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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阁楼的夜色总是透着一股雨味。

    池雨相刚刚甩掉后面的紧追不舍的几个尾巴,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发现身上新穿的藕色长裙被划出了一道长长的破痕,顿时有些气急败坏的暗啐了一声。

    秋末的西南还是挺萧索的,长风和冷雨让房外像另一个季节,她穿着完全不和时宜的薄裙,清透的细纱露了一个缺口映着白皙的肤色更显少女的质感,月光下犹如上好的羊脂玉。

    池雨相顾不上这些烦躁的甩甩手下了屋顶,轻巧的一个侧身翻进了三楼的一间窗户。

    她的手非常稳,推开的时候连半点声响也没发出。已是三更天,屋里暗着估计人早就睡熟。池雨相也没心情看这二十两银子一晚的上房有多奢侈,随便逛了一圈才发现好像并没有人住。内室的大床上柔媚的床纱整齐的挂在两边,被子也好好的放着,再扫一眼别的地方,丝毫没人入住的痕迹。

    “唉。”一声轻叹。

    池雨相走到床边,纠结的看着破了的袖子,越想越气,如果刚才及时收手也不会被纠缠上,这衣服也不必如此。

    她第一次对上七尘教的人,实在不能不承认江湖流传的风言风语有多贴切。

    窥之,必痛。

    池雨相低垂眉眼抚上破损的衣角,惋惜的叹了口气,骄横的想着再碰见他们该怎么算这笔账。

    这春阁楼不是普通的勾栏别院,房间里的熏香都不是一般的香,不用闻都知道有多媚人,更不用说这是春阁楼最好的房间,跟前面的别院可不能比,什么东西都准备的是最好的,住的人当然也跟那些普通来寻欢的人不一样,听说江湖人称影痴的司掾就喜欢来这寻欢,也只有在这能偶尔看见他。

    池雨相深深的吸了一口房间弥漫的薄柳身,然后厌恶的呕了一口,一边觉得自己多事,一边起身去开了窗户,冷风一下子涌了进来让屋里瞬间清醒了多。

    她倚着窗百无聊赖的看着院里的小湖,心里盘算着明天要去哪,柔顺的长发不时的被风拂动,落在脖颈里发痒,伸手去挠不意外的碰到一个冰凉的东西划在她细嫩的皮肤上,冷锋上有些淡淡的血腥味。

    “你是谁?”身后突然有人出声,是位男子。

    池雨相没有回头,默默的伸回手,细细的笑纹慢慢从嘴角散开,一脸的狡黠。脖子上的剑又加重了几分力度,主人似乎没什么耐心。

    她满肚子坏水正愁没人来解闷,故意装作害怕的说,“我,我只是走错了房间。”

    池雨相忽然回头,剑刃却没伤到她半分,稳稳的停在离肌肤一寸的地方。有浅淡的月色穿过窗户落在池雨相藕色的薄裙上,官朝槿这才看清她长什么模样,手里的寂灵剑稍微挪开了几分。

    “马上出去。”

    “奴家这就走。”池雨相忍住笑意,一副顺从的样子,低头从他身旁绕了过去,末了还欠了欠身,自认十分妩媚的勾了个眼角。

    见他没什么反应也不再捉弄,小声小气的往外厅走,偌大的房间里只有池雨相轻缓的脚步声,身后的暗影里的人一身玄衣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在池雨相走出第五步的时候,他手里的剑突然脱手而出。

    “嗖”的一声蹭着她左耳飞过,官朝槿一个闪身想去接住寂灵剑,没想到竟然空手而立,剑在越过耳朵的一刹那被池雨相反手握住,下一刻就劈向迎来的官朝槿。

    两人身影瞬间交缠一起,连过几招官朝槿的袖角已经破了一圈,池雨相步步紧逼,寂灵在她手上用的一点也不生疏,实在不像一个女人的腕力,他退了数步,看准破绽,侧身避开她的攻击,绕到池雨相身后抬手准备给她一掌,池雨相灵巧的弯腰毫无形象的扯住官朝槿的衣服侧翻到一边,几个跃步跳到窗户上,挑衅的勾起嘴角看着他。

    “别打了,你追不上我的。”

    “你是谁?”官朝槿沉默的捡起地上的寂灵,脸色已经不能用阴暗来形容。剑上有一丝血迹,正对应着他右手拇指的血口。房里一时静了下来,池雨相坐在窗子上歪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只是想借宿一晚。”她抠着手指甲,看着相当无辜。

    官朝槿并不买账,眼神晦暗不明,弧线优美的下巴绷得紧紧的,“你到底是谁?”

    “说了你又不信。”池雨相从窗子上跳下来,背着手闲庭信步的在房里走了一圈,“你不信我就不说了,反正这借宿是不能了,那我就先走了。”

    “站住。”话音刚落寂灵就又挥了出来。

    池雨相头也不回,利落的转身双指贴着剑身直直的冲向官朝槿,他也不躲不避,以凌厉的掌风相迎,还没碰到她的衣服就被用剑挡掉,大拇指又是猛地刺痛。

    “哼,剑我拿走了,几次送还给你,你都不接,可别怪我不客气。”池雨相不再磨蹭,提着寂灵剑直奔窗子,走之前还不忘回头看看一脸复杂的官朝槿,“别追我了,这么晚了我想早点休息,你手下的那几个人是抓不住我的。”

    官朝槿有一瞬间的迷惑,细细一想顿时心惊。右手暗暗的打了个手势,隐藏在各个地方的剑锋立刻收了回去。

    不知她什么时候发现了身边的暗卫,官朝槿偏凉的眼睛里杀意愈发浓重,看来此女非常人,真想知道又是哪位大人请来的杀他的,这次可是下了大功夫。

    末了,他不动声色的收了神色,淡笑着整了整衣袖,嘴角的讽意不减,“姑娘留步,在下只一事不明。”

    见池雨相顿住脚步角落里的暗卫又蠢蠢欲动,她饶有趣味的四处看了一眼,眨眨眼把手中的剑捏的更紧了,考虑了一下才回头看他。

    “那你问吧,我听完再走。”她抠着剑柄的雕花纹,觉得有些划手,随便一看发现刻的是两个字,她小声的念出来,“寂月。”

    又摸了一下突然伸手把剑扔了回去,“我不要了带着不方便,告辞。”

    这次倒是走的利索,窗户上一跃而起,月辉下浅淡的衣袂只闪了一下,转眼就不见了。

    夜已经快尽了,树枝上的鸟也开始有了动静,房里却是死寂,官朝槿看着窗外随后几个身影瞬间跟上,习惯性的揉了一下额角,握着手里的剑,挺直的肩还有一丝僵硬,原地站了一会才慢慢去关了窗户。

    是日。

    已是傍晚,客栈里人来人往热闹十分,小二忙的脚不沾地,客人们还是催的急,刚想趁空偷个懒门口又来了一队人。

    “小立!快去招呼,把客人的马拉到马棚里。”掌柜的眼尖一眼看出这是个小商队,马前的主人穿戴绝不一般。“小立!快点!”

    “哎!来了,公子里面请。”小立麻溜的安排伙计栓马,一个健步又奔到门前,“公子这是想吃点什么?”

    李闻司信步走进店里,身边的侍从赶紧隔开旁人,皱眉看着嘈杂的一楼,“有上房吗?”

    小立眉开眼笑,赶紧把人请到楼梯口,“公子楼上请。”

    李闻司抬脚要上,忽然想起什么跟身边人耳语几句,便带着俩小仆上了楼。羽山留在楼下吩咐杂事,还没说两句门口就有人来了,见了来人赶紧迎上,“朝公子您来了,少爷在楼上等您。”

    官朝槿带了一身寒意,话也不想多说随便嗯了一声,看不出喜怒的往楼上走。羽山瞥了掌柜一眼,半是威逼半是利诱的留下一袋银子,默默跟在他身后上了楼。

    “朝公子受累了,少爷已经吩咐小人备好了饭菜在雅间等您,朝公子用完再回房休息吧。”二楼是雅间比起楼下是安静了多,但官朝槿还是不喜,打发连禾去跟羽山交代,自己则直接上了楼。

    “朝公子不陪少爷用餐了吗?”羽山有些见状有些慌乱,不知掌柜有没有腾出另一间上房,心里止不住的骂这小客栈简陋如此,竟只有两间上房。

    连禾奇怪的看了羽山一眼,不满的把他拉到一边,“你怎么回事,公子不想用饭你看不出来?”

    羽山心里苦,“我怎么会这么没眼力劲儿,可是上房有间还没腾出来,这小店只有两间,你叫我怎么交代。”

    “那你先去腾房间,我跟公子说一下,不过最好快点,公子没什么耐心。”连禾想着公子奔波劳累不如用了饭再休息就自作主张的去说了。

    “公子,不如。”连禾话还没说完,走在前面的官朝槿忽然停了下来,他一不注意差点撞到公子。连禾伸个头费劲的往楼上看,“怎么了公子?”

    楼梯上的脚步声忽然停住,木地板吱呀的响了一声,连禾往旁边蹭了一点,刚好看见官朝槿对面停着一身蓝花底的薄纱裙,再往上看,不免睁大了眼睛。

    “…公子认识她?”连禾小声的在身后问他,一边细细打量这女子,人小见识少就是这样,连禾觉得她娇俏极了,果然连公子都忍不住停下脚。

    所谓得来全不费工夫就是现在这样。官朝槿薄唇忍不住轻勾,他费了半天的劲去找她,倒是在这找到了。

    “姑娘,让朝某好找。”

    朝某她暗自腹诽,撇了撇嘴也没戳穿。

    池雨相的肚子忽然有些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一直没吃饭的缘故,或者是他嘴角的那抹讽意太刺眼,明明交过手也知道他不是她的对手,心里却还是有些不安。

    “不敢,不敢。”她背手而立站在台阶上与他平视,池雨相暗自深吸一口气,也未装作不认识的样子,“不知公子有何要事?”

    “无事。”官朝槿往旁边挪了一步,笑意更甚,“姑娘先走。”

    说完目送她下楼,深邃的眼里写满了不怀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