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浅看着洛君痕,洛君痕也在看着他。
容浅长得不赖,剑眉星目,唇红齿白,鼻子又挺又翘,一头乌发整整齐齐的束着,一身白色劲装,面料挺阔,纹路精致,衣襟上绣着青翠的竹子,真真是个翩翩少年,浊世佳公子。
洛君痕不说话,一点一点的向前倾着身子,笑眯眯的看着他,容浅被他看得发毛,向后退了退,手撑在桌子上,声音有点慌:
“你……你要做什么?”
是啊,洛君痕要做什么,这一桌子的人,除了楚子佩,都满怀疑问的看着这两个人,这……莫非是要亲下去?
楚子佩端着一杯酒,一双眸子沉如秋水,嘴角微微的扬着,看向洛君痕的目光不知是喜是怒。
洛君痕舔了舔嘴角,没有人看到他是如何出手的,只见容浅那件白雪般的衣裳,似凭空出现一般,叠了一个又一个的脏兮兮的手印,他那张秀美的脸,此刻也是油光满面。
洛君痕背着手,满意的看着他的作品,他的手上干干净净,像是刚刚洗过一样。
容浅被气的直发抖,白皙的脸像掉进染缸里被染的通红,洛君痕一手搭在他的肩上,笑嘻嘻的说道:
“容少侠这么好的教养,想必一定不会介意的,对吧。”
容浅气的发疯,却偏偏什么都不能做,他甩开洛君痕的手,冲着岳天龙施了一礼:
“岳世叔,小侄觉得有些气闷,想出去透透气,请世叔见谅。”话音刚落,人已经离开了大厅。洛君痕耸耸肩,坐回了他的位子。岳天龙见所有人都看向这里,便举着杯酒站起身道:
“小孩子之间玩闹一下。没事了,大家继续,继续。”
楚子佩斟了杯酒,举杯道:“岳大哥,我师弟生性顽劣,不当之处,还请见谅。”
“小孩子的意气之争,算不得什么,倒是楚兄弟,不要生你师弟的气才是。”岳天龙端起酒杯道:“楚兄弟,请。”
“请。”
“你这个人真有意思。”
洛君痕刚坐下,叶阑珊就凑了过来,她鬓间的流苏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不过,刚才你要是给他亲下去……”
“噗……”洛君痕喝下的一口酒险些喷出来。
“亲,亲下去,我可不要,我又没有断袖分桃之癖,亲他做什么……”
叶阑珊盈盈一笑,鬓间的流苏轻轻的颤了颤,洛君痕的眼角也跟着颤了颤。他突然想起了昨晚在客栈的屋顶上,那似真似幻的一场梦。他忍不住的问道:“叶姑娘,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叶阑珊微微一笑,她凑到洛君痕的身旁,吐气如兰,鬓边的流苏轻颤,连带着他的心也跟着颤了起来,叶阑珊软软糯糯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的道:“我们的确见过,你还摔了我一瓶酒。”
她离他如此的近,呼吸近在咫尺,微热的气息吹拂着他的耳垂,洛君痕心神一荡,脸色瞬间变得潮红,一直红到了耳尖,他小声的问叶阑珊:“那你为何……为何要在酒里下药?”
叶阑珊的眼睛眨了眨,轻声道:“因为……有趣。”
“有趣……只是因为有趣?”叶阑珊的答案让洛君痕有些哭笑不得,只是因为有趣吗,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洛君痕还想再说些什么,突如其来的一声惨叫,打断了他的话,刚刚还热闹非凡的大厅,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举着杯,端着碗,拿着箸,大眼瞪着小眼,这一声惨叫,凄厉,哀绝,撕心裂肺,肝胆俱裂,让每个人的心底都发了寒。
“这声音像是从梅园那边传来的……”柳素的话音未落,岳天龙第一个冲了出去,柳素的脸白惨惨的也跟着冲了出去。
寿宴的主人突然离席,大堂中一阵骚乱,
“阿弥陀佛。”智空大师道了声佛号,道:“刚刚那声惨叫,岳堡主和柳庄主已经去查看发生了什么,诸位稍安勿躁,等候岳堡主回来。”
不过片刻的功夫,岳天龙的长子岳思步履匆匆的走了进来,他对着满堂的掌门宗主拱了拱手道:“家父请诸位前辈、掌门宗主,移步梅园。”
这满屋子的人交头接耳,却没有一个人动作,楚子佩当机立断,拽着洛君痕的衣袖率先掠了出去,云承徵和叶阑珊紧随其后,南承忆也跟着起身,对着在座的人扯着嗓子道:“岳老哥请咱们到他的内宅,一定是出了什么他无法解决的事,咱们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他这么一说,堂下立刻有人人都附和道:“南老帮主说的对,咱们都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话还未尽,刚刚还推杯换盏,人声鼎沸的寿宴,一瞬之间,变得空空荡荡。
梅园里住着的是岳天龙的夫人,还有他的长女,和丈夫柳素带着小女儿一块儿回来给父亲祝寿的岳琪。
岳琪今年三十六岁,嫁给柳素二十年,育有两子一女。岳琪平素保养的不错,脸上一点细纹都没有,任谁也看不出她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
寿宴开始的时候,她正陪着她的母亲岳老夫人说话,一旁陪着还的有她的三个妹妹,岳珊、岳瑚、岳玳和她二哥岳念的两个女儿岳婷,岳婉。
岳夫人身体不好,和女儿孙女儿们说了一会儿话,便觉得有些乏累,由着个老妈妈扶着回去休息了。岳琪惦记着生病的小女儿卿卿,于是叫岳珊陪着她一块去看看。
“大姐,刚刚在母亲那里,我不好问,你这次回来,清减了不少,可是家里有什么事?”岳珊今年二十五岁,早就过了出嫁的年纪,她模样生的好,皮肤白皙,柳眉杏眼,嘴角有一颗小痣,虽算不上风华绝代,却也是风情万种,引得江湖上不少青年才俊爱慕,也有人曾到岳家堡提过亲,不过岳珊心高气傲,眼界太高,她扬言非名门世家不嫁,至少也要是云家庄云十一那样的人物,这么一来二去,有意求娶的人因为家世望而却步,一直拖到了现在,也没有嫁出去。
岳琪担心女儿的病心中烦闷,便敷衍道:“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柳家那一堆烂摊子。”
岳珊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出来,追问道:“柳家家大业大,能有什么事让姐姐操心成这样。”
岳琪脱口而出:“你不知道,柳家……算了,也没什么,对了上次我回来的时候,母亲的身体还好好的,怎么这回就成这样了。”
岳珊知道她不想再谈柳家的事,便不再问,听她问起母亲,岳瑚撇了撇嘴道:
“还不是那个岳灵儿气的。”
岳琪皱了皱眉,问道:“灵儿,灵儿又怎么了。”
岳灵儿是岳天龙的长子岳思的女儿,今年十六岁,比她最小的姑姑岳玳小两岁。
“唉,也不知道咱们岳家造了什么孽,灵儿疯了,据说是被方孝杰的鬼魂给吓疯的。”
岳瑚说完,捂着心口,小心的看了看四周。
“听说灵儿就是在这片梅林里看到方孝杰的鬼魂被吓疯的。”
方孝杰是岳灵儿的未婚夫,一个月前从断情崖上跳了下去,粉身碎骨。
岳琪和岳珊走在梅林里的石子路上,身后只跟着两个拿着灯笼的小丫鬟,路两旁种着梅树,树影婆娑,风一吹沙沙作响。
“别,别胡说,哪来的什么鬼魂,人死了就是死了,若是真的有鬼,这世道早就乱了。”
虽是这么说,可岳琪的脸色却白的不似生人,两个人不觉得加快了脚步。
不知从哪里飘来的乌云,一层压着一层,隐去了月光,重重叠叠的,压抑着,让人无法呼吸。风卷起地上的落叶,从她们身旁飘过,呼,一阵狂风吹灭了灯笼里的烛火。
两个丫鬟吓得扔了灯笼,抱作一团,岳琪和岳珊也被吓了一跳,顿住了脚步。
“大姐,不会是方孝杰的鬼,鬼魂在这吧……”
“我,我不知道,咱们快走吧。”
两个人不管不顾,发足狂奔,连头上的发钗掉了,都顾不上,直到看到窗户里面透出的烛火的微光,才停下来。岳琪抿了抿头发,就要进去,可岳瑚却一把拉住她。
“姐姐,你看……那屋里怎么有个飘着的影子……”
岳琪定睛一瞧,果然窗户上映着一个身影,飘来荡去,像是无主的游魂,在寻找新的皮囊。
“卿卿!”
想到年幼的女儿还在屋子里面,岳琪顾不得恐惧,挣脱了岳瑚的手,猛地冲了过去,几乎是破门而入。岳瑚见姐姐进了屋子,她也连忙跟了上去。
岳琪一进屋子就直接冲向了里间,当看到女儿安安稳稳的躺在床上,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睡着时,她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这时方才想到她的妹妹还在外面,于是便给女儿掖了掖被角,出去叫妹妹进来。当她迈出屋门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跌坐在门口,惨白着脸,大张着嘴,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的岳瑚。
“三妹……”
她顺着岳瑚的目光看去,她看到……
一张比此刻岳瑚的脸还要白的一张脸,一双红色的滴着血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她。
“啊……!”
一声惨叫,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