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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个雪都只能裹严实了在廊下站站,辛虞自然是不可能大老远跑御花园参加什么赏雪宴的,遂婉言拒绝。估计严嫔对她去也没抱什么指望,送帖子来只是出于礼貌不好掠过她罢了。

    严嫔宫里的人走后,被帖子刺激了一把的辛虞打了鸡血般全身心投入到练字中去,其认真,都快能赶上当初在队里练体能了。

    人专注于一件事的时候,周遭的其他总是很容易虚化成不被入心的背景板,时间也仿佛加快了脚步。辛虞不知不觉写了许久,直到宋嬷嬷将一杯热茶放到她手边,轻声道“小主,小半个时辰了,喝口茶歇歇吧。”这才感觉到腕部的不适。

    辛虞将毫笔搁在笔架上,左手握住右手手腕下意识转了转。宋嬷嬷立即接手帮她按揉,边揉边道“小主,奴婢打听过了。严嫔那边的人除了咱们这里,也送了帖子到容贵嫔那儿。容贵嫔以身子不便为由婉拒了,然后吩咐身边的大宫女碧萝到时带人送两坛金华酒过去。”

    不去还要送东西的吗?辛虞错愕。想着宋嬷嬷大概是怕自己失礼,故来提醒,她沉吟了下,说“我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样吧,一会儿让金铃带着小凌子跑一趟,嗯,就送壶奶茶并几样点心过去好了。奶茶滚过后用棉搭子裹好了放食盒里,应该凉不了。”

    宋嬷嬷不再多言,金铃则领了命下去准备,估摸好时间和小凌子两个跑了趟御花园,带回来第一手咨讯。

    “奴婢们去的正是时候,几位小主都到得差不多了,正坐着喝茶聊天。”金铃手捧着盛了热茶的茶碗,脸蛋儿上两抹冻出来的酡红,细细把自己的所见所闻说给辛虞听,“几个高位妃嫔都没有去,倒是刚入宫这一批新人,除田嫔外一个不少。奴婢出来的时候刚巧碰见周昭容宫里的袖钰带着人过去,听了一耳朵。说是周昭容怕自己在大家反而不自在,便不去了,正好刚得了些好鹿肉,送来给诸位妹妹添菜,希望她们尽兴。”

    果然送东西去是正确的,辛虞把这事儿在心里记下,转头又馋起了鹿肉,“我也好想吃烤鹿肉,就是不知道份例里有没有。”

    份例里自然是没有的,但辛虞现今在宫中正热着,若她说想吃,小厨房那边肯定能让它在她膳桌上出现。只是烤鹿肉这东西性燥,太上火,没人敢让她吃,于是也都不接话。

    辛虞哀叹了一阵,思维又从烤鹿肉发散到烤地瓜烤土豆烤玉米,然后顿觉对这个没有玉米地瓜土豆番茄甚至连辣椒都没有的时代失去了爱与激情。

    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和前世明朝的万历年间差不多是一个时候,扬起风帆的哥伦布先生早已经成功发现了新大陆,而独属于美洲的作物也随着洋商的货船进入中国,在南方沿海小范围流传,或是被人当成有毒的观赏植物栽在盆中。哎,可惜她是个估计这辈子都只能困于深宫的妇人,不然许是还能去找一找。

    白日梦做做也就得了,日子该过还得照常过。辛虞这边按着往常的习惯吃午餐睡午觉,一点没羡慕那些能到御花园玩儿的人。

    都说后宫女人心思多,谁知道弄一群凑一起能不能玩高兴。再说古代女人的娱乐活动真心少得可怜,且绝大多数她都不感兴趣,去了也没意思。

    辛虞好吃好睡,午觉醒来时那边也差不多散了。

    小凌子到外面晃了两圈,又给辛虞带回了新八卦中午赏雪宴上,到了用膳时王宝林不满意自己的座位在叶宝林下首,非闹着要换。叶宝林没和她争,换了,结果王宝林又不小心打翻汤碗,一整晚八宝老鸭汤全洒在了叶宝林身上。

    辛虞顿觉无语。

    妹子你长点心吧!我这么缺心眼的都看出来你在找人家茬了,何况别人?,你这样为一时意气到处得罪人,要是在某传,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活过三集。

    赏雪宴后,又晴了半天,紫禁城便再度飘起了雪。

    这次像是铆足了劲儿要打一场持久战,一连三日都不见停。到了第四日上,屋顶的积雪已经有了近三尺厚,地处偏远久未修缮的宫室已经开始有房顶被压塌。

    皇后紧急通知各宫清理积雪,一时间处处可见架着梯子爬上爬下忙活的太监身影。

    辛虞裹着斗篷站在殿门边望了眼被纷扬落雪遮得瞧不真切的外面,正隐约看到对面东配殿檐上一大块积雪掉落,“砰”一声砸在地上,不由眉心拧起,“宋嬷嬷,往年京里有下过这么大的雪吗?我进宫三年,还是头一回遇到。”

    宋嬷嬷望着殿外,面色也有几分沉凝,“熙和二十一年雪也很大,只一天一夜便积了差不多有这么厚。不过也就那一天一夜,很快天就放了晴,倒是熙和五年那冬雪比今年还大,京里冻死了不少人。听说很多大臣都上谏说老天震怒,乃国无储君社稷不稳之故……”话到这里,似是自觉失言,宋嬷嬷住了嘴,没有再说下去。

    辛虞没把后半段话往心里去,满脑子都是那句冻死了不少人,心口仿佛压了块大石,一点点沉下去。

    风一扬,雪片子便直往殿内钻,宋嬷嬷不敢让辛虞在门边站太久,很快劝着她回去了。辛虞却字也不练了双陆也不玩了,独个儿拿了本书在手上,翻没翻上两页,思绪就飘出去老远。

    她前世所在的国家,也发生过雪灾,不过是在极少下雪甚至从不下雪的南方。北方防雪防寒已经是常态,受到的影响很小。

    但因为现代科技的发达,这场雪灾虽然造成了不少损失,为此丧命的却不多,不像这里。若这雪再下下去,宫里的屋舍尚且塌了房顶,穷困人家的土坯房怕是更熬不住。届时不知又有多少人丧命,有多少人日子过不下去卖儿卖女。

    或许是原主入宫前那段记忆太过沉重而深刻,多少也影响到了辛虞。只要一想到这宫墙之外可能即将上演又或是正在上演相似的悲剧,她便有些难安,连入口的东西都失了往日的味道。

    身为一国之君,长平帝只会比辛虞更加忧心。

    朝堂上已经就要不要传达政令下去叫百姓注意清理积雪做好防灾吵过几轮。一方认为应该尽量将损失降到最低,以免灾情扩大;一方则认为这样无益于稳定民心,容易引起百姓恐慌。

    最后还是长平帝力排众议,当机立断决定提前做出预防,并派人下去安抚百姓。可饶是这样,在第五日第六日雪依旧未停的情况下,雪灾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皇后带头削减了一半的用度,接下来是各宫嫔妃,连每年都要办的冬至宴也省了。宫中开始兴起了抄经祈福,之前偶尔会闹出些小动静的王宝林也都安安静静随了大流。

    反正皇帝是没心情来睡她们了,还不如多抄几卷经昭显自己的贤惠善良心系百姓。若这当头再不安分,不是自己往木仓口上撞吗?

    辛虞也把自己练字内容从字帖换成了经文,一笔一划,难得竟有几分虔诚。

    她是真希望佛祖菩萨或是老天爷能听到她的祈愿,给那些在这世上最苦最累也最贫穷最没有地位的百姓们多一些生机。可她也知道很多时候把希望寄托于这些最多只能求得个暂时心安,于是又吩咐了自己宫里的人时刻留意着宫外的情况。

    先是朝廷派了官员到各地赈灾,接着京城一些有名望的家族甚至富户开始搭棚施粥,然后是京中最大的医馆也在周棚附近设了个点,每日有大夫免费为灾民诊脉施药……

    对于来势汹汹的雪灾来说,这些无疑是最好的消息,辛虞听闻,总算在这漫天乌云中得到些许心安。

    可雪灾爆发后一连几日没有踏足后宫的长平帝,糟糕的心情却没有因为灾情得到初步控制而稍有缓解。

    “年年收税年年收不上来,一到要使银子的时候就哭穷。去岁收成尚可,今年又是丰收之年,怎么国库就空虚成这样?户部这些人,是不是这些年过得□□稳已经不知该怎样为国效力了?他们要是不行,就别干占着位置,让那些能干的青年才俊上。”

    长平帝一把将手里折子丢到一边和横七竖八躺着的另外几封作伴,发了通脾气,沉着脸又拿起一本。

    结果才看了两眼,尚未消退的怒火又猛地窜高几分。他下颌线条紧绷,重重将其放在桌案上,拿过另一本翻开,粗粗一看面色便愈发黑沉。下一本,再下一本……

    男人动作越来越快,终于把手中奏折重重拍在了桌案之上。

    “立储以平添怒?这是想玩先帝时那一套吗?”他冷嗤,语气中尽是嘲讽,“一个个把为国为民尽责尽忠挂在嘴边,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名和利?真当朕是好糊弄的!”

    满室静默,无人发发出一点声音。

    扫一眼乱七八糟的桌面,长平帝长指在掌下奏折上轻敲,尽量冷静下来思考这次究竟是谁的手笔,其意又为何。是和前两次一样欲嫁祸于中宫,是有人迫不及待想向舒家投诚以期得到提拔重用,还是……舒家被人捧多了,真把心养大了?

    长平帝将那几本奏请立储的折子又一一翻看过,将上面的署名暗暗记下,吩咐人去查他们的底细。然后拿起其中一本放进袖中,起身招来人为自己披上大氅,“来人,摆驾坤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