说是我推的?”万宝林显见是气极,指着黄宝林的手都在抖,“枉我守口如瓶,帮你瞒了这许久,想不到你竟背地里污蔑于我!黄宝林,那日分明是你用肩膀撞的王美人,我亲眼看到的!”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又是委屈又是愤恨。

    被这么一控诉,黄宝林眼中也有了水汽,“我没有!都是姐妹,你怎么能如此对我?就因为王美人说我跟她告你的状?”

    两人谁都不承认那事是自己做的,相持不下,很快引来了皇后。

    皇后之前已大致听说了来龙去脉,也不多问,直接罚了每人各十遍《女诫》,“回去好好想想自己究竟错在哪里,抄完让人送到坤宁宫,本宫会亲自查验。”然后收了肃容,温和对众人道“扰了诸位妹妹的雅兴了。”

    众人连道没有,重新各自散开,赏景的赏景,挂花的挂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却全都下意识避开了三人。

    春宴结束回到长春宫西配殿,玲珑把这件事说给留守的宋嬷嬷等人听,“之前那么老实,还当王美人变聪明了呢。今日一看,还是那般没心机,什么都能当面说当面问。”

    宋嬷嬷听了不予置评,转头看向其他几人,“你们也是这么想的?”

    琳琅和琥珀没说话,倒是珊瑚略一沉思,道“嬷嬷的意思是,王美人此举,乃故意为之?”

    宋嬷嬷摇头,“我也不清楚。只是这宫里,什么样的事都有可能,你们以后遇事当多些思量,尽量不要妄下定论。”

    辛虞看着宋嬷嬷调教几个小的,又把当时几个人的表现回忆了一遍,总觉得万宝林的话可信度更高些。但宫里永远不缺好演员,她判断错了也说不定。

    真相如何,辛虞不得而知,大概这一天她唯一的收获是第二项的经验值一点、第三项的经验值四点,以及同样被罚写的小伙伴三个。

    她觉得心里得到了稍许安慰,然而这点安慰也只维持到傍晚时分,便彻底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