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得悻悻地收回了手,看着郁珵手里的玉佩被张大牛接在了手里,随后,他那只空了的手便抓上了我的袖摆,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步子一迈到了我身边,也不回去了。
张大牛手里拿着那玉佩,开始还是认真地上看下看,甚至还离近了贴在脸上,也不知是感受温度还是等这玉佩里跳出个小人跟他说话呢。
“傻珵,你们家的通灵宝贝,不会就是这玉佩吧?”我拉过他的手,用力捏了下他的食指。
“是宝贝,我娘之前去当铺想要当了它,那人说这玉佩质地极好,百年难遇的,当然是能发财的宝贝啊。”郁珵摇着脑袋,看着我握着他的手,微微甩了起来,像是荡小船一样,“可是,不通灵的,怎么试都不通灵。”
小船渐渐停了下来,他的脑袋也耷拉了下去。
“不通灵又不是你的错,失望什么?”我忍不住又捏了捏他的手,顿了顿,道,“值钱,就已经是很好很好的了。”
我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安慰他。
反正就,算是吧。
张大牛在一旁对着那玉佩看了好一会儿,却没开口。
我不由得又看向他。
如果说刚开始他还是在认真地观察的话,现在就真不知是在干什么了,两只眼睛瞅着机会就向四周一通乱瞟,明明没发出声音,嘴巴却开开合合的。
难道真是在作法?
我只能想到这一步了,而郁珵显然是这一步也没想到,直接问了句:“姐姐,他在干什么?”
声音颇大,在这寂静无声的时刻显得尤为大。
“傻珵,道长在作法,你乖乖的,安静一会儿。”我安抚地拍了拍郁珵的背,隐约感到斜里一只手在拉我的袖子,便又开口道,“傻珵,出去了我就给你买好东西吃,你别再拉……”我说着向那只手一看,黄褐色的,粗糙之中带着被生活打磨出的棱角,一点儿也不像傻珵那双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手,顺着手腕,便是一个粗布卷起的袖口。
那手赫然是……张大牛?!
他借着将玉佩离近看的功夫,一手掩住了嘴,小声地问我:“你能不能帮我找找那位神仙啊,上一次他还说这次会帮我,可这么久了,除了刚才那小子的一句话,我可什么提示也没听到。”
我,我找?我要是认识神仙我自己就扒上去了,怎么会通过你呢?
我也不认识什么神仙啊,我暗暗腹诽道。
哦,有了,我想起自己牵的那只小手。
我还真认识一个。
可这个神仙,真是……一言难尽。
我目光不定地看着郁珵,还是抱了两份期待地道:“傻珵,你,你还知不知道关于玉佩的什么事啊?”
郁珵本来在用手指描我袖子上的图案,那是一朵流畅的花,他的手却突然一顿,停在了花瓣上,头埋得更低了,也不说话。
“傻珵?”我见他手也耷拉了下去,忍不住叫出了声。
“你们,你们都问我。”他的肩膀一耸一耸的,抬起头来,整张脸写满了委屈,眼眶也红了起来,“可,可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
“什,什么也不知道!”他突然喊出了声。
郁珵已经磕巴起来,这可能是他作为一个对许多事都一知半解的小傻子,所能宣泄的最大的情感了。
最大的情感?
是什么时候呢?好像是刚遇见他的时候吧。
那时也是有一大群人围在他身边,让他交出玉佩,十个指甲明明都陷满了泥,整个手也都抓在土上。
可他没有哭。
只有郁珵知道,这个玉佩,究竟给他带来了什么样的喜悦。
与何种程度的灾难。
两两无法相消,只能乘着往上涨。
一路涨到了今天。
我又费力地去想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到底有没有这层意思。
好像是没有的。
可我还是心虚地挠了挠头,说道:“我,我也只是随便问问,大不了,大不了这玄机咱们不解了,玉佩也不要了,要你,要你还不行么?”
我心觉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可郁珵还是耷拉个小脑袋,委屈的就像个被抛弃的小奶狗。
看着他无精打采的样子,我不由地把两手放在了他的肩上,莫名有点儿心疼,鬼使神差地说道:“傻珵,我肯定是向着你的。”
我感到他的身子顿了一下,随后,那只原本垂下去的小手,又微微抬起,捉上了我的袖子。
殿阶离得远,上面的人只听到了郁珵刚才不明所以的那句大喊,随后便没了下文,一时还有些疑惑。
可我身边的张大牛突然说话了,这话显然比之前的那句更能吸引人,殿上的人便把这疑惑咽了下去,在听清张大牛说的是什么后,倏地向后,直接靠在了椅背上。
那句话是:“启禀陛下,这玉佩里,没有兰珠。”
没有兰珠。
没有……
殿上那位缓缓闭起了眼睛,有气无力地道了句:“是么。”
与其说是一句疑问,不如说是一种妥协。
他妥协般地靠在椅背上,妥协般地闭上了眼睛,又妥协般地听到张大牛说:“虽然没有兰珠,可这玉佩,确实是个通灵的宝物。”
张大牛说完又斜着瞟了我一眼。
明明之前还一副状况外的样子,这才过了多大一会儿啊,别说语气了,就连看人的眼神都更有底气了,两手背在身后,眼睛也不自觉地眯了起来,像个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轻易不展示自己架海擎天的能力,也不知究竟是哪路神仙给他指明了方向,传给了他这一身“绝世的武功”。
“哦?如何通灵?”龙椅上那位说了话,语气并不如他话里那般好奇,轻轻弱弱的,带着一丝疲惫。
“天机不可泄露。”张大牛又高深莫测地道了一句。
可是,对凡人来说,这全天上最大的秘密就站在我身边,一手还紧紧地攥着我的袖子,我心想,还能有什么不可泄漏的天大秘密。
“姐姐,咱们不然先回去吧。”郁珵又向下拉了拉我的袖子,软糯糯地说:“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咱们也插不上话啊。”
我看了眼殿上这诡异的气氛,就算是和乐融融的,咱么这样出去也欠妥吧,说什么?
哎,突然想起来我们还有点儿事,看你们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不如你们接着说,我们就先走了啊,改天再来吧。
你当这是去别人家做客么?!
就算是,我们会有皇上身份这么高的朋友么?
对了,你会,你以前的地位确实比皇上还高。
我止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终是道:“傻珵,我们不走。”
“姐姐果然还是想要那块儿玉佩了。”语气里有点儿委屈,还夹着几分原来如此的意味。
“。。。。。。”
“我没有。”
“有。”
“就是没有。”
“那我们回去。”
“。。。。。。”
“果然有。”
郁珵说着又委屈了,两手绞到一起,嘴巴翘得高。
“傻珵,我跟你讲讲道理……”我没办法,只得又说道,可刚想开口,便忆起了当初,我们还在天上的时候,他连天宫都可以闯,在正开早会的时候进去捣乱,随意扣鸟粪,反而显得如今拘谨又憋屈地站在这里,有些难为他了。
有时我倒是真分不清,他明明是郁珵,却又有郁子风的影子。
可他比郁子风怂多了。
他只小小声声地说着话。
我突然忍不住问道:“傻珵,如果我今天没来,你现在会怎么办?”
“明明来了啊。”他小声地嘀咕了起来。
“所以啊,我说如果。”
“不怎么办啊,我直接就走了啊。”郁珵又垂下了搅在一起的手指,答得有几分理所当然。
“如果不让呢?”我又问道。
“为什么不让,明明这么无聊?”
那一刻,我突然想到了郁子风。
尽管他的一身锋芒都被收敛了。
顿了顿,待我反应过来时又说道:“那你走吧。”说着还顺势推了推他的肩膀。
他被推着往外迈了两步,看终于可以走了,那开心的神情不住地往脸上冒,还不忘转过头来问我:“那姐姐呢?”
“我留在这儿。”
“哦。”
哦?“哦”是什么意思啊?!
我一手握住了他白白嫩嫩的小手,又道“你走吧。”
郁珵将我握着他的那只手往上抬了抬,看我没松,又晃了晃。
我另一只手也拽上了他的小手,握得更紧了,嘴里却道:“那你走吧。”
郁珵仿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将那只手放了下来,又往回走了两步,小声说道:“我也不走。”
他害怕我没听到,又重复了一遍:“我不走。”
我沉寂了多年的狗尾心突然间颤了颤。
郁珵,郁珵!
你要是十二年前就能有这番觉悟,我现在还在天上过着自己滋润的小日子呢。
我暗暗悲痛了一会儿,突然想起自己光顾着和郁珵说话了,偷偷朝那殿上瞟,不知龙椅上那位看到了多少,可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朝臣便也不好多说什么。
我又拉紧了傻珵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身边。
“贫道斗胆,”张大牛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存在感,又问了句,“敢问皇上,要这兰珠莫不是想长生不老?”
我听到朝臣那里传来一片吸气声,便更好奇究竟是哪路神仙给了张大牛如此肥硕的大胆,何止是胆,简直心肝脾肺肾给全了。
张大牛却是对这吸气声充耳不闻,又侃侃道:“兰珠据说是连神仙吃了也能有作用的灵药,而对凡人来说,却有些大材小用,贫道刚刚通达天意,若是想要长生不老,还可以……”
“倒不是想长生不老。”龙椅上那位突然打断了张大牛,轻飘飘地说了句: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是突然想复活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