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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屋里的俗气和前园阁楼的布置大致一样,都是徐春喜欢的金银颜色,连茶杯边都是金镶玉,可见这几年对她的纵容有多深,连明知池雨相可能是池家人还胆大包天的藏在这风尘之地,想到她对阿幼做的那些事叶期不由得暗了眼。

    徐春还沉浸在刚才她一巴掌扇掉了丫鬟的头的恐惧中,这会勉强找回神智见到叶期来者不善的样子,心里不免犯了嘀咕,“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有空来我房里。”

    她哆嗦着披上了衣服,也顾不得清理身上的污秽,悄悄瞥到了他的神色忽然就心虚了不少,“还是第一次见你出现在春阁楼别处地方,怎么今日不急着走了?”

    桌前的人抚着杯口的金边,一句话也不答,空荡的凄寂让刘春又忍不住抖了起来,她壮这胆子绕过脚下的尸身,刚想开口就听见卧房里传来女子的声音。

    “都是些什么破衣服,没有一件能遮严实的。”池雨相翻遍了徐春的衣服,也没找到一件合适的衣服,她掀开帘子问叶期,“阿期,我们去一趟景莲坊吧。”

    “好,等我办完事我们就去。”叶期放下茶杯走到她面前挡住,“你先找件能穿的,我很快就来。”

    池雨相好奇的伸头去看,见徐春一脸震惊的看着她,便悄悄问叶期,“你要杀了她吗?”

    “怎么?”叶期淡笑着摸她的头,“你要为她求情?”

    他明知故问的样子让池雨相无语的拍掉他的手,“这倒没有,问出秦三娘在哪再杀了她。”

    说完就自顾翻衣服去了,没看见徐春变的煞白的脸。

    这汤池是前年才修的,屋里每一寸都是她精心布置的,连脚下踩的暖玉也是花了好多功夫从南城运来的,如今汤泉边还能听见静默的水滴声,徐春知道那是血水滴进去的声音,她悄悄攥紧了袖口,身上的血腥味时刻提醒着她不要走错一步。

    徐春揣测着这位公子的心思,一开口还是赶紧的搬出救兵,“司大公子,你看我好歹也是渺渺的亲娘,我知道这件事可能是我做的欠妥当,可池小姐也没出什么大事,我们各自退一步,就当这事没发生好了。”

    她琢磨着都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没能忘了黄渺,每年的昨日那时就会来春阁楼住上一夜,到今年已经有六年了,这么深的情可惜黄渺没那份福气,倒便宜她徐春暗里从他那得了这么多好处。

    至于那小姑娘竟真是池家小姐,起先见到她身上的红砂寒玉还有些怀疑这小姑娘是从哪偷来的,没想到今日就栽在了这上面。

    徐春暗恨秦三娘没个眼色,果然是个不入流的东西,让她做了替死鬼都便宜了她。

    “公子看这样如何,说来说去也是秦三娘那下作东西不长眼睛,连池家小姐都敢掳,听说还差点卖给了城外李家村的老瘸子,那老瘸子光棍了十几年,不知道克死了多少个女子,城里城外都听说过他寡命,要不是,”话说了一半却突然止住,徐春远远看见主位上的叶期一言不发的听了许久,硬生生改了话头,“总之,都是池家小姐福泽深厚,春阁楼配不上小姐这么娇贵的可人,求公子让春娘抓了秦三娘给小姐赔罪。”

    她说着就差跪下求他,可心里还计较着池雨相的身份,西南都知道池家统共就两位小姐,还从未听说什么时候出了个会武功的池家小姐,性子倔的要命打不得骂不得,没有一点大家仪态,还白让她花了那么多钱给治病,如今竟变成个烫手山芋捧在手上。

    说起这烫手山芋,卧房里的池雨相没找到合适的衣服无聊的在屋里乱走,叶期给她喂了解药内力五感渐渐回神的感觉让她莫名的有些烦躁,隔壁屋里的动静听的一清二楚,倒意外知道了些奇怪的事。

    虽然已经知道叶期就是影痴司掾,可现在看来春阁楼和叶期关系非比寻常,不知道的人以为徐春怕的是叶期,可池雨相心里清楚徐春明明是怕池家,至于叶期每年都会来春阁楼一趟也可能是跟那个渺渺有关系,如果不是正巧赶上每年的那个时候,昨晚叶期会不会出现可就说不准了。

    池雨相后怕的想起昨晚那个醉酒的男人还是有股想再杀他一次的冲动,竟然偷藏她小衣算他死的利落,不然就得她亲自动手了。

    清晨的薄雾染满了后院,寒风吹进屋子房里的香烛微妙的闪了闪,池雨相披了叶期的外衫去吹灭了烛火,火星呲呲的跳了一下,卧房里忽然陷入了冷寂的空洞,翠色的锦帘垂在拱门下悄悄被风掀起一角,池雨相回头刚好看见一缕墨色一闪而过。

    汤泉室里的谈话声戛然而止,只听徐春一声凄厉的惨叫,惊的她手微抖摔掉了桌上的香匣子,盒里的珠翠琳琅洒了满地,池雨相看着这些晃眼的金银不自觉朝外厅走去。

    女人刺耳的惨叫透过帘子渗透到屋里的每一寸气息,她竟觉得有丝惧意小心的伸手掀开了帘子,只见叶期箭步而来宽大的身形挡住了一切,墨色锦衣上溅了点点暗红。

    “吓到你了吧,阿幼?”他还是笑着,利落的眉峰中却藏着化不开的悲哀,揽过她便放下了锦帘,“我们走吧,带你去换身衣裳。”

    肩上宽厚的手掌僵硬的撑着,池雨相后背浸满了冷意冻的忍不住瑟缩着避开了他的手,她错开一步静静看着叶期,刚想说什么就见他猛地停住脚,惨白了脸看着地上的珠翠,再也没有一丝笑意。

    只见他直盯着那没什么花纹的木簪,低垂的眼里掩不住的失意,池雨相捡起木簪轻声唤他,“阿期哥哥,你怎么了。”

    这木簪在一堆金银中显得格外破旧,顶头的几朵梅花斑驳了颜色,她递到叶期面前明知他睹物思人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劝。

    这些年他虽然安分的跟在她身边没再像七年前那样失智的杀人,可也没说过一句关于七年前发生的事。那时她还小尚未踏入江湖便听过人说,影痴只是个好色的疯子,在花楼喝醉了酒便要杀人,叶期听了只是淡笑好像他只是叶期而不是司掾,过去的种种都过去了一样,可今日看来,那些不为人知的事还深深刻在他心里。

    池雨相看在眼里不免很心疼,轻抚他握紧的手把木簪放到了他手里,“我们走吧,阿期哥哥。”

    叶期久久不能自拔的握着那简陋的木簪,满身的恨意烧的他整个人如坠火炉,胸口疼的难以喘息,直到窗外的雾气混着湿意打在脸上才哑声道,“走吧。”

    身后还有徐春无助的哀嚎,在奢丽的汤泉边拖出一道道血痕,早已不再风情的凤眼痛苦的流着血,曾经相似的脸庞这次终于没了一样的眼睛。

    大火在清晨唤醒了春阁楼的人们,不该醒的人将永远消失在火海里。

    ......

    午后的品茶让浅淡的阳光都那样奢侈,说书人在卖着关子讲西平志异,已经听了两遍的池雨相急性子的想上去帮他讲,一旁的叶期冲她摇摇头又到了一杯茶给她,“喝吧,我们今日是来品茶的,不是叫你给人家捣乱的。”

    她接过茶一饮而尽,瘪着嘴不情愿的转过头看窗外的小路,“我们为什么要来这品茶,你什么茶没喝过,竟然还喝的下这乡野粗茶。”

    赶了两天的路才来了这不知名的小城,池雨相也不敢问他为什么不回临武,反而离家越来越远。自从那天后叶期一天没说话,给她看过胳膊后就一个人在外面驾着车,等回过神后他已经一脸云淡风轻的把她带到了这。

    虽然相比回家她更愿意在外面玩,可池雨相还惦记着叶宣和去往池家的官朝槿,一想到官朝槿知道她是池家小小姐时的表情就觉得很欢喜,到时候一定要问问他为什么不来救她,害的她吃了那么多苦头。

    这几日天倒是不错,阳光和煦轻轻打在身上晒的人微眯眼。池雨相穿着男子长衫,长发高高梳起带上了玉冠,清丽的小脸难掩艳色,一身打扮倒像个小倌。叶期不动声色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半晌忽然站了起来。

    “你不是嫌喝茶乏味么,”他整了整袖口,嘴角的笑意冷静,“今晚我就带你去个好地方,不过你要先配合我一下。”

    池雨相奇怪的看他把手伸到自己面前,眨着眼问他,“什么好地方?”

    “阿幼,帮我卷一下袖子。”他没理她的疑问,反而更奇怪的冲她使眼色。

    一头雾水的池雨相呆呆的帮他卷了袖子,可他袖口不知怎么打了个结,低头解了半天才勉强卷好,还未抬头就听身边来了一男子。

    “今日茶馆满桌,不知二位公子可否愿意与陈某共坐一桌?”玄青长衫在眼前打了个弯,晃神间还以为是那位官大公子找来了。

    池雨相见只是路人有些不耐的赶他走,还未开口就听叶期满嘴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