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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素一手撑着伞,一手抱着熟睡的女儿,岳琪紧紧的跟在他身旁,手死死攥着他的衣袖,一刻都不敢松开。刚才那一幕,她虽然已经镇静下来,心里还是有些后怕的,除了那人可怖的样子,还有她的小女儿卿卿,幸好卿卿一直在睡觉,不然的话,若是叫卿卿看到了那样的场景,她还那么小,一定会吓坏的,就连她自己都差点吓晕过去,还有岳珊,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她现在脑子乱的很,只想快点到她母亲的院子,也许只有在母亲身边,她才会觉得安全。

    柳素能感觉得到妻子的不安,那样的景象,他一个男人看了都觉得心惊,只是现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万象山庄的事情已经让他心力交瘁了,这次来给岳家堡,一是为了给岳父祝寿,另外就是为了请岳父帮助他重振万象山庄,只是现在岳家堡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也不好向岳父提。柳素叹了口气,往上抱了抱女儿,让妻子挽住自己的手臂,他们加快了脚步,这微微细雨,似乎将这一家与这山庄隔绝,小女孩窝在父亲怀里,鼻翼一扇一扇,呼吸的很均匀,睡得很安稳,她现在还小,有父亲母亲的保护,可是总有一天她会长大,会独自一人面对这个世界所有的险恶。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轰鸣的雷声由远及近,似乎从遥远的过去传来,在这方天地回荡着亘古不灭的悲鸣。

    洛君痕坐在楚子佩身后的椅子上,先前的掌门宗主大多都被岳天龙的长子岳思请回了大厅,只留下几个岳天龙平生的几个挚交好友和世交之子,因为楚子佩的缘故,洛君痕也留了下来,不过他到真想跟着岳思回大厅,虽然有些无聊,但总比要在这凄风苦雨里面对着一具可怖的尸体要好的多。

    这具尸体来得实在是太诡异了,简直就是凭空出现,岳家堡的守卫严密,可称得上固若金汤。洛君痕实在想不到,有谁能在这么严密的守卫之下把一具尸体运进来,挂在堡主外孙女的房间里。

    而且……

    洛君痕的目光有些游离,刚刚他差点被拌倒和尸体来个亲密的接触的时候,他好像看到那具尸体的眼珠似乎动了动,是错觉吗?他下意识的看向尸体的眼睛。漆黑的眼珠,早已失去了生命的光泽,眼白的部分因为充血变得红通通的,像是被鲜血染成的红色,的的确确是一双死人的眼睛,他就这样躺在那里,瞪着血红的双眼,默默的看着这一屋子的人。

    洛君痕忽然觉得有些冷,阴恻恻的风从窗缝吹进来,案上的蜡烛摇摇曳曳明灭不定。雨,不知道什么什么时候悄悄的停了,层层叠叠的乌云被风吹散,皎洁的明月透过薄如丝缕的云层投下淡淡的光辉。

    智空大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盘膝坐下双手合十念起了往生咒,为枉死之人超度。

    岳念扶着岳天龙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寿宴上发生这样的事,让他感到有些疲惫,脸色也失去了在大厅时受着各路英雄好汉祝贺时的红润,他岳天龙纵横江湖一辈子,何曾想过会在自己的寿宴上出现一具惨死的尸体,这是在他岳天龙,乃至整个岳家堡的脸上打了一个重重的耳光,这是实实在在的挑衅。

    只是,究竟是什么人,竟有这样的胆量,敢得罪武林四大世家之一的岳家。

    岳天龙看着屋中神色各异的众人,迟疑了片刻,开口问道:“诸位,对这件事有何看法?”

    叶阑珊端坐在一旁,眉头紧蹙,她盯着那具尸体,像是想到了什么,却又否定的摇了摇头,她鬓间垂下的流苏,也跟着她的动作轻轻的晃了晃。

    云承徵摇着他那把暗金描边的扇子,眯着眼睛,脸上仍含着初时笑意,一副处事不惊的模样,不过他眼中稍纵即逝的的疑惑,却没有逃过洛君痕的眼睛。

    洛君痕看向自己的师兄,楚子佩负手而立,微微仰了头看着房梁,先前吊着尸体的地方,那里被天蚕丝勒出了浅浅的细痕。

    “师弟,此事来的蹊跷,我看还需从长计议,当务之急是要查清楚此人的身份。”

    云阳子的话音刚落,一旁的齐大壮已按耐不住的狠狠拍了下桌子,破锣嗓子一开口,吓的洛君痕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真是太过分了,俺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种事,岳大哥,有啥需要的你就吩咐俺,俺虽然是个粗人,但是岳大哥你开口,俺就一定能办到。”

    “齐老弟有这份心,岳某已是感激不尽,不过此事尚无头绪可循,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何目的……”

    云承徵刷的一下收了扇子,打断了岳天龙的话:“岳世叔,不管对方的目的如何,能在您的寿宴上送了这么样的一份大礼,自然是来者不善。”

    岳天龙叹了口气,昏暗的烛火下,似乎更显老态。“唉……我岳家堡究竟是得罪了何人……”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岳天龙的话还未说完,窗外突然响起了歌声,少女清越的嗓音,叫人心神一震,歌声忽远忽近,飘忽不定,这一首桃夭本是送嫁时所唱的歌曲,虽不是缠绵悱恻的靡靡之音,却也是曲调欢快的小调,可这歌声全无一点愉悦,凄婉哀绝,似有诉不尽的悲伤。

    洛君痕的右眼跳了跳,他下意识的向窗外看去,窗纱不知什么时候破了一个洞,一只眼睛冷冰冰的的瞧着他,没有丝毫的情感,就像是人偶上嵌着的琉璃珠。一声轻嗤,在这寂静的屋子里格外清晰。

    “外面有人!”

    岳天龙大喝一声,人已经飞身出了门外,楚子佩与云承徵对视了一眼,随即施展轻功掠了出去,余下的几人也跟着冲了出去,只剩下叶阑珊和洛君痕,屋子一下子变得空荡起来了。

    叶阑珊仍旧坐在那里,微微蹙着眉,在思考着什么,昏黄的烛火摇摆不定,映着那具尸体的脸,渐渐的模糊起来。

    不知从哪里来的一阵风,拂过发丝,案上的烛火剧烈的抖动,在大幅度的摇曳之后,蜡烛,熄灭了。

    月亮隐进了厚厚的云层之中,天上的星子似乎也变得黯淡无光,瑟瑟的阴风顺着被戳破的窗纱吹进来,呜呜咽咽,像是荒坟之中的冤死的厉鬼在哀哀悲鸣。

    洛君痕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炸立起来,他抓着椅背僵坐在椅子上,眼前的黑暗让他无法冷静的思考。

    “叶,叶姑娘,你还在吗……”

    没有回答,整间屋子静悄悄的,他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空气似乎也变得冷了许多,像是一双冷冰冰的手,搅动了他身旁原本死沉的空气,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如影随形。

    洛君痕的嗓子干的冒烟,口腔分泌的唾液,已经无法滋润,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抓在椅背上的手,短短的指甲已经深深地刻进了柔软的楠木中。

    对于黑暗的恐惧,似乎是与生俱来,从他记事的时候就一直存在。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不知会从何处突然冒出来青面獠牙的鬼怪,画着半面残妆的美艳女子,另一半脸却是腐烂的筋肉,上面还爬着白色的蝇蛆,绣着鸳鸯戏水的大红喜服里,裹着的却是一副红颜枯骨。

    那些不知是记忆的片段,还是梦中的臆想,此刻却如同真实一般,撕扯着,折磨着他的神经,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打在袖子上,留下浅浅的印记。

    微弱的烛火被点燃,一张白惨惨俏生生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洛君痕的脸一下子变得比眼前的“女鬼”还要白,他大张着双眼,想要用力的嘶吼,就在他快要喊出来的时候,一只微凉的手捂住了他的嘴,眼前的女鬼突然不见了,一个柔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嘘,洛世叔,别叫,是我。”

    确定了洛君痕不会再叫出声来,叶阑珊慢慢的松开了手,将烛台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洛君痕的心仍然跳的厉害,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侧过头看向站在他旁边的叶阑珊。

    “叶姑娘,你刚刚……”

    “嘘……”

    叶阑珊对着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的手指指着前方示意洛君痕去看,洛君痕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原本那具尸体躺着的地方空空如也。这突如其来的发现,让他惊出一身冷汗,尸体怎么会凭空消失。

    洛君痕小声的问叶阑珊:“尸尸……体呢?”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洛君痕别的什么都不怕,却偏偏怕鬼,常言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可是他什么亏心事都没有做,如果不专心练功不算的话,他也怕的要死。

    似乎听出了他声音中的惧意,叶阑珊握住了他的手,温软的手心包裹着他的手掌,让他那一颗跳的飞快的的心镇定了起来。叶阑珊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看床的方向,洛君痕缓慢的转过头,提着一颗心看向了床的方向,只见一个黑影僵硬地坐在床上,幽幽的月光,从乌云里探出头来,透过窗户撒在了床上,一张血淋淋的面孔映入眼帘,正是那具无名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