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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栖霞山的山脚下,有一个小镇子,因傍着栖霞山,故取名栖霞镇。

    穿过栖霞镇,再走十里,就是栖霞山的山脚下,镇子上的集市就在那里。

    “包子,新出炉的包子,两文钱一个。买包子吗?新出炉的包子。”

    “热乎乎的糖炒栗子,又香又甜的糖炒栗子。”

    “馄饨,馄饨,皮薄陷多的馄饨。诶,客官,来碗馄饨吧。”

    集市上很热闹,短短的一条街上,两旁挤满了叫卖的小贩。吃的、用的、穿的,戴的应有尽有。街上的人群,熙熙攘攘,这瞧瞧那看看,挑选着合意的物品,选定了就开始和小贩讨价还价,最终敲定了一个双方都满意的价格,付钱,拿货,再到下一家。

    人群中,穿着蓝衫的年轻男子,随着人群慢慢悠悠的往前走,一双凤眼,漫不经心的看着街道两旁的摊子。走着走着,却突然停了下来,一旁的小贩热情地招呼他。

    “这位公子,热乎乎的糖炒栗子,又香又甜,您要不要来一份?”

    他站在摊子前面,沉默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小贩有些摸不着头脑,刚要说话,那人却先开了口。

    “给我来一份。”

    “好嘞。”

    小贩麻利的包了一包栗子,一边递给那人一边道:“我这的栗子,又香又甜,回味无穷,包您吃了还想吃,给,您拿好。”

    年轻人付了钱,接过了栗子,对着小贩微微一笑,轻言道:“我师弟喜欢的话,下次再来买。”

    年轻人这一笑,像是春风吹融了冰雪,眼角眉梢都缱绻了温柔的笑意,小贩呆愣愣的接过了钱,直到那人走出很远,才回过神了,数了数手中的钱,不多不少,正正好好。他看向那人离开的方向,不禁有些感叹,这世上竟有笑的如此好看的人,让人如沐春风却不自知,真不知以后哪家的姑娘有幸,配了他去,定是一对神仙眷侣啊。

    回风剑法由天玄老人所创,一招一式皆是顺着对手的招式,犹如飞雪随风。在峰回路转之时,逆风而至。以静制动,以动还静。回风剑法的心法第一页便是尧舜十六字心法‘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唯一,允执厥中’。除此之外,便是武功心法,只是这一字一句,好像是胡拼乱凑来的,不仅晦涩难懂,语句还不通。

    池塘边上的凉亭里,洛君痕把书往桌子上一丢,手撑着脸颊,嘴里叼了根不知从哪揪来的草叶子,一脸痛不欲生的模样。这本心法,背来背去,背了两个时辰,他只背下了两篇,还结结巴巴的。唉,欲哭无泪啊。

    一想到师兄马上就要回来了,他就更痛不欲生了,简直是恨不得立马投胎再造。他是师兄带大的,二师哥,四师弟也一样。因为他们那个不靠谱的师父,对,就是那个天玄老人,带完师兄一个,嫌带徒弟太麻烦,三天两头的不是闭关,就是云游,没法子,师兄就担当起了师父的责任,其实背地里,师兄一直挺郁闷的,因为师兄真的一点也不麻烦。洛君痕刚到忘尘谷的时候,非常非常的怕黑,怕到什么程度,只要太阳一下山,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得点上蜡烛,他躲在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师兄就整夜守着他,直到他睡熟了,才吹熄蜡烛回去休息。

    别看大师兄温温和和,总是淡淡的笑着,发起火来那叫一个吓人。二师兄是个爆炭脾气,他一生气,整个忘尘谷都弄得鸡飞狗跳的。师兄不一样,要是惹了师兄生气,他会很温柔很温柔的让你记一辈子都不敢忘。

    师兄待他们一向严厉,记得十二岁那年,他和二师哥偷偷地溜下山,到栖霞镇的集市上玩,那时候不懂事,他偷拿了一个小贩卖的泥人。后来不知怎么的叫师兄知道了,师兄笑眯眯的叫他过去,转身就把他扔进了一间没有窗的屋子里,不管他怎么求饶都不放他出去。他被关了一天一夜,不给饭吃还不给水喝。第二天他被放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恍惚了,他怕黑,那一晚他哭嚎了一个晚上。

    师兄问知错了没有,他说知道了,师兄问他错哪了,他说不该偷人家的东西。师兄没再说什么,煮了两碗面,一碗给他吃,另一碗叫他给二师哥送去。二师哥因为没有看好他,被师兄罚闭门思过并用簪花小楷抄写一整遍道德经。

    师兄说二师哥是被他连累的。

    眼看着太阳一点一点的落下,洛君痕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的沉下去,二十页的心法,他才背下来三页,这下死定了。

    太阳还是下山了,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像是调皮的孩童,眨巴着眼睛等着看他的笑话。

    本着能多拖一刻就多拖一刻的精神,洛君痕磨磨蹭蹭地迈着小碎步,往师兄的院子走去,池塘里一阵阵的蛙鸣搅得他心烦意乱,又想快点离开,又想能拖的慢一点,该来的总是要来的,磨得再慢,也总有到达终点的时候。

    此刻,洛君痕满怀忐忑的站在门口,期期艾艾的不敢进去,院子里鸦雀无声,窗纸上倒映着熟悉的身影。

    “磨蹭什么呢,还不进来!”

    一声厉喝,洛君痕吓得差点夺门而逃,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进去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君世安站在一旁摆弄着花枝,一边用小剪刀修剪多余的枝桠,一边眉眼含笑的看着他,小师弟桑梓桥则捧着一本书,眼观鼻,鼻观心的神游物外。

    而他们那位刚刚回到忘尘谷的大师兄楚子佩,正端着一杯香茗,细细的品着。神色如往常一般,不见生气的模样,嘴角还漾着一丝笑意,看得他心惊胆颤的。洛君痕小心翼翼的伸出一只脚,只听得前面师兄咳了一声,立马缩了回去,老实的像一只温顺的绵羊。

    君世安憋着笑,不再去看他,低头认真的摆弄着那盆花,桑梓桥的书还在他进来时就翻开的那页,小师弟仍在神游物外。

    洛君痕的双手背在身后,低头看着脚尖,心里头悬着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来,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人在不安的时候总想做一点什么,来分散紧张的情绪,他又不敢动,只好拇指点着食指数数,大概点了一千二百七十八下的时候,楚子佩终于喝完了那一盏茶。

    洛君痕瞟着眼睛,偷偷去看师兄的脸色,只见楚子佩目光温和的看着他,笑得阳光灿烂,温如春日。

    楚子佩将茶盏放在桌上,瓷杯磕在桌子上的声响,让洛君痕的心也跟着用力的跳了跳,楚子佩直视着洛君痕,慢慢悠悠的开口道:“清心洞思过三日,给我这的花浇水一个月,顺便把师兄弟们的衣服都给洗了。”

    “师兄……能不能减一点……”洛君痕的声音低的像蚊子哼哼,楚子佩还是听的一清二楚,他冷笑一声道:

    “怎么,还敢讨价还价,好啊,那就思过五日,浇水两个月,除了师兄师弟们的衣服再加上师叔师伯师侄们的,对了还要把所有的恭桶都刷了。”看着洛君痕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楚子佩继续道:“说,继续说,再说下去,就思过一个月,其他的处罚,加倍。”

    “不敢了不敢了……我错了师兄,我现在就去思过!”

    洛君痕使劲的摇着手,逃一样的跑了出去。

    看着自己师弟落荒而逃的背影。君世安忍不住笑了出来,手一抖扯断了花枝,楚子佩冷飕飕的眼神向他瞥来。他看了看房梁,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说道:

    “时候不早了,师兄赶了一天的路,想必也累了,还是早点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溜到了门边儿,楚子佩拎着茶壶倒了杯茶,慢慢悠悠的道:

    “回来。”

    君世安的脸色变了变,纠结了片刻,还是退了回来,等候发落。

    楚子佩端着茶盏,看着茶叶在里面浮浮沉沉,看啊看啊,看了好一会儿,才举到唇边抿了一口。

    “把四师弟抗回去吧。”

    君世安抬眼看向低头看书的桑梓桥,仔细一看,才发现桑梓桥早就梦会周公去了,君世安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心里头直骂娘,这个老四,早就睡着了。他只好认命的的把桑梓桥扛起来,对着楚子佩恭敬道:

    “我回去了师兄,你早点休息。”

    楚子佩“嗯”了一声,君世安扛着桑梓桥,飞快的离开了他的房间。

    目送着君世安出了门,楚子佩起身掩好了屋门,从包袱里拿出一个纸包,纸包还带着余温,那是在山下买的糖炒栗子。想到被发落到清心洞思过的洛君痕还没有吃晚饭,他看着栗子,笑着摇了摇头。

    夜色深沉,忘尘谷中一片静谧。君世安和桑梓桥的院子都熄了烛火,清心洞里,点了三四根蜡烛,洛君痕裹着厚厚的被子,一面打着瞌睡,一面背着心法,有时上句不接下句,背窜了行,有时自己乱改,词不达意。背着背着,他突然一头栽倒在床上,书还握在手里,人却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