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事件引起的幻觉仍影响着阿满,她这几天心情时好时坏,但在药物的帮助下渐渐有转好的迹象。
明天就是约好去接弟弟高如松的时间,阿满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显得非常焦虑。
紧接着,那种胸口压着块石头的烦躁感又来了。
阿满被确诊轻度抑郁快一年了,她很清楚这种情绪产生的原因——那就是没有原因。
她需要转移注意力或者做点什么来发泄,而这一点她早已驾轻就熟。
阿满吐出一口气在飘窗窗台上坐下来,抓过摆在一个碧绿色上面印着人物油画的抱枕上的手机打开。
看会儿动画片开心一下,海绵宝宝还是樱桃小丸子呢……
但可能是除了没缘由的烦躁外,她还记挂着明天要去剑桥镇的事,所以看了不到一分钟就心烦意乱地把手机扔了回去。
阿满静静地盯着从抱枕上滑落的手机,几秒钟后站起身重重地在柔软的深蓝色地毯上踩了踩,觉得不够又特意走到光亮的地板上去踩。
傅森推门而入,就看见阿满提着裙摆蹦来蹦去,还以为这丫头又在玩什么,走近了才发现她瘪着嘴要哭不哭的模样。
“怎么了?”傅森把好似跟地板有仇的姑娘抱了起来放到床上,摸摸她头顶安抚她,“是心烦吗?晚上带你上游轮玩一圈?”
地中海沿岸有几艘专门供玩乐消遣的顶级游轮,本来如果没有发生布莱恩事件,傅森早几天就带她上船去了。
阿满抿着嘴不说话,抬手就去撕扯傅森的近在眼前的衣摆,把那件昂贵的西服蹂躏得不成样子。
傅森也不管,就由着她泄愤,嘴里慢慢说着游轮上的娱乐项目,棋牌、桌球、海钓、游泳、SPA。
多数是他没兴趣接触的,所以描述起来语言比较简陋。
阿满歪着脑袋拱着傅森的肩窝,在他冷淡却异常耐心的声音中慢慢找回了正常的心态。
她心头一松,就觉得好受多了,低头看着被自己糟蹋的西服也露出一点尴尬来。
阿满觉得她这神经病如果好不了,肯定有傅森的原因,因为他太纵容自己了,让她竭力克制自己情绪的努力都全部报废。
但如果哪一天她被治愈了,那也一定有傅森的功劳,因为这几天的每一次烦躁都是被他这样慢慢安抚的。
他喜欢我,是真的。
阿满心底有点惶恐和排斥这个结论,所以她本能地选择了逃避,逃避一段时间。她不会允许自己永远逃避,因为这样太自私,对傅森不公平。
“不喜欢游轮吗?”傅森低头观察阿满的神情,见她舒展了眉眼,就知道她心情又好了。
阿满缩在男人宽阔的怀抱里,还是任性地不肯搭理人,傅森也不生气,继续说:“那就去巴塞罗那,或者罗马?来之前你不是嚷着想去许愿池投币吗。”
投币……不知道为什么阿满就想到了抓娃娃机上的投币。
“我想抓娃娃。”阿满等傅森哄了又哄才勉开尊口。
傅森再是聪明绝顶也不知道抓娃娃是个什么鬼,所以他罕见地卡壳了,反应了几秒才说:“什么?”一种游戏吗?
“就是抓娃娃机。”阿满说,伸手把床头的笔记本抓过来上网给他搜了出来。
傅森看着那粉色的机器和里面成排的海绵宝宝玩偶,捏了捏阿满的鼻子,应下了。
“回去就给你买。”傅森说。
阿满点点头,看见电脑屏幕上的聊天软件心里又焦躁起来,她拧眉道:“我这样的状态恐怕不能去见阿松,我怕他被我影响。”
“怎么会?”傅森就没听说过抑郁症还能把情绪同步给自闭症的。
阿满仿佛陷入了某个回忆,傅森一见她双目无神就紧张地摇晃了一下她,生怕她又产生那些令她痛苦万分的幻觉。
好在这次阿满的的确确只是回忆,她回过神后缓缓叹了口气:“去年开始阿松他就变得很敏感固执,不知道是自闭症的关系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只要我一不开心他就不承认我是他姐姐。”
阿满想起第一次听到高如松说“我的姐姐最爱笑,你不是我姐姐”时,那种浑身血液都凝结,孤单和恐惧扑面而来的感觉。
哪怕后来知道如松并不是在否认她,阿满也还是会不自觉地惧怕,她不怕自己被弟弟的言语行为伤害,只怕他否定了自己唯一依赖的人而彻底成为一个终会想着自杀的自闭症少年。
阿满满面低沉,仰头道:“他一直固执地认为自己的姐姐是个爱笑的人,如果我不高兴,那就不可能是他姐姐,就好像他的认知能力出现了障碍,无法从相貌声音来辨认我,所以我不知道明天去见他时能不能掩饰好。”
这两天和弟弟的视频聊天,阿满都尽量缩减了时间,没让他感到不对劲。
“那就等过段时间再去接他。”傅森说。
阿满摇了摇头:“不行,答应过阿松的事情如果没做到,会让他感到无措的,他会因此害怕。”
傅森看着阿满低着头翻来覆去地想,然后终于眼睛一亮跳下床抓过手机打起了电话。
和她通话的人是高如松的心理医生,她向对方说明了情况并寻求建议。
女孩的侧脸那么美,傅森常常会看入迷,但此刻却一直清醒着。
他知道自己有点不合时宜,但他就是忍不住开始嫉妒那个未曾接触过的妻弟。
凭什么高如松能得到阿满这样全心全意的爱护,那么小心翼翼,唯恐踏错一步就伤害了他。
而他傅森,却连那一点点的喜欢都不能拥有。
嫉妒就像硫酸,侵蚀着他的五脏六腑,再不阻止,每一处就都会疼痛到麻木。
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冒头的阴暗情绪再次席卷傅森的心口,他控制不住自己地开始想,如果阿满的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就好了。
哪怕她不喜欢他,他也不用再担心她会离开自己。
因为她的目光只能落在我身上,她的耳朵只接受我的话语,她的嗓音只被我倾听,她一颦一笑都是我最好的珍藏。
阿满挂下电话回过头,看见傅森正望着自己,那目光温暖缱绻,令她心间又酥又麻,还有一丝未知的恐慌。
她怕,怕自己最终无法喜欢他,喜欢这样一个好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