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虞不止一次看到汪才人做出喝茶的动作,可茶碗里白中泛黄的的奶茶却满当当完全不见减少。汪才人应该就只是略沾了沾唇,压根儿没有喝。
辛虞不语,又去看碟子里的点心。
金铃也想到了,且身为宫女,她比辛虞这个主子更留意这些细节,当即便道“点心也没动过,原来是几块现在还是几块,奴婢数过了。”
这下辛虞微蹙起了眉。
对方是一个怀着身孕的女人,这里又是传说中充满勾心斗角的后宫,防备心重些她可以理解。只是既然信不过她,巴巴儿跑她这里来又是恭维又是缅怀过去的做什么?别告诉她只是无聊了想找个有共同话题的谈谈天。
辛虞把汪才人今天来说的话从头到尾仔细回忆了一遍,心中隐约有了些想法,但又不敢确定,于是问宋嬷嬷“嬷嬷,汪才人此举你怎么看?”
“奴婢不敢托大,不过小主既问了,奴婢便直言了。”宋嬷嬷微微福了福,道“汪才人话中多有解释澄清之意,大概是想向小主示好。至于目的为何,奴婢也不敢妄下定论。”
另一边主仆三人出了长春宫,沿着被扫得干干净净不见一点积雪的甬道往回走,也在悄悄耳语。
“小主您说,昭嫔真能明白您的意思吗?”
“她明不明白无所谓,身边总有人明白。若是奴才们也不明白或者明白了却不告知于她,我今日已经看到她对我的态度了,并不像是对我心存芥蒂的样子,如无意外,以后不必担心她会对我做些什么了。”
“那假如她刚刚种种表现都是伪装的呢?”
“能伪装得滴水不漏,那她就是个城府极深之人。这样的人非常会拿捏利弊关系,只要不危害到她的利益,是不会多此一举的。”
“那咱们是不是不用担心她与小主为难了?”
“也不是,看看再说吧。现在盯着我的太多了,能少一个敌人就少一个,不要招惹她。”
说话间已经到了翊坤宫门口,几人收了声,又行出一段路,宝婵抬头看了看天色,低声道“出门时还有太阳,这会儿就阴了,别不是又要下雪吧。”
汪才人来拜访辛虞这事儿不是秘密,很快便传进各宫耳中。
众人反应不一,李容华自是不悦宫里人向外攀关系,皇后听了却意味深长说了句“是个聪明的”。
正帮着她分线的龙井动作不停,笑道“那也是小聪明,若是真聪明,就该放宽心思,知道现在什么最重要。”
“知道又如何,性格使然,怕是她想宽心也宽不了。汪才人这一胎要养好,恐有些难。”皇后将绣花针从光滑的锦缎上穿过,想起什么,又问“容贵嫔那里快生了吧?”
“回娘娘,应该就是这半月的事了。”
“长春宫那边可有什么不妥?”
“只有个宫女不□□分,其余人暂时看不出来。”
“都盯紧些,切勿出了差错。这两次事件幕后黑手都把脏水泼到了本宫头上,若容贵嫔这胎有个什么意外,只会对本宫不利。”
皇后将手中丝线打了个结,用小剪刀剪断,拿着绣到一半的小孩肚兜对着光瞧了瞧,放下绣花绷子,“天有些暗,收起来吧,再做伤眼睛。”
龙井笑着应了,一边收拾一边道“其实小殿下的衣物都有针工局给做,不必娘娘亲自动手。有这时间,娘娘不如多歇息一会儿,您总不得闲,一空下来又给两位小殿下做这做那,着实辛苦。”
“有什么辛苦的。”皇后合上眼,捏了捏自己的睛明穴,“自己动手,终归是我这做母后的一番心意。本宫小时候最稀罕的就是这些娘亲给做的东西,只可惜……”话到这里没了下文,皇后复又睁开眼,“服侍本宫更衣,本宫要歪一会儿。若无急事,就等本宫醒了再回。
过了午天色愈发阴沉,不过未正看着却和傍晚似的。辛虞洗了澡洗了头发,正窝在炕上。两个宫女忙钱忙后,先是用干布巾擦,又生了炭盆来烘,生怕她顶着湿头发着了凉。
辛虞被摆弄了半天,无聊得昏昏欲睡,不由拽了下鸦青色铺陈开来的长发,“长这么长真麻烦,梳不好梳,洗不好洗,还特别沉。”不像她在现代时,永远是清爽的短发,洗个头至多五分钟,懒得打理时抓两下就能出门。
“小主头发养的好,奴婢们都羡慕不已,怎么小主还嫌弃上了?”金铃听了直笑,“都说贵人不顶重发,小主这浓密乌黑的头发,盘高髻都不用掺假发,可是贵人之相。”
辛虞呵呵,“做贵人可真辛苦。顶着这么大的压力还能长得那么聪明,难为他们了。我都怀疑所谓头悬梁其根本原因究竟为何了。”
这下琳琅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头悬梁,小主可真风趣。”
这就叫风趣了?那是你没见过网上各种段子。只是大多数说了这些古人也不懂,还有一部分是老司机们的狂欢,说出来非吓坏这两个保守的古代小姑娘不可,嗯,估计宋嬷嬷也要被唬一大跳。辛虞深觉人生寂寞如雪,她丰富的内心世界竟无人可以理解。
在心里惆怅地叹口气,她把目光转向窗子,“看这天色,像是要下雪了。”真怀念现代的天气预报,虽然经常不准,但总比古代全凭经验预测好。
金铃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去一眼,道“应该是,不然不会阴得这样厉害。负责洒扫的有的忙了。”
辛虞在北方长大,雪早见惯了,自然不会像南方孩子那样见到点雪就兴奋得不行。但下雪还是给她的童年带来了不少欢乐,比如打雪仗,再比如学校放假。
来了这里之后才知道,那句已之蜜糖彼之□□着实不假。这宫里负责洒扫的太监宫女,就没一个希望下雪的,估摸容贵嫔和汪才人身边伺候着的人也一样。比起它本身的美丽和附赠的那点子娱乐,他们更在意的总是随之而来的麻烦。
想到这些,辛虞便什么兴致都没了。
她不是玛丽苏文女主,随便捣鼓点什么就能改变无数人的命运,能做的十分有限,甚至顾忌颇多。
远了有皇帝皇后,近了有容贵嫔。上面的人不动,你却站出来施以恩惠,难免有收买人心之嫌。所以她至多只能尽量照拂自己殿里这些人。
又瞥一眼暗沉沉透不进来多少光的窗子,辛虞吩咐“琳琅,若是下雪了便多备些热茶热点心。那几个洒扫上的不用在我跟前侍候,多跑几次净房也无大碍。”
傍晚时分果然飘起了雪花,先是轻盈盈几点,接着愈大愈密,被廊下挂着的灯笼一照,碎钻般折射出细小的光芒。
辛虞用过膳,早早叫人关了殿门,只在炕桌上点了盏灯,边逗鹦鹉边和几个贴身服侍的聊天,不到戌正便入睡了。一梦绵长,再醒来天地俱寂,房檐、树梢,已经积了白皑皑一层。
琳琅提了热水从外面进来,发顶、肩头都落了白,因为进门前跺过脚,鞋面倒干净着。
金铃接过水壶往铜盆里倒,说“快掸掸,一会儿该化了。”调好水温,端去服侍辛虞洗漱。
琳琅忙跑回殿门口几下拍去雪花,净了手后才进去内室。
辛虞正在用干布巾子擦脸,见她进来,问“外面还在下?”
“嗯,房檐上已经积了有三寸厚了。”琳琅见辛虞已经洗完,端起铜盆到外面寻地方倒掉,回来收拾其他东西时辛虞已经坐在镜台前由金铃绾发,正说“可惜院子里的雪是下一点扫一点,不然下这么大,都可以堆个雪人了。”
话刚落,又变了主意,“算了,即使堆了我也看不到。”何况雪人被太阳一晒,难免融化,这宫里可是有个将要临盆的孕妇,弄出冰来岂不是在找事。
金铃自小被拐,进宫也早,手又巧,头梳得十分不错,细细梳通后,几下便将辛虞乌油油一头青丝绾成个家常的纂儿。因着无需出门见人,妆也不必上,只在头上随意插了根簪子便大功告成。
辛虞坐着稍微歇息了一会儿,早膳也领了回来。每天差不多的流程,区别只在于她起得是早些还是晚些。
雪时大时小,飘飘扬扬一整天都没有要停的意思,除了洒扫上的人不得不每隔一段时间便苦着脸出来清扫地面,其余人都窝在温暖的室内,能不出门绝对不出门。
如此长平帝按着日子冒雪前来,可算是意外之喜了。虽然是看过产期将至的容贵嫔后才到的辛虞这边,甚至坐也未坐,同她说了几句话便转身离开,可还是让不少人嫉妒得眼都红了。
第二日天终于放晴,纵使院子里的地面都被清扫干净,银装素裹的世界还是映得窗边亮堂堂。
辛虞吃完早膳,趁着光线好抓紧时间铺纸磨墨练会儿书法上进一下,顺便刷第二项的经验。结果刚写了两张,正揉着发酸的手腕对比之前的看有没有进步,翊坤宫严嫔宫里的人来送帖子,说是他们小主看天气不错,特去求了皇后娘娘将御花园东北方那座闲置的二层小阁楼借给她使,办赏雪宴请诸位姐妹一聚,皇后娘娘已经准了。
话说得十分客气,还言明知道辛虞有伤在身,若实在不方便也不勉强,大家虽觉遗憾但都能够理解。可辛虞看了还是不爽,倒不是因为身体不允许无法去凑热闹,而是……
看一眼帖子再看一眼桌案上自己的杰作,辛虞泪了。
尼玛,进步个毛线球!跟人家一比她那笔字只能算是从狗爬变成稍微能看点的狗爬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