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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木看了六子一眼,“那你们知道我也是木三法师了吗?”

    “现在是知道了。”六子点头,“不过之前却没这样想过,你们身形、长相差距很大。”

    “外面套了一个厚壳子,重的很。脸上糊了三四层。”三木苦着脸说,她为了这份工,多拼啊!尤其是在夏天!

    六子再次上下打量打量,可还是一挠头,“可我还是记不得,我家公子怎么得罪姑娘了。”

    “哎……”三木低叹一声,继续一副愁苦样,“我也不知道我那次算不算是给他下了拘魂令。就是有天一大早,我在馄饨摊吃馄饨,结果一碗馄饨刚端上桌,还没吃一口。富质?~就骑着马一路狂奔地跑过去,他那马蹄子带起的泥茬子刚好溅到我的碗里,我气得对着他们的背影大吼,‘我的馄饨啊!’”三木转头对墨倾说,“我说的千真万确的,我知惹不起他,后面也只抱怨句,‘我这还怎么吃啊’。其他的我可什么都没说。”

    墨倾解释道,“姑娘还记得我们初次相见的那次吗?在正阳街,你也只对着一个差点被马踏到的孩子喊了‘啊,躲开’三个字。”

    “你,你是说……”三木吃惊地捂住了嘴,担心自己再动什么“丹田气”。

    “那马就死在了当场。”

    “那也不是‘拘魂’啊?”六子不解。

    “穆姑娘当时心下想的是让那马停下吧?”墨倾目光炯炯地看着三木,“正如在被富质?~的马弄脏了馄饨时,穆姑娘想的是,这样的人怎么总天天出门惹是生非之类的吧?”

    “所以我家公子那天狩猎回来后,第二天出门时就昏倒了?”六子也是吃惊非常。

    “不错。”墨倾点头。

    “那她这手串,岂不是该叫万事如意串吗?”六子震惊不已,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三木左腕上的珠串。

    “对不同的事,下了不同的令咒。自有阴司的鬼使替她执行。这便是阴阳令的厉害之处。”

    “你说的这么神乎其神的,是不是真的啊?”三木忽地不耐烦起来,感觉自己就是个罪人在被判刑,自然,这里面还有点心虚地虚张声势。可这在她全然不知情的情况下,就成了几桩害人性命案的罪魁祸首,她着实有点接受不了,“我怎么就不信我有这么大能耐啊?!”

    “穆姑娘上个月十五日当晚不是有腹痛难忍之症么?那是我施了追魂索咒之法的缘故。”

    又绕回来了……

    三木想抵死不承认,可之前莽莽撞撞地就入了人家的瓮,现在想否认也不成了。

    “你想怎么办吧?”三木使出了主家的派头和气势,毕竟这里还是麓原书院,并不是富家的宅子。

    “只是想提醒姑娘,以后千万尽量莫要妄动心火,莫轻易就生打杀之念。这拘魂令本是个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咒令,尤其是拘生人魂魄,即便是仙妖怪也要折损修为的。”

    “……”被墨倾紧追倒逼地质问了一通,最后给的不过是个建议,这实是出乎三木的意料,一时反应不过来,“哦……好,我记下了。”

    “姑娘千万莫要不信,近日你每日晨起时可有心悸之症?”

    “……”怎么又被他说中了,可既然他没有抢夺这手串的意思,她也就放心了。不过这会儿,她变得乖觉了,“有吗,我没留意呢。怎么了?”

    “如有心悸之症出现,便是心衰之兆。这便是使用拘魂令自身折损的表现。如姑娘还没有此兆,当是好事。”

    “……”又又被他说中了,太讨厌了。

    “那我不戴它,就不会发出拘魂令了吧?”

    “身配阴阳令可驱邪避凶。故善用它,对自身有好处,妄用它便是坏处。故随姑娘心意,只是千万莫遗失了。这也是我特意来此叮嘱姑娘的。只是还请姑娘高抬贵手,放了那两个孩子的魂魄。”

    墨倾那两句话一出口,三木精神一振,敢情人家是来好心提醒的。三木上下乱飘的心终于回了原位,“我该怎么做就能放了他们?”

    “只消姑娘去司阴使那里消业障即可,如能上柱香了结夙愿效果更快。”

    三木闻听苦笑,怪不得她每次去司阴使那里都浑身不舒服,敢情是她欠下了业障。也是,人家“悄悄”地帮了她那么多忙,她在那里受受不守信誉的罪也是应该的。可是,她之前压根就不知道呀。司阴使那个老头也是,直说就好了呀,干嘛憋着呢,他不说,她怎么知道欠他账了?

    “我明白了!”办法如此简单,三木乐意照办,“我这就去跟主子说。今天就去九司处还愿。”

    “我们正好坐马车来的,可以带你去。”六子提议。

    三木心急火燎地去告知秦归,按照他近日来无所不应的脾性,三木以为他会速速放她前去,指不定还说要派辆马车、派几个跟随给她。哪知秦归却迟疑了。

    他冷静地听完三木要去九司处的事情后,又细细地问了三木几个问题,比如,跟谁一起去,大约需要多久,所为何事。

    三木自然不会跟他和盘托出所有的事情,但她也知秦归不好糊弄,就七分真三分假地说,她曾在九司处求了一个愿,心愿达成后,却忘记了及时去还愿。不知是心中何种心思作祟,她特意说明是在司阴使那里祈愿的,并非其他司殿,“所以那天才腹痛难忍。若不是墨倾提醒就忘了。”

    “你的心愿,墨倾怎知?又如何知不及时还愿,便是腹痛的症兆。”

    三木这一路过来,早想好了应对,即使不用串供,也不会露马脚,而且以秦归的性子,也不会立时真的将墨倾叫来细细盘问的。于是便半真半假地说,“他是修道多年的仙师了,听说他都两百多岁了。我们之前还在司阴使神殿见过的。他那时就看出来,我身上有业障的。只是我祈愿之后,身体就好了,但忘了那是司阴使的功德,这许久也没去还愿。他今天为了那两个孩子的事情过来,就顺便提醒了我一下。”

    秦归慢慢点了点。

    三木以为成功了,便再接再厉,“那我这就去了。”

    “慢着。”

    三木脚步一顿,咋还不成呢?

    秦归站起身,慢慢走到她近前,微微低头,一副“为你操碎了心”的模样,“你看你,怎么总是说风就来雨。你看看现在日头已经偏西,这来去九司处就是百十里的路程,你到那里还要爬山祈愿。这马车再快,来去也要近两个时辰。且不说你回来时天早已黑了,你去到那里时山门也快关了吧,难道这上香还愿不是要好好虔诚地跪祷一番的?哪个如你这般心浮气躁的,你是想点上莲花灯就往回跑的?若万一在路上再有些耽搁,纵是夏日山门关的晚,只怕你到了那里也是不及了。只是一夜的功夫,还等不得吗?”

    “……”秦归说得头头是道,句句在理,三木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无可辩驳。可心里却又觉得秦归就是不肯放她出去,难道就是因为今日自己外出的次数已经满了吗?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呀。三木心头不乐,但面上却不好发作,也只得依了,便说出去送送墨倾他们。

    “哎~”秦归不赞同道,“何须你一个姑娘家送人至大门以外。来人,去好生送送墨倾二人。”秦归见说服了三木,其他人他便没那么多耐心了。

    “穆姑娘似是有什么心事,她还在院子的凉亭里。似是坐累了,就直接躺在了美人靠上。现还躺在那呢。”

    听下人禀报,秦归点了点头,他看的出来三木有心事,可她不说,他也不问。只吩咐人,“叮嘱保护穆丫头的,把人护仔细了,只要出了书院,便不可大意。”

    三木的确是有心事,此刻,她正研究左腕上的手串。可怎么看,它和之前的样子没两样。可它怎么就成了阴阳令了呢?听说姥姥家之前的确是个高门大户,有些老物件也是可能的。但没想到竟然被她遇到了这等怪事!想想当初这蓝色珠子串成的手串大小,的确是个不大岁数的孩子戴的,顶多也就十四五岁的孩子能戴的进去。那是那些孩子下了许多拘魂令而折损了阳寿,还是出嫁的时候就不戴这些女儿家时的物件了的缘故?

    三木想了想,觉得后面一种的可能会更大一些,若真是有好几个孩子都年纪不大就没了,那她们戴着的这手串,也多会成了“不吉利”的了。既然姥姥能把手串送给她,当是觉得它是个好东西。

    “只是你们都是活在锦绣堆里、养在闺阁中时戴的,才没有那许多怨怼啊。哪个像我?”三木又觉得自己可怜起来。想起之前每每挎着篮子走在街上,看着那些乘车坐轿或骑着高头大马的人,她心里曾是多次羡慕过的,但后来又想想自己比上不足但比下还是有余的,觉得生活也就能凑活着过下去了。

    “哎……”三木低叹一声,既然如此,就再这么过下去吧,也没什么不好。明日多多给司阴使上上香、点几盏莲花灯才好。

    一想到上香、点莲花灯,三木就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

    于是第二天,三木起得早早的,去见秦归。

    “来了便一起吃早饭吧。”秦归让她坐。

    “……”三木之前都不知道秦归原来起得这般早,连早饭都备上了。顿时觉得自己这个做下人的实在是没规矩的过了,一边在心里暗暗谴责了自己一番,一边便陪着秦归用饭。

    看三木总时不时拿眼睛偷瞄自己,秦归便道“马车都已经吩咐下去了,你若需要人手,叫上哪个都使得。”

    “……”三木心里又是一阵感动。

    看三木抿着嘴不说话,秦归便道,“昨日也不是不允许你再出门,只是当时天色不早,你又一出去许远……”

    “主子……”三木又发现自己再次以小人之心或者是“自作多情的别扭”揣度了人,便立时汗颜,觉得该好好补补过失。

    “嗯?”

    “嗯……你要不要一起出去转一转?现在还不到热的时节。”

    秦归微微一愣,没想到三木竟会对他发出邀请,顿时微微一笑,那微笑便如清风霁月般地闪瞎了三木的双眼,她心里止不住念叨我以后一定好好做人,为主子效劳。

    “我们饭后就走?”

    “好啊。”秦归轻轻说。

    三木殷勤地伺候完秦归吃完饭,又很是“鞍前马后”地将他护送到车上。

    直到这时,她才“状似刚想起来”一样地问旁观的王管事,“咱们是自己带香烛过去吗?”

    秦归只看着三木的模样轻轻微抿了嘴角,也不点破她。

    “是,我已经吩咐人去买了。等咱们到的时候,他们也该能到了。”

    “哦。”三木“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转头又对秦归说,“主子,要不我跟您身边,在车里伺候吧?”

    “嗯。”秦归不去看她,装作低头看书应了。

    “那我去后一辆车。”王管事机警地很,说完就走了。

    三木殷勤地给秦归摆好茶水、餐点,刚想再装装乖巧,但一看到秦归此刻眼中毫不不掩饰的戏谑笑意,才发现自己早被识破了,便只好实话实说,讪讪地解释道“我前段时间才买了好大一盏莲花灯,九司处的东西实在太贵,我这次要求司阴使好大一桩事,可我又没那么多银子。当然啊,以后我会更加好好做工表现的。”

    “昨天还说是去还愿,怎么现在又成了祈愿?”

    “哎……”三木装模作样的低叹一声,不过这叹息里倒是也有五分真意,“我这次是还愿带祈愿,外加再还愿了,”此刻旁边坐着这么一个财神,自然需要多办些事情的,“既然那老神仙这么灵验,就直接一块好了。”

    “向来祈愿是祈愿,还愿是还愿的。一则是显示心诚,多多去求拜;二则,你就不怕不灵验,白求了?这神仙也不是能事事都应的。”

    秦归本来是一句再常理不过的话,但因已和仙人有过类似对话的三木,立时被刺激到了神经,“你怎么知道?!”

    看三木反应过头,秦归也是一愣,“嗯?”

    “哦,哦……”三木一反应过来,赶紧找话圆补,“我是说,你是不是也求过他什么?”

    被问到此,秦归心头一阵失落,“自是求过的。”儿时的他不知有多少次求问神明,为什么,本来他明明是个身骄肉贵的身份,怎么会有如此不堪的境遇?他早不记得曾有多少次在神殿前虔诚祝祷,也不记得有多少次偷偷地泪湿枕巾……如今看来,那时的自己是有多傻……

    他忽然很想结束这个话题。

    但三木却没有打住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