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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江河异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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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风裹着骄阳在败院旋起波澜,燥热的紫荆树影飒飒摇摆。

    陶宗沐浴于阴影中,整个身体都如煮沸的黑墨,墨点跳动不休。

    残墙外的陶春忽然道:“没想到江湖名声赫赫的青涟峰也甘愿做司马伦的鹰犬。”其目炯炯盯着丘道人。

    后者冷峻的面上稍现惊疑,饶有兴致道:“你既已知我们青涟峰的名声,为何还敢与我作对?”

    陶宗冷哼一声。陶春并不置答,只啧啧叹道:“江湖人称青涟峰乃侠义之门,未曾想其门内弟子却做这助纣为虐,追杀朝臣的勾当。”

    丘道人面色波动,张口欲言。忽闻十丈外半空中一阵鸦鸣,似北风催归,声甚凄厉。反将双手背住,口气平淡,反问道:“汝等二人可是已经无计保护张华?”

    陶春耸下脸,仍以言语讥刺道:“你非执迷不悟不可?”他见对方并不理会,心知多言无济。遂挑眉示意陶宗,二人心有灵犀。“那我们兄弟二人就让你开开眼!”陶宗将手中影刀一凛,身与影合,化入脚下紫荆树阴影之中。

    丘道人分神戒备,忽觉右侧劲风夹裹着阴寒极速扑来,其势刚猛无伦。侧目看时,陶春已单掌开山,欺身而至。双眉倒竖,眼神中甚是寒芒。掌上冰雾蒙蒙,致这艳阳里,近掌三尺有如十冬腊月,寒冷透骨。丘道人怕被冰冻,不敢再驾癸水诀借力退开。仓促中右手已土诀横起,左掌拍出。暴喝一声元气外送,身上衣袍猎猎。脚下土地瞬间爆裂,如磁石相依,源源不断的涌向拍出的左掌前方。

    两掌相交,丘道人只觉浑身打个冷颤,左掌自指尖到掌心无不麻木。但随着碎土不断汇聚,将对方掌上携的阴寒分担化开。丘道人左手五指由奇寒倏忽转暖,五指上一阵麻痒传至,真元混乱,土法难维。丘道人右手急换午火诀,大喝一声“归!”真元转内加持左手五指精血流转,麻痒立消。同时,碎土跌落,有橘红色的光自丘道人左掌内迅速迸出,犹如火焰般将陶春掌上的冰寒之气覆灭殆尽。

    陶春收掌,于空中打个旋落向丘道人左侧。后背门户洞开,似已无力掩护。丘道人近掌欲追,忽见陶春地上影中窜起一摊滴墨。手微迟疑。陶宗影刀开路,驾影遁已由下而上刺来!

    刀刃萃墨,隐露刃尖。

    阳光越过陶春发顶,直射向刃尖。微芒闪过,刀已褪墨而出。如电火行空般于丘道人初现怖色的眼前划过一道没齿难忘的刀影。

    这一瞬,刀声凛凛!

    锋刃破空,有血自丘道人颊边随刀声迸出,如花般在空中绽放。

    血花未散,丘道人双手结印,身形一晃,人已退至身后败落的石墙旁。脚边一块黝黑的石上咒芒微闪而过。

    墙头一簇青草迎着骄阳倔强昂着头。

    “有点意思。”丘道人抬左手将一朵青草新芽折断,拇指食指夹住一捻,玄黄真元经拇指一送,草芽汁液渗出,形成一滴泛着青绿光泽的液滴被食指顶着抹入面颊上兀自滴血的刀口中,血立止。面上重现悠然,“先以寒冰道法佯攻,延缓我的动作。成则矣,若败,则故露破绽,吸引我的反击。此时你的影子必与我无比贴近。正是另一人驾影遁偷袭的最好时机。”

    陶春哼然一笑:“可惜。如此还是被你逃了。”陶宗于陶春影中立着,真元如同黑雾绕着身体喷吐不休。双手空垂,影刀已不知去向。

    “还有后招吗?”丘道人见他二人如此独出机杼的袭击不中,表情依旧从容。看样子,他们能力远非如此。

    阴影中的陶宗似乎浇灭了火爆的性格。冷道:“你两次瞬身躲避攻击都有咒芒为号。我猜你早已在此埋伏多时。这方圆十丈内,想必你已下了无数咒印,待我兄弟二人入阵。”

    丘道人忽然像被猎物发觉的孤独潜伏的猎豹。饶有兴致的看向二人,“果然有些道行!”面上笑意逐渐扩张,直至顶点,声振寰宇。丘道人双手召字印忽出,周身袍内咔咔之声不绝。片刻,撕裂声起,有似铜似木的红色盔甲裂袍而出,将丘道人裹住,像一个百万大军的统领,威风凛凛的立着,道,“抱歉。适才是我小瞧你们了!”

    “青涟峰的御军霸甲!”陶春惊呼出口。红甲内,丘道人已有动作!脚下土地随一声巨响,爆裂四散。人已临空跃至陶春面前,左手张空,右手崩掌于嘴边半合,大喝:“兵!”左手上元气闪动间忽然握紧一柄长丈余,尖刃跨一尺的方天戟,锋不可当,纵劈而下!

    其攻,风行电掣。陶春纵然早做提防,也不敢硬接青涟峰御军霸甲下的强横一击。双脚交叉急向右后退开,堪堪躲过锋刃,其戟中所带恢宏浩大的气势已然觌面!

    “哐啷!”方天戟裹着磅礴的气势,贴着陶春鼻尖奋然砸下。一瞬间,地裂石崩。飞迸的土石夹着反震之势澎湃的涌向四周。陶春架臂格挡,飞扬的土尘已遮蔽了视野。

    “还没完呢!”丘道人咆哮着,右手撤诀,握住方天戟,双手拇指正面扣紧戟柄,指心处,玄黄真元瞬间爆发。以沛然之力施出土行道法,适才所释放的元气悉数倒飞而回!

    如波涛汹涌的海浪中忽起一座漩涡,周围空间,除了阴影,无不被漩涡吸附。陶春只觉一股沛不可当的吸力将自己的身体向方天戟吸近。凭自身真元已无法稳住脚步,忙双手紧扣,使出木影印。食指伸出,指心抵在一处,“定!”青绿真元由食指心爆发,片刻冲入陶春双脚处,身体似海浪中坚韧不拔的峰岩,陡然定在原地!

    “还不错嘛!”红甲掩下,丘道人双目精光灼灼,“那么接下这招,你要如何躲呢?”腰力扭动中,元气送出,身下如起了一阵狂暴的旋风。双臂成杠杆架着方天戟裹着澎湃之势横挥而出!

    吸力消失,陶春知道要躲,欲向后退,忽然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多了堵峥嵘崔嵬的土墙。“是那个时候!”陶春脑中闪念适才对方落地后施为土法。“实力相差如此悬殊吗?竟然在我全力防守下还能断了我的后路!”

    丘道人的狂笑,方天戟的破空声音已然无比接近!“如何躲。土遁吗?对方率先使出土法,脚下土地已无法控制。分形…不能!只能…”陶春啐出一口被对方真元震出的鲜血,忽双目凝神,“硬扛了!”双手木影印再出,真元爆体,瞬间“嗤嗤剌剌”在身前结出三层厚约半尺间隔尺余的半弧形木盾。身子离开土墙,以便留出硬抗后身体向后撞击的缓冲空间。

    斯须,“嘭!嘭!嘭!”一声紧似一声。方天戟摧枯拉朽般瞬间将陶春身前三层木盾撞烂。木盾上传输的撞击之力震的陶春一步软似一步后退。“嘭!”第四声,陶春背撞土墙。“哇。”尘土飞舞间,一口鲜血吐出,身子软塌塌的,嘴角却露出一丝笑意。

    下一刻,就在猛不可当的方天戟将要扫入陶春胸口时。陶春身形一化,融入自己脚下忽然多出的阴影之中。“哐!”土墙爆裂,方天戟余势转衰。丘道人一惊之余,忽然觉察头顶猎猎风声,似有何物遮挡了阳光。未及抬头看,左肩膀一阵刺痛,红甲缝隙中有血“嗤嗤”冒出。丘道人反射般双手抓紧方天戟,驱余势向上撩出。

    戟势扑空,紫荆树旁有人落地之音。

    “移形换影。”陶宗事先御影遁藏于陶春影中,待丘道人攻击陶春,自认必中之时。陶宗忽使移形之法跃至丘道人上方,手中影刀现形,趁丘道人全神攻击疏于防范之时,攻其左臂。再施换影控制陶春行为,代其施出影遁,躲入自己影中。这一系列动作,二人不知相互演练千次才有此番熟练。

    丘道人真元由左臂伤口泄出,无力维持御军霸甲状态。身上以真元幻化的红甲消失,肩背无风招展的红色披风逐渐淡去,露出已成褴褛的灰色道袍和略显萎顿的身体。双目中,却露出得意,“能将江湖末技影遁使的如此出神入化,阻挡我青涟峰弟子两拨追捕。你二人…是圭城堡弟子吧。”

    “是便如何!”

    “陶宗!”陶春于影中现出身形,制止一向胡为的陶宗乱说。

    陶宗却毫不避讳,仿佛他乡遇知音掏家底般道:“没错,我就是圭城堡南宫仙长的内侄,如今伴在家父身边在京为官的陶宗。不知你是青涟峰哪位道长,道行还挺不弱!”

    圭城堡道门修影,门人为人亦追求隐遁处事。一面是因为江湖修道者淡泊名利之故,另一面则是怕得罪其它门派,惹人报复。陶宗一股脑自报家门,陶春恨不得捂住陶宗的嘴。前者一脸不以为意继续道:“我们兄弟二人施法互相换影后,无论其中哪一人无法逃出你的攻击。另一人都可代其施法躲开。这一战,我二人已不败!”

    “哦?口气不小。”丘道人欲活动左臂,力气使出,徒左肩微微耸动,左臂已无知觉。陶宗看穿了他的心事,阴邪笑道:“你是左手释放道法吧。我已刺穿了你左肩的筋脉,你何以为战!”

    丘道人灵识内探,试了试自己左臂已无知觉,知他非危言耸听。“好久不战斗,真是有些托大了。”心里自嘲着,运真元屯于肩井穴,将左肩血脉封住,以防失血过多。抬头望向对方,见他二人相距五尺,前后立着。影子交相叠合,依轮廓细观,能看出陶宗身虽在后,其影子反在陶春影子之前。在之后,是生机勃勃的紫荆树,粉花摇风。

    骄阳渐落,光越斜,影越长。已到申时,“一日中神思最为薄弱的时辰。要发动咒印吗?”丘道人脑中念头忽闪。左臂无力挂着,缓慢单膝蹲伏于地,右手忽五指张开,真元蓬勃,“突!”勃然拍下,脚下土石俱裂。扬起间,丘道人目光冷傲,身形一晃,瞬间消失。

    “道法吗?”陶春上下左右迅速查找。陶宗眼角余光见右侧碎石间一点咒光微闪,身子急向下蹲。咒光中,丘道人倏忽现身,狞笑着右掌携土法石拳抢攻而来。“好难缠!”明明施法手臂被废,还要抢攻。陶宗由敬转畏,并不与丘道人纠缠,身子顺势跳起躲避攻击。

    丘道人一击不中,身形再晃。于陶宗右后咒光又闪,迅雷之势攻向空中的陶宗。“好快!”陶宗未及多想,周身真元已然厝入双脚之中,使个千斤坠,轰然砸入土中。

    “一直攻击陶宗!”陶春见丘道人身形消失。咒芒又起,丘道人现形,右手之上五指成爪,掌心中火法灼灼,爆破之音形如狂风般的音浪,攻向陶宗。

    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陶春双手移行印出,身子凭空出现在陶宗后方,再代陶宗转影遁诀已然不及。惊惧间,陶宗自施影遁,化入陶春影中,堪堪躲开丘道人势在必得的一击。

    “不结手印法诀而施道术。”陶宗吁口气,身子自陶春影中现出形来,“青涟峰的咒箓果然名不虚传。只可惜,你的对手不是我,而是影子。人如何斗得过影子呢。”

    “影子吗?”丘道人轻笑,盯着陶春道,“如此唬人的言论可骗不到我!”身子又动。

    “在哪!”陶春被丘道人目光盯得一凛。四下搜寻,忽发现脚下咒光微芒!右手迁山诀欲使身子后退避开。

    真气始转,未流周身。忽觉太阳穴一阵寒痛,如万蚁噬髓。痛的右手法诀疏松。丘道人已于咒芒中现出身形,左手垂着,右手申金诀,只贴着陶春的面划过。两人四目一对,“铮楞!”一声,陶春只觉脑中一阵乱琴之音越响越急,直震的脑干欲裂。剧痛中,眼神模糊,似有股内力由太阳穴钻出,渐濒双眸,直至双目前洇出黑影!

    丘道人已退回原地。陶春陡然无视陶宗惊呼,双手定影印将跃至半空的陶宗缚住。“哥?”陶宗惊呼出口,陶春的影子如藤爬墙,已一寸寸爬满陶宗的身体。

    “我猜的没错。”丘道人挑眉笑道,“你二人换影后,并非可以相互控制。只有立在影子中的人,才是被控制的一方。”

    陶宗见兄长佝偻着身子,像一棵歪脖子树,愣愣的定着,知道蹊跷。并不理会丘道人的得意,愤怒向他问道:“你对我哥做了什么!”

    “降灵。”丘道人轻描淡写。

    “降灵!”陶宗知道降灵乃青涟峰特有幻术。事先以自身真元幻化的灵力种入受术者体内,待吉时而发。一旦受术者大意,灵识立刻被种术者降伏剥夺,身体被控制。控制时长由种入灵力多少决定。“既然兄长没有觉察,想必种入灵力不多。”陶宗脑海中想着,灵识内探,查了查丹田内的真元,“看样子,不得不破釜沉舟了!”

    丘道人忽然抬脚,一步步向二人走来。眼神始终不离陶宗,口气平淡道:“我不会杀你们。也劝你修为不够,不要使圭城堡绝迹散影分形。”

    “什么!”陶宗更加惊怖。

    丘道人已来至陶宗身前,右手拇指,食指捏合,真元调入。身下困字法阵一闪,陶春二人脚下土石晃动,有如手臂般粗细的石木由土中钻出,组成两座方正的土牢渐渐将二人锁住。“我若非为探你二人的门派,你们早就败了。”

    陶宗身子由下而上渐被木牢锁紧,最后一眼望向天空,竟见头顶上方不远处似有一层结界,模糊了外层天空。紫荆花随风飘飞,却无论如何也飞不出结界。“这家伙,修为竟已有小洞天之境吗?可恶啊!”下一刻,陶宗整个世界都蒙上了黑暗的颜色。

    “张大人,下车随我回京吧。”丘道人衣衫褴褛,立在车头,像个拦车乞讨的乞丐。声音却威严的不容置疑。

    “你助纣为虐,戕害忠良,算什么得道修士!”陶侃怒而扯帘,两条黝黑的眉毛笔直的竖着,整个身子堵着车门,将张华的身影遮在车内。

    丘道人捋捋破碎的衣摆,淡然道:“贫道依师命辅佐赵王,却非本愿。但方今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忠良之士又可堪何任?”

    “治国安民,辅政保疆。哪一项非唯忠臣所为?”陶侃情绪激动,车帘应声扯裂,满口唾沫星道,“张公近十年恪守辅佐才保天下安宁。汝等安敢害他!”

    丘道人呵呵一笑,道:“贾后荒淫暴虐,能得以擅政十年,亦无非张大人功劳吧。”

    “你!”

    “是非功过,贫道无权评议。”丘道人摆摆右手道,“请张大人快些下车,贫道还要回京疗伤呢。”

    陶侃挺挺胸,还要说什么。身后忽然有声传出。

    “罢,罢,罢!”一声无奈,一声感怀,一声倔强。声音由浊转清,由颤抖渐坚定。

    张华无视陶侃挤眉弄眼的拦阻,安然下车,“人之一世,是非功过自有天道。既然天道如此,我就听天由命,随你回去吧。”

    (本章完)</T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