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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野树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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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口诏:中宫贾氏南风,贵后宫之首,却荒淫无度,不作宫帷之表率,屡擅朝政,闭塞圣听。近又设计戕害太子,罪不容诛。姑念其父贾充功勋烁今,折令废黜金墉城,永不得出宫。

    华林园外,一声高厚,波荡而至。房门“哐当!”拉开,身材黑矮的贾南风正衣而出,举目园外火光耀耀,心中一阵怒气上涌,将伏于阶下瑟瑟发抖的弱婢踢个跟头。高声冲园外喝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煽动羽林卫围我林园!”

    “是我!”羽林卫举火把,带刀分立园内路径两侧。官服锦帽,文质彬彬的司马囧跨步入园。

    未等立稳,贾南风冷笑道:“什么风把齐王吹到我这后宫来了?”

    司马囧左手凭虚一握,拉至鼻端一闻,眯眼笑道:“是这园内淫诟的骚风。”羽林卫中已有人笑出声来,片刻即止。

    “你!”贾南风气急败坏,“左右廊下!”其父贾充供养的入道异士不可与下人同称,遂以廊下代之。但园中除火把烧灼的声音外,并无人答晓。

    司马伦,王敦,苏见仙三人忽由两名银甲兵卫护着,踏步进园。司马伦梢眉吊的更高,口气阴损道:“你在后园快活时,不是把一应婢女下人差遣出去了吗?”

    贾南风近闻司马伦与青涟峰素有勾结,一时居功贪欢,还未着手处理。见司马伦进来,心知大事不妙。欲待再问,恐又受讥讽。

    司马伦却问司马囧道:“翊军校尉,陛下的诏书可念与皇后听了?”

    司马囧闪身让出位置,在袖里取出一卷竹简,凭空晃了晃道:“皇后,您看,我们可是奉诏来收捕你的。要不,您跟我们走着?”

    “诏书只有我能发!你奉的什么诏!”贾南风已是色厉内荏。

    司马伦冷哼一声:“死到临头还给我鼻孔撩天。左右,拿下了!”贾南风还要抵抗,司马伦身边两个银甲兵卫越众而出,押着贾南风跟在头也不回直向园外走去的司马伦身后。两边羽林卫收兵,交替出行。

    屋内后窗被无声启开,黑暗中一男子胡乱搂着衣服,鬼鬼祟祟向外攀窗。不知是惊恐还是其他原因,此人腿脚哆嗦,攀爬了三次才勉强将整个身子趴挂在窗沿上。刚喘口气,**的上臂上因刮擦,飘落下一片与肤色相合的符箓。符箓离体即转金黄,上面朱砂画的咒语显现。男子伸手下捞,符箓已落地冒起一阵蓝火,就此消失于无形。

    那边贾南风由兵卫押着,火把开路,出了后殿,直向宫外行去。途径正殿,火把光中遥见东堂外,皇帝銮驾威风凛凛。但銮驾前却站着一个衣宽体瘦的男子,光影不明,看不出是不是皇帝。

    贾南风忽然挣脱兵卫押解,远远的呼喊:“陛下!陛下!”见銮驾处并无回声,还要跑上前去。两个银甲兵卫已再次将她扣住,身子被压的更低,几乎贴地。

    朝廷五日腥风血雨,浇灌了数千里外双峰下的勃勃生机。

    周淑颜穿着一身红花雪清的薄纱衣服,立于明窗净几下。屋外树上枝繁叶茂,几只鸣蝉争竞。阳光透窗洒下,与纱争白的素手抚着窗下几上白松质地十二弦筝,若有所思。

    片刻筝声荡荡,音韵明快灵动,逆窗而出。树上鸣蝉声被筝夺,怔怔的趴在枝干阴影处。院角午休的阴山为这筝声吸引,伸个懒腰,移到窗外。筝声已经过试音的仓促,渐转悠扬。如山涧泉鸣,似风铃叮当。空灵又不失厚重,潇洒俊逸的在整个山谷内回荡。

    “颜儿为何又把这架筝搬出来了?”身后周长青不知何时进屋,移坐在床榻边,灰发比前几日更增几缕银丝。看筝时,面上一丝悲痛闪过,眼光不作停留,径直落在床上依旧昏迷的竹意身上。

    此时竹意气息平稳,像睡熟一般带有轻轻的喘息。

    淑颜知道此筝是自己早已过世多年的父亲亲手制作,送给母亲的遗物。自己幼时,母亲曾教授过自己如何弹拨,但因为母亲悲伤过度,教授的筝谱总是断断续续毫无章法。后来母亲去世,爷爷睹物思子,便把此筝收了起来。在之后,一次偶然机会,被好动的竹意翻出此筝。淑颜自己试着弹过,音色不准但章法依旧。幼时的竹意好些日子缠着淑颜学习弹筝,直至竹意开始修习佛法道术,才把弹筝置于脑后。

    此时竹意接连数日昏迷不醒,淑颜便想用筝声将其唤醒。将意图告诉爷爷周长青。

    周长青会心一笑,道:“幼时所乐,如何做准?你不要担心,竹意自幼得神剑护卫,天人吉相,不会有事的。”

    “可我还是担心…”

    “没事的。”周长青摆手起身,向外走,刚踏出一步,背身自问道:“有多少年没听到筝声了?既然竹意爱听,你就再弹吧。”

    门“吱扭”关上。筝声再起,悠悠荡荡,经山谷,过云巅,直至霄顶。忽脱去悠扬的外套,露出激荡澎湃的气魄。风起云涌,大起大落。有如这天下形势,各路暗涌躁动,摩拳擦掌,欲兴宏图,中原逐鹿。

    荆州地处长江中段,背山临水。因处兵家必重之地,近百十年来兵灾连连已将荆州旧城毁于一旦,徒留一片狼藉。

    此时天高云远。旧城内,到处断壁残垣。几只乌鸦落在一株死树上,挥翅剔羽,“哑哑”啸天。

    杂草路上,一驾半旧的双马车“哒哒”驶过。车上两人着戎装驱马,不急不缓。健马脚力不错,双马配合,高视阔步,残破的道路上行进的倒还迅速。

    车内颠簸,有二人着庶装,扶壁虚坐,甚为狼狈。其中一人已过花甲之年,面上皱纹沟横,头发虚白,虽精神萎靡,却挺胸直背,一望而知不是普通农家老者。另一人看着年刚过不惑,颠簸的马车中依然圈臂护着身边老者,黑发虬髯,面色文雅中隐带刚毅。

    马车又经一阵颠簸,黑髯男子轻轻拨开草席作的车窗帘只向外望了望,随即放下窗帘将整个车窗掩住,生怕一丝阳光透进。转身安慰老者道:“张公不必担心,前面就到港口。过了长江,司马伦再派人阻拦,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老者便是朝臣张华,有其祖留候张良计定天下之才。其人博识无伦,忠诚贤德,数年来亲掌朝纲,使朝廷于内忧外患,风雨飘摇之际仍保持安宁。

    前几日,张华言词拒绝司马伦起事造反的邀请,惹恼司马伦。司马伦控制贾后之后,遂以匡扶朝纲为由,发檄文拘捕张华。

    堂堂辅国重臣却成亡命,张华不禁老泪纵横。无奈于自己非出身近朝士族,当是被舍弃的棋子。亦悔恨自己心存侥幸,不愿提前辞官退隐,才闹得如此逃亡的处境。长长一声嗟叹:“老朽无能,多谢陶兄搭救。只是日后的是非祸福也难预料,还是听天命吧。”他虽德才兼备,但因出身寒门,一生升迁多靠时运,遂坚信天道玄奥,人只需修养德行以应天变罢了。

    被他称为陶兄的便是出身“亡国之馀”江南士族中寒门子弟的陶侃。半生仕宦举步维艰,好不容易爬至舍人,又遇宫廷内斗,陶侃自认出身庶族,倘继续留在洛阳,必遭排挤。恰值同样出身庶族却官拜司空执掌朝政的恩师张华受人诬陷。陶侃自幼深受其母湛氏教化,人极深明大义,于危难之际依然命两个入道修玄的儿子出手将张华救出洛阳。

    “张公王佐之才,何以出此丧气之话!”陶侃将张华扶稳,欲待开言安慰,马车忽一阵急促颠簸,双马长嘶,车竟硬生生停下了。

    陶侃忙掀开茅草做的车帘,问道:“春儿,到渡口了?”举目四处荒凉破败,草木深深,并无渡口的影子,正要再问。

    车前左首的陶春将马鞭缓缓收好,以目示意前方破落的院中一棵丈高的紫荆树下,一个灰袍的道人立着,正举目观花,袍袖下摆口,一座刺绣的青山隐约可见。陶春轻声道:“是青涟峰的。”

    其时日光正盛。蓝天金辉下,灰色的残城,淡青的荒草,间隔数十丈随意生长的庭树,唯此株紫荆粉花艳丽,状如火然。满城的乌鸦在十余丈的空间外“哑哑”盘旋,无一只敢越界靠近。

    灰袍道人忽然开口问道:“这是何树?”转过身来,其身体纤长,面容枯瘦,正是侍主司马伦的青涟峰丘道人。

    “紫珠。”陶春随意回复后跳下马车,伸掌在马臀上一拍。马尾一摆,车轮“咿呀”缓缓随着陶春的脚步向前行去。

    “紫珠。”丘道长回首望树,似乎并不在意陶侃一行。待马车行至丘道长身处破院外的残路时,一阵清风忽起,纤草低首。丘道长低垂的袍袖轻轻一舞,又开口问道:“车厢内二人中可有壮武郡公张华。”

    清风一缓,车马骤停!

    车内陶侃稳住张华颤抖的身子。车外陶春神行戒备,谨慎问道:“不知道兄寻张公何事?”副驾陶宗亦跳下车来,立在马车一侧。

    丘道长依旧背着身,以手抚树,心不在焉道:“奉檄传令,所为何事,恕某不能奉告。”

    “不就是司马伦部下,兄长何必与他废话。”陶宗相貌斯文,脾气却还火爆。

    丘道长霍然转身,双目闪闪,凌厉至极的射向二人。气势陡盛,脚下荒草呼啦啦极速飞舞。

    陶宗冷眼迎视,陶春却将手缩入袖中,凝神戒备。

    片刻后,丘道长目光中一丝不屑闪过,道:“既已知之,就请张公下车,随我去吧。”

    “你这狂妄…”陶宗激愤,欲待开口。被陶春伸手拦住,正色道:“我家兄弟向来口无遮拦,请道兄原佑。只是家父命我二人保全张公性命。道兄吩咐,恕难从命。”他见对方有隔板视物之能,灵识之强,当真难望其背。心中先有一丝畏缩,但如炉口迸出的星火,一瞬即逝。片刻想到他兄弟二人联手,倒可抢的三分胜算。若以师门秘笈散影分形出其不意突施奇袭,胜算等半也未可知。先将心中疑忌悄声对陶宗说了。

    陶宗把脖子一梗,不屑道:“不就是猜枚吗?杂耍把戏,也当回事。”其人向来自傲,说话的声音有意提高,好教对方听到。

    丘道人微微一哂,道:“既如此,那么,有僭了!”话未止,袍袖如云忽涨。风起,身后紫荆花簌簌旋落。就在人花交错的刹那,丘道人身影一晃,人已欺身近前。

    陶春二人只觉面前败墙石上一点咒光微茫。劲风觌面,丘道人已如鹰隼扑食般忽然现身,左手卯木诀架住,右手枯干五指成爪,直抓向陶春面门。

    后者一惊之余,丘道人铁指已到面前。仿若冷秋的利刃,照面生霜。陶春未及多想,劲力一松,身子直向后倒。右手迁山诀,以备于半途横身而出。哪知丘道人早预伏后招,左手卯木诀元气一送,右手如枯木逢春,“咔咔”两声关节暴长,竟直伸出尺余。钢爪如藤绕树,已将陶春面部抓住。

    丘道人右手并未使力,微侧目,见陶宗双拳来攻,身子并不躲开,左手急换癸水诀。陶宗双拳已攻到丘道人胸前,在向前送,却如击清水般不着点力。

    陶宗微怔,收拳欲图再击。丘道人已似乘风的纸鸢,身向后飘出数丈,缓缓落下。

    陶春只觉面上一松,两边太阳穴有两点冷气晕开,片刻消于无形。身子再向后倒,被陶宗手快拉住。

    这一下兔起鹘落,双方拆解数招,陶春二人虽未吃亏,但毕竟是以二人之力迎敌,却被对方如此轻松的全身而退。实力相差之悬,确乎难以揣计。

    “就这点微末道行,也要逞能?”丘道人将身法收住,洒脱脱的站着。眼神轻蔑,并不把二人放在眼中。

    “我倒要试试你的道行!”陶宗一声冷哼,手掐法诀缓步而上,身子有意无意踏进残壁的阴影。

    丘道人凝神细观,忽觉一声钟鼓幽鸣,近在耳畔又浑厚遥远仿若九霄之音天降。心思一荡间,墙外陶宗身形如墨,倏忽化入脚下影中。

    “土遁吗?”丘道人心里想着,眼神在面前土地上梭巡。运起灵识探测,却并未发现陶宗踪迹。心中先起一阵疑惑,左手食指迅速在右手掌心按下,真元透指送出,青绿法华瞬间现于右掌心上。“咄!”声断喝,右掌携着法华直拍入脚下土地之中。

    瞬息间,青绿法华入土,丘道人脚下土地里一声闷哼,丈许范围内的土地以环形波动悉数皲裂。有虬结的树根自皲裂的缝隙中冒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生长,片刻已在丘道人脚下腿边结成一个盘根错节的木阵。

    丘道人再运起一双电眼带动灵识向四周扫去,并未发现异常。又起疑惑间,灵识忽然波动,于夏日光照中竟感觉背后冷气飕飕。身子急向后转,阳光照下,紫荆树影婆娑,陶宗身形如墨于树影中凭空出现!双手高举流墨影刀呐喊着奋力下劈。

    丘道人双手甲木印速结,真元自手印中喷泄而出,嗤嗤作响,在身前形成一面空气波动的光墙。脚下木阵如临召唤,风起落叶般迅速在丘道人身前波动的真元内生长开去。

    就在最后一丝光线自丘道人身前的木阵空隙中透出之时,一声沉重的闷响,似刀砍沉木之音,更似元气相撞的砰宕。丘道人只觉一股大力自面前木阵中反荡回来。似大浪涨潮,一波强似一波的回荡之力将丘道人身子压的一低再低。直至身前木阵沉闷的撞击声中传出一丝细微的树木断裂之音后,丘道人双手甲木印携着已透体的真元迅速向前推出。

    片刻,木阵爆裂。伴着巨大的响动,以木阵为中心,强大的势能向四周飞去,空气中尽是尘土木屑。紫荆花簌簌而落,粉色的花瓣在阳光下异彩纷呈。落地后却化为一抔尘土,消于无形。

    丘道人已手掐癸水诀,借力退至破院一角,与陶春陶宗二人成三角之势立着。“影遁。”丘道人掸了掸身上尘土,稍待胸中气息平稳,“原来会些江湖外道。”之所以称影法为外道,是因其相较正统五行法术有夜战无影之局限。且于战中只需避开阴影处便能防范影法的突然奇袭。

    此时丘道人恰好立于阳光下,四周丈内,除自己影子外,无一片阴影。“于此,我已立于不败。”丘道人双臂摊开,面露得色,“汝等可有他法?”

    或许自恃其才,目中无人。或许有意试探二人道法家门。丘道人并不再攻,只如石像般静静的站着,其势巍然。更像一只挑衅猎物的螳螂,双目凛寒。

    (本章完)</T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