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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梦死

    ,最快更新一卧东山三十春最新章节!除夕前夜。

    唐佛如端着方用来洗过脸的青灰鱼洗盆推开了厢房门,正欲拿去花坛旁浇了水,却突然驻了步子,呆看着空中一点飞舞的蓝光。细看一眼,原来是只发着光的纸鹤。

    这信术她自然是认得的。

    唐佛如赶忙放下水盆伸手去接,那点光便摇摇晃晃地落进了她的手心里。她展开一看,心中了然,脸上却忧心忡忡的样子。

    “喂,瞌睡虫,这是什么?”

    这一出声可把吓得唐佛如浑身一颤,她恼羞成怒地回头一看,竟是玄稚。

    这人欺身过来,似是想要看清纸鹤上的墨迹,几缕青丝划过唐佛如的脖颈,燥得她脸颊一热,连忙一把将玄稚推开了。

    鼻息处仿佛还若有若无地留着方才那股淡淡的茶香。唐佛如瞪他一眼,将纸鹤揉成一团便放进了衣袖里,端起鱼洗盆便做贼心虚般地跑走了。玄稚孑然立于原地,若有所思。

    夜半,凉风栈内一座小楼屋顶上排排趴着三人一猫,鬼鬼祟祟的样子。

    “颜儒胥你过去点,挤着我了!”

    “左边是我姐,你咋不让扁七挪一挪?”

    “蠢狗过去点!”

    扁七生无可恋地瞧了眼主子,心想还是小橘猫有意思,扭着胖胖的身子便跳下了屋顶,寻美人去了。

    重毓却一心一意的紧盯着酒栈后门处,眉目深凝。

    没过多久,三人果然见到一点光辉飘进了唐佛如的厢房里。不过一会,唐佛如便蹑手蹑脚地开门走了出来,左顾右盼着轻步跑去后门处,窸窸窣窣地开着门锁。但听得寂静的夜里里“啪嗒”一声,锁开了。

    外边走进来个墨衣男子,面容虽看不大清,却觉风度卓然。重毓心下一沉,当下便认出了这男子。

    唐佛如小声问了几句话,男子心不在焉地答着,随即便见唐佛如伸手要去握他手臂,那人却不动声色地挡开了。重毓和颜儒胥正看得起劲,突然便发现身旁少了一个人。

    “蠢贼唐寒栖,拿命来!”

    但见玄稚掌中又现出来那团紫焰,长枪光影一现,已然跃至唐佛如二人附近一座小石灯塔上。但见这人身形一闪,眨眼间便挑枪朝男子击去。唐佛如呆愣地瞪大着双眼,下意识便将男子推至身后,慌慌张张地抬手打出来一个不堪一击的术盾。

    嘁。

    玄稚自然是不将这小小妖盾放在眼里,枪尖不过一划便将那盾破了个干净。顾不及被击飞的唐佛如,他执枪复刺向那男子。

    这人怎得躲在一个小姑娘背后?

    枪尖眼看便要捅进男子胸口,这人却负手而立,岿然不动。但见银光一闪,玄稚只觉腕部一沉,长枪被一把剑猛然砍下,倏然划过那男子身前,枪尖压地。

    那剑在月下幽幽散着极淡的光辉,正是名震上界的名器“长月”。

    “这人你可杀不得。”重毓收剑入鞘,挡在了将迟身前。

    玄稚越过重毓的肩膀看着那男子,这人死到临头神色还淡然如水,心下一震。他方才明明有一刹那觉察到一股滔天的压力,却绝不是重毓的。

    倘若重毓方才不来出手,这人会如何?

    “殿下好礼教。”将迟淡然一笑,波澜不惊。

    “原来是宰相大人。”玄稚讽道,“我还以为是唐王,迫不及待便出了手,想来吓到大人了吧。”

    “什么大人,在下不过是一庶民罢了。”

    将迟督了眼重毓,复而朝玄稚笑道,“殿下若想与唐王一战,却不该在此处。”

    “你什么意思?”玄稚凝眉,问道。

    “唐王就驻在肆水,蛮涯连连攻下我云河七城,他可不会坐视。”

    一旁的颜儒胥正扶着昏死过去的唐佛如,听到此话不禁出声问道:“唐寒栖不是病了么?阿毓尚未任职将军时,蛮涯屡次犯边,他难道不是在坐视?这人好生奇怪。”

    “是啊,这下一病不起了。”

    似是有意提醒重毓般,将迟道这话时拖长了调子,倒有些意味深长的意思。他看了眼玄稚,从颜儒胥手中接过唐佛如,抱着她朝阁内而去。

    玄稚心下一动,拉住他,问:“干什么?”

    “在下徒儿被殿下打晕了,还不准在下治?”

    徒儿。

    玄稚这才想起方才唐佛如被他一击震飞出三丈远,他悻悻地松开了将迟的袖子,心中难得起了一阵愧意。

    “……抱歉。”

    在战场上厮杀久了,碰上的尽是些动起手来比男人还野的姑娘,更何况他还常年在对付重毓,一时出手竟忘了个轻重。不过是枪尖一划破了个盾,他也未曾料到这姑娘弱不禁风到这个地步。

    见将迟走远了,玄稚方回了厢房。

    今夜不同寻常。

    最怪的便是这云河宰相。

    他确实不曾见过唐寒栖,可蛮涯各地大大小小的练兵场里的靶子画的可都是这人,莫非是画师画得不好?方才许是眼拙,他竟将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将迟看成了唐寒栖,一时冲动便出了手。

    偌大一个云河,不谈军力,比起来还真强上蛮涯不少。怎会让一个不懂武技不通术法的琴师做上权倾朝野的宰相?

    那云河王瞧着也不是个傻子。

    实在百思不得其解啊。

    玄稚拿着酒壶独自酌着,身旁趴着两只呼噜打得正酣的猫儿。

    闹了一晚上,天都快亮了。

    重毓铺好了被褥正准备睡下,却发现窗外有个人影,鬼鬼祟祟地在外头来回走动着。她走上前去推开了窗,原是颜儒胥。

    “大半夜的不去睡,来我房前晃悠什么?”

    但见颜儒胥面色犹疑,良久才缓缓问道:“唐寒栖的事,你怎么看?”似是顾忌这人在重毓心里的位置,他又道:“将大哥说他一病不起,也不知是真是假。”

    沉默了片刻,重毓方道:“他俩向来不对付,许是笑言。”

    “可唐寒栖明明已经没了仙道,如何去打得仗?”

    重毓摇了摇头,神色略有凄冷。

    但听得她喃喃道:“任他名扬天下也好,病死床榻也好,以后不必再提。”

    几点白絮悠悠飘落而下。

    似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