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禾心思单纯不明白事情深浅,只觉得姑娘好看便可为人家求情,几句聒噪也没能得他开口便有些颓然。
官朝槿不再理他,闭眼休憩,像安抚小狗一样拍了拍连禾的背。
天色渐暗,天边的慕紫色时而掠过一片飞燕,高远辽阔的浅雾笼罩了整个小镇的天空,有高大的山头在透着冷光。
李闻司在房里简单的洗漱完,着人去请官朝槿用晚饭,仆人还没敲门,就听见里面一声砰的巨响声。
几乎有人高的花瓶,被连禾一不小心给碰的个稀巴烂。
“怎么了,这么高兴?”官朝槿坐在窗台边的躺椅上,整个人有些阴沉的摸着桌上的君子兰。
兰叶上很干净,没有一丝灰尘,应该是每天都有人擦拭。青翠的叶色衬的他手指如玉,脸色到不怎么好。
官朝槿刚听完暗卫的回话竟然也没怎么意外。那女子本就有些怪异,十招之内他都有些勉强,这么多杀手也没能追到,武功之高在江湖上却从未听闻过,连来历都无所从知,似乎是个异数。
“公子,连禾知错,连禾以后一定会多加小心,再也不笨手笨脚的了。”连禾一看形势不对,扑通一下就跪在地上,有几片碎瓷片一下扎进了膝盖。
官朝槿当做没看见连禾膝下的血,在窗旁远望西边,街上的灯火映的他脸上晦涩难明,长睫下是一片深意。
许久,他才开口。“起来吧,花瓶就用你的月钱赔。”
语色寂凉如水,让连禾从未觉得的冷意都从后背爬了出来,一动都不敢动。
“你喜欢的小姑娘没抓回来,现在连腿也不想要了吗?”官朝槿凉凉的瞥过去,连禾还是低垂着眼,却一声不吭的自己爬了起来。
“去收拾一下,跟门外的人说我不用饭了,等少爷用完饭便能出发。”
连禾委屈的想哭,又想到男儿不轻易掉泪,犹犹豫豫的擦了擦脸,等把腿上的碎瓷片清理干净后才出门去回话。
一路走的并不快,赶夜路通常都是这样,直到第二天晚上才稍微在树林里休息了一夜。
小镇靠近西陲,人情风味和皇都差别较大,昨天在客栈大伙都没吃好,这会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啃啃干粮充饥。
连禾在马车上睡的正迷糊,一睁眼发现还是一片漆黑,不免有些发懵。
“公子,几时了,咱们到哪了?”他搔着头,迷蒙着眼下车,看见马车停在树林里,大队的人都在空地上生火,一时间火光聚齐了空地旁的树林,那些扭曲的树影像些魑魅魍魉顶在上空。
官朝槿不在马车上,自然也没人搭理他。
回答他的是羽山一句颇有疑惑的话,“你真的是你家公子的小仆?不是他什么亲戚?”
羽山与他耳语,满眼看不惯的瞅他。
“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是公子的亲戚,能伺候公子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了。”连禾一副看傻子的眼神。
“那可真奇了。”羽山嘀咕一声,自己走远去起火了。
连禾莫名的看着他走远,又满地的找公子去了。
商队的人都围着运货的马车原地休息,羽山招呼了仆从去煮点东西给公子吃,暗中又加派了些侍卫在附近守着货物。许多事安排完已经深夜了,连禾还是在马车旁蹲着,一脸的失落的样子像个丧家犬。
“哎,我说,你就没什么事要干?”羽山就奇了怪了,这朝公子带个他来到底是干什么的,什么也不会,净会吃会睡,白养着都嫌笨。
连禾看都不看他一眼,自顾的生着闷气还有点委屈的凄凉。“我家公子走前没说去哪么?”
羽山随口嗯了两声,放了一碗粥在他面前,“吃吧,吃饱了你家公子就回来了。”
最终,连禾的委屈还是淹没在面前的苞米粥里。
……
几里之外就是重尹城,由于最近西南的战乱有不少流民偷偷混进城里,宵禁就越来越严,还不到戌时一刻已经开始敲梆子了。
梆子声一顿一错,在小城有些清冷的夜里十分惊扰人。
池雨相默默的在树上坐了一会,心里数着附近埋伏着的人,不免有些后悔跟那个朝公子碰面。
树上的风吹到耳里有不一样的声音,如人耳语一样轻吟,还带着微微的湿气。她伸手挠了一会脖子,不经意的甩出一片叶子,只听不远处微不可闻的一阵摸索声。
下一刻仿若一张黑色的网,数个穿着夜行衣的暗卫有目的的向她冲过来,脚步声比滴入池塘的水还要轻,一瞬间落入水底掠过她身边。
池雨相深深的看了一眼浓重的夜色里的树林,几乎抬头不见月的天,沉甸甸的好像马上就能掉下来,她实在有点后悔,这朝公子实在比七尘教的人还要吓人,追了她一天一夜半点都不给喘息的时间,只等无路可走的时候,斩草除根。
她何德何能。
还未再感叹下自己命苦,密密麻麻的金钱镖就直面而来,她有些狼狈的几个踏步越到另一棵树上,刚刚落脚就听见身后吱呀一声,碗口粗的树枝叶零落。
这可万万不行,凭她有九条命也经不住这凶狠的打法,池雨相不再顾忌其他,看准位置一甩长袖,细小的箭头噌的飞刺到对面的人肩上,几乎一瞬间她瞄准时机,往那个漏洞飞跃而去,凭着树的方向借力,身后的人还来不及看清她身影就被夹杂着袖箭的数片树叶甩的有些慌乱,再去追时已经摸不清她的去处。
千河没提防她忽然调转方向刺了自己一箭,反应过来已经感觉到了一阵刺痛,疾驰的脚步并没有因此停住,勉强追了她几步才发现自己落单了,暗啐一声只能先停下来放了信号弹。
他离的并不远,很快就有其他暗卫追了上来。
千河打了手势让他们往树林里追,右胳膊已经没了知觉,借着微弱的月光看了一眼,伤口显出一种不正常的紫红色,他叹了一口气心知这胳膊可能是保不住了。
树林里轻飘飘的风声实际上如刺刀一样割手,到处都笼着一层黑雾,池雨相能闻到泥土开始泛起的腥味,她烦透了要下雨的夜,身上的黑色披风已经湿了边角,想起来从昨天就没再休息过就恨不得能杀了那个朝公子。池雨相看着身上越来越密集的雨点,又加快了速度向前跑,隐约间好像看到前面树林有些光影,只盼着能有户人家让她避个雨。
她习武多年又老早混在江湖,早就习惯了各种攻击,只是没想到那朝公子这么想至她于死地,而她不过是随便选了一间房想借宿一晚而已,如果他当时已经睡下,凭她的轻功绝不可能被发现,哪会有后面的破事。
池雨相忍不住疲惫,不管不顾的停住脚,慢慢的往前方有光亮的地方走,刚走两步就觉得不对,忽然一个侧身避过了后面突如其来的锋刃。
肩上的披风随着她的转身掉了下来,露出两天都没换的薄纱裙,蓝丝线绣的蓝悠花枝蔓蜿蜒的盘着她姣好的身姿,可也并没能入了官朝槿暗红的眼里。
完了,自投罗网。
池雨相心头一惊,真是不知道该往哪跑了。
没有一句对话,官朝槿不再给她任何破绽,瞬间出手,剑上的寒光直直的冲她眼睛而来,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池雨相这次出来没想带自己的剑,此时也只能先随便挡一挡,小巧的匕首十分勉强的挡开了眼前的长剑,透着金色的绣线的袖口毫不留情的被划成两半,粉白的手腕上多了一道血痕。
他比上次像多长了一个眼睛,几乎招招致命,池雨相总想快他一步却没有一点机会。她的袖剑经过刚才的一番逃命已经所剩无几,现下只能靠运气了,一连接了他沉重的几招池雨相一再后退已是强弩之末,官朝槿步步紧逼寂月在手中挥出最后一击时,只见弱势的池雨相突然暴起,空手劈向官朝槿的右手,在他避开的一瞬间握住他的手腕,借力翻到他身侧,下一刻官朝槿只觉得她身影如鬼魅一般快,整个手腕脱力,寂灵被立刻夺走,他反身而退被凶狠的袖剑逼到树下,再抬头寂灵便横在脖子上,形势已经截然不同了。
池雨相也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快,微微喘着气,一脸嫌弃的盯着手无寸铁的官朝槿,“…官公子,玩够了吗?”
有雨丝丝的落入她的眉间,本就清婉的样貌忽然显出半分妖媚。
官公子?太有意思了。
官朝槿忙了这么几天只为抓一个女人,现在倒是觉得不虚此行,他以为那么重要的行程竟被个小姑娘轻易的挂在嘴边威胁他,太有意思。
“那么些暗卫都派来杀我一人,我真是何德何能啊。”她越想越气,手下忍不住使了力,血珠立刻涌了出来。
千河几乎搜捕了整个树林,才在这里找到了池雨相,没想到的是竟然看到这种画面。
暗卫们都像伺机而动的凶兽一样却不敢上前,前方没多远就是李闻司和商队休息的地方,他们万万不能暴露,一时间两方僵持不下。
池雨相也好像意识到什么,突然就开心了不少,连笑容都透露了些恶劣。
“不知这次官公子是为何西下,听闻西南战乱,火势正在蔓延,官公子不会是来救火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