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的时候池雨相觉得脑子浑浑噩噩的,眼前的石墙上还挂着麦穗屋里满是酒气,她一时分不清是在做梦还是真的被人劫走,明明还像在他们投宿的农舍一样。
对了,官朝槿呢?他们是一起从山崖下爬上来的,虽然他很小气可也帮了她不少。池雨相神思很迷蒙,眼前忽明忽暗晃的她头痛,就这么静静躺了一会才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女人尖利的嗓门像吵架一样。
“你想都不要想!这点钱就想打发我,我可是废了劲把这小娘子弄过来的,就算胳膊断了脸也是没话说。”
男人低声暗笑,“...那也,不是个雏了呀,现在烧成这样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呢,三娘你就可怜可怜我这老瘸子,这么久都没开过荤了。”
屋外的秦三娘细眼骨碌碌的转,她拖了个累赘被追了这么久,差点死在那男人手里,现在正好能脱身银子少点就少点,刚张了口又想起小娘子那媚人的脸,末了也没能下定决心。
木桌上又块红布包的银子,旁边还有根金簪,这老瘸子是真看上了屋里的人,几十年的媳妇本都拿了出来。
秦三娘想了又想站起身准备去看看屋里刚接完骨的小娘子,一推开门就见床上的人惨白个脸没有一丝生气的睁着眼。
她吓了一跳,几步跑过去看,等摸过去才发现还在眨眼,这会真松口气。“醒了,小美人你也别怪我心狠,为了你还赔上了个人,没给你卖到窑子里就不错了。”
池雨相懵了好一会才发现屋里的酒味是自己嘴里的,她从不喝酒猛地一下被灌了这么多恶心又吐不出来,浑身没有一处不难受,挣扎了半天才勉强说出一句话,“我,还,没有出嫁。”
“呦,是没嫁人,可马上就要嫁了。”秦三娘以为她是醉糊涂了连自己的相公都能忘,也不知那老中医给她灌了多少酒。
池雨相见她没听懂费劲的摇头,连说了好几遍没出嫁,“那,那是我哥哥,我们故意,说给你们听的。”
秦三娘心思都在钱上,时不时拉开她的衣服看看,那皙白的皮肤实在便宜了老瘸子,见她说着胡话也不管,看了两眼就准备出去拿钱走人了。
胸口闷的厉害,池雨相才说两句话急憋的喘粗气,眼看着秦三娘要走赶紧拉住她的衣角,“我,我真的。”
“哎呀,墨迹什么,这也不是头一遭,别像那,”秦三娘有些不耐烦了,扯开衣角就骂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她喘着气喊着。
“我是处子。”
这屋里到处是酒味,也不知她是真喝多了还是想拖会时间,秦三娘骂骂咧咧的跺着脚,伸手去掀被子,“好好好,你这小娘子不老实,我秦三娘今天就亲自让你死了心。”
身上忽然散了热气,池雨相瑟缩一下强撑着精神等秦三娘验身,可耳边的声音说着说着就小了下去。
她刚才说话太使劲现在一口气喘不上,顾不得去听秦三娘的说法,两眼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昏之前池雨相还不是很清醒的在想,最好被卖到春阁楼,毕竟那里可能碰到熟人。
是夜。
竹林里寒气缭绕,满地的枯黄竹叶仿佛月色铺下了锦布,细致的花纹在深处蔓延。吁的一声马叫,踏破了夜间的平静,骏马疾驰而去,玄衣人与暗夜融为一色,渐渐消失在竹林尽头。
长风卷起林间的水气,官朝槿奔波了一夜终于又找到了那辆马车,先前的交手害他肩上的伤口裂开,那女人武功粗陋可逃命的轻功却不那么简单,人阴险狡诈处处藏着毒。
这回他不再大意,留下马在远处,缓缓靠近在溪边暂歇的马车。林间的破晓飘起大雾,破旧的马车一路遮掩的颠簸到了城外,这里已不知离重尹多远。
深远的冷风荡着泥雪的清腥,他身形敏捷的从树上跳下,没有一丝声响的站在了马车边。许久不见的寂灵在手,末端的银光泛着刺眼的冷意,官朝槿看着近在咫尺的马车,想起之前的失手,只能眼睁睁看着池雨相染满血的衣袖就在手中掠过,少有的烦躁让他耐不住性子,挥手斩断了车辕。
砰的一声,马车里响起女人的尖叫声。
空荡的林子里突然被划破了平静,惊起几只飞鸟,马儿没了束缚长吁一声跑到溪边喝水,官朝槿在车外一剑劈开帘子,厉声道,“出来。”
破烂的帘子里又是一声女人惊恐的叫喊,官朝槿见没人出来以为她又耍什么诡计,正待进去一探究竟,里面竟响起了男人的求饶。
“...不知得罪,哪,哪位好汉,我与内子都是农家人此次出门只带了些干粮,求,求英雄饶命啊!”
正说着那破布里就伸出了一个布袋子,官朝槿听的皱眉,一把扯下帘子,果然看到两个衣衫不整的小夫妻。
车门的破布嗖的一下被扯开,那女人尖叫着往车里钻,男人通红着眼把她护在身后,裤子还松垮的落在腰间,“这,这,你要干什么,我们真的没钱啊!”
粗略的扫了一眼那女子,确定了不是掳走池雨相的人。天已鱼肚白,这时才发现上当的官朝槿强压住杀意,寂灵斜斜的架在男人脖子上,“马车的主人呢?”
“在,在村里啊,我们只是借用。”男人颤抖着咽了口水。
“什么村子?”
“李家村。”那男人不知他为何意,壮这胆没说出位置。可那长剑却忽然重重的按在了脖子上,男人吓的直哆嗦大叫着说,“就,就在,林子口的那片地后面!”
话音未落,面前的人便不见了,男人愣愣的看着溪边喝水的马一时还以为是见了鬼。
......
艳阳天,阁楼里的人都带着懒意。
金褐色的夕阳微亮的一缕透过窗上的琉璃,在屋里的红蓝相间的织花地毯上投下璀璨的光泽。白皙的细手指端的浅红轻轻的按在玉色的瓷杯上,宽大的袖口能在抬手间看尽衣间的春色,妃色的细纱如意裙裹着女子娇弱的细腰,温润的肩头只披了薄罗长衫愈发衬的人身姿绰约,一颦一笑间如临月色清辉。
徐春是春阁楼的老鸨,这么些年也见过不少姑娘,单说春阁楼的绫俞汐光二位姑娘和皇都的上等舞女也是不相上下的,如今秦三娘也不知从哪弄来了这小丫头,把那二位衬的满是风尘味,模样标致极了。眉眼间虽还存有几分稚气不过待到修养一段时间后,指不定能让春阁楼的门槛都跨破。
她心里小金算盘打的响脸上却还是一副斜眼瞧人的轻蔑样子,撑开小折扇嫌弃的敲了敲池雨相的胳膊,“都教了你一天了,怎么沏个茶都不会,说了多少遍余香盈腕袖,姿态要秀美该放的时候放该轻的时候轻,你这衣袖都要拧出水了。”
浅金色的丝线暗埋在荷叶边似的袖口,颜色稍深的花枝绣纹浅浅的贴在皓腕,池雨相一把甩掉手里小巧的湖色瓷杯,只字不语的转过身一副怄气的样子。
“哼,你这小丫头片子,天大的脾气我都见过,可那人是什么下场也不用我和你细说,”徐春蛮腰微晃,低身捡起了地上的这只醉水荫,“你来我这也有几日了,秦三娘也早已把你卖给我,这住主屋好好听话是过一天,睡马厩被人百摸千抚的也是一天。”
桌上的醉水荫稳稳的摆在池雨相面前,眼前人一脸浓艳的妆容,胸口的白肉半裹,刺的人眼疼。春娘说着便抚上了池雨相的脸,艳红的尖细指甲掐在脸上仿佛道道伤痕,“这小脸是美,可再美,我也不要训不好的野猫来我毁我春阁楼生意。”
她端起桌上倒洒的茶送在池雨相紧闭的嘴边,粗糙的脸上笑的狰狞,“药再好也不能多吃,你早日听话才能早点有力气说话。”
“今日,就喝吧。”
仅剩的阳光不知何时逃出了这奢丽的屋子里,所有的颜色都归于沉寂,暗沉的卧房如荒野中黑幽幽的山洞,张着大嘴企图吞下所有反抗。
淡褐色的茶水冰凉的灌进嘴里,池雨相挣扎不过半张脸都被掐出指痕,耳边的乌发打湿一片黏乎乎的贴在脸上,狼狈的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
手上的茶水恶意的甩在池雨相脸上,春娘看也不看瘫坐在地上的池雨相径直出了门,消沉了整日的春阁楼渐渐有了生息,楼下一片繁乱,灯火通明在各色烟气中。
屋里只剩下轻微的咳嗽声,池雨相重重的躺在地上,苍白的手指无力的摁在身下的织花地毯上,很快有一抹血红在指尖晕开,刺痛的感觉让神思有一瞬间清明。
她无声的躺在地上,看着窗间隐秘的月光不太确定已经是何日,恍惚中想起前几日醒来的时候秦三娘已经不见,看来是谈好了价钱逍遥去了。
也算那女人跑的快,等事情结束该算的还是要算。
长乐离重尹不是很远,这春阁楼她也不常来,没想到仅有的几次里就这么晦气,一次碰到了官朝槿这种难缠的人,一次就成了这房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