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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对白

    我只得悻悻地收回了手,看着郁珵手里的玉佩被张大牛接在了手里,随后,他那只空了的手便抓上了我的袖摆,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步子一迈到了我身边,也不回去了。

    张大牛手里拿着那玉佩,开始还是认真地上看下看,甚至还离近了贴在脸上,也不知是感受温度还是等这玉佩里跳出个小人跟他说话呢。

    “傻珵,你们家的通灵宝贝,不会就是这玉佩吧?”我拉过他的手,用力捏了下他的食指。

    “是宝贝,我娘之前去当铺想要当了它,那人说这玉佩质地极好,百年难遇的,当然是能发财的宝贝啊。”郁珵摇着脑袋,看着我握着他的手,微微甩了起来,像是荡小船一样,“可是,不通灵的,怎么试都不通灵。”

    小船渐渐停了下来,他的脑袋也耷拉了下去。

    “不通灵又不是你的错,失望什么?”我忍不住又捏了捏他的手,顿了顿,道,“值钱,就已经是很好很好的了。”

    我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安慰他。

    反正就,算是吧。

    张大牛在一旁对着那玉佩看了好一会儿,却没开口。

    我不由得又看向他。

    如果说刚开始他还是在认真地观察的话,现在就真不知是在干什么了,两只眼睛瞅着机会就向四周一通乱瞟,明明没发出声音,嘴巴却开开合合的。

    难道真是在作法?

    我只能想到这一步了,而郁珵显然是这一步也没想到,直接问了句:“姐姐,他在干什么?”

    声音颇大,在这寂静无声的时刻显得尤为大。

    “傻珵,道长在作法,你乖乖的,安静一会儿。”我安抚地拍了拍郁珵的背,隐约感到斜里一只手在拉我的袖子,便又开口道,“傻珵,出去了我就给你买好东西吃,你别再拉……”我说着向那只手一看,黄褐色的,粗糙之中带着被生活打磨出的棱角,一点儿也不像傻珵那双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手,顺着手腕,便是一个粗布卷起的袖口。

    那手赫然是……张大牛?!

    他借着将玉佩离近看的功夫,一手掩住了嘴,小声地问我:“你能不能帮我找找那位神仙啊,上一次他还说这次会帮我,可这么久了,除了刚才那小子的一句话,我可什么提示也没听到。”

    我,我找?我要是认识神仙我自己就扒上去了,怎么会通过你呢?

    我也不认识什么神仙啊,我暗暗腹诽道。

    哦,有了,我想起自己牵的那只小手。

    我还真认识一个。

    可这个神仙,真是……一言难尽。

    我目光不定地看着郁珵,还是抱了两份期待地道:“傻珵,你,你还知不知道关于玉佩的什么事啊?”

    郁珵本来在用手指描我袖子上的图案,那是一朵流畅的花,他的手却突然一顿,停在了花瓣上,头埋得更低了,也不说话。

    “傻珵?”我见他手也耷拉了下去,忍不住叫出了声。

    “你们,你们都问我。”他的肩膀一耸一耸的,抬起头来,整张脸写满了委屈,眼眶也红了起来,“可,可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

    “什,什么也不知道!”他突然喊出了声。

    郁珵已经磕巴起来,这可能是他作为一个对许多事都一知半解的小傻子,所能宣泄的最大的情感了。

    最大的情感?

    是什么时候呢?好像是刚遇见他的时候吧。

    那时也是有一大群人围在他身边,让他交出玉佩,十个指甲明明都陷满了泥,整个手也都抓在土上。

    可他没有哭。

    只有郁珵知道,这个玉佩,究竟给他带来了什么样的喜悦。

    与何种程度的灾难。

    两两无法相消,只能乘着往上涨。

    一路涨到了今天。

    我又费力地去想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到底有没有这层意思。

    好像是没有的。

    可我还是心虚地挠了挠头,说道:“我,我也只是随便问问,大不了,大不了这玄机咱们不解了,玉佩也不要了,要你,要你还不行么?”

    我心觉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可郁珵还是耷拉个小脑袋,委屈的就像个被抛弃的小奶狗。

    看着他无精打采的样子,我不由地把两手放在了他的肩上,莫名有点儿心疼,鬼使神差地说道:“傻珵,我肯定是向着你的。”

    我感到他的身子顿了一下,随后,那只原本垂下去的小手,又微微抬起,捉上了我的袖子。

    殿阶离得远,上面的人只听到了郁珵刚才不明所以的那句大喊,随后便没了下文,一时还有些疑惑。

    可我身边的张大牛突然说话了,这话显然比之前的那句更能吸引人,殿上的人便把这疑惑咽了下去,在听清张大牛说的是什么后,倏地向后,直接靠在了椅背上。

    那句话是:“启禀陛下,这玉佩里,没有兰珠。”

    没有兰珠。

    没有……

    殿上那位缓缓闭起了眼睛,有气无力地道了句:“是么。”

    与其说是一句疑问,不如说是一种妥协。

    他妥协般地靠在椅背上,妥协般地闭上了眼睛,又妥协般地听到张大牛说:“虽然没有兰珠,可这玉佩,确实是个通灵的宝物。”

    张大牛说完又斜着瞟了我一眼。

    明明之前还一副状况外的样子,这才过了多大一会儿啊,别说语气了,就连看人的眼神都更有底气了,两手背在身后,眼睛也不自觉地眯了起来,像个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轻易不展示自己架海擎天的能力,也不知究竟是哪路神仙给他指明了方向,传给了他这一身“绝世的武功”。

    “哦?如何通灵?”龙椅上那位说了话,语气并不如他话里那般好奇,轻轻弱弱的,带着一丝疲惫。

    “天机不可泄露。”张大牛又高深莫测地道了一句。

    可是,对凡人来说,这全天上最大的秘密就站在我身边,一手还紧紧地攥着我的袖子,我心想,还能有什么不可泄漏的天大秘密。

    “姐姐,咱们不然先回去吧。”郁珵又向下拉了拉我的袖子,软糯糯地说:“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咱们也插不上话啊。”

    我看了眼殿上这诡异的气氛,就算是和乐融融的,咱么这样出去也欠妥吧,说什么?

    哎,突然想起来我们还有点儿事,看你们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不如你们接着说,我们就先走了啊,改天再来吧。

    你当这是去别人家做客么?!

    就算是,我们会有皇上身份这么高的朋友么?

    对了,你会,你以前的地位确实比皇上还高。

    我止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终是道:“傻珵,我们不走。”

    “姐姐果然还是想要那块儿玉佩了。”语气里有点儿委屈,还夹着几分原来如此的意味。

    “。。。。。。”

    “我没有。”

    “有。”

    “就是没有。”

    “那我们回去。”

    “。。。。。。”

    “果然有。”

    郁珵说着又委屈了,两手绞到一起,嘴巴翘得高。

    “傻珵,我跟你讲讲道理……”我没办法,只得又说道,可刚想开口,便忆起了当初,我们还在天上的时候,他连天宫都可以闯,在正开早会的时候进去捣乱,随意扣鸟粪,反而显得如今拘谨又憋屈地站在这里,有些难为他了。

    有时我倒是真分不清,他明明是郁珵,却又有郁子风的影子。

    可他比郁子风怂多了。

    他只小小声声地说着话。

    我突然忍不住问道:“傻珵,如果我今天没来,你现在会怎么办?”

    “明明来了啊。”他小声地嘀咕了起来。

    “所以啊,我说如果。”

    “不怎么办啊,我直接就走了啊。”郁珵又垂下了搅在一起的手指,答得有几分理所当然。

    “如果不让呢?”我又问道。

    “为什么不让,明明这么无聊?”

    那一刻,我突然想到了郁子风。

    尽管他的一身锋芒都被收敛了。

    顿了顿,待我反应过来时又说道:“那你走吧。”说着还顺势推了推他的肩膀。

    他被推着往外迈了两步,看终于可以走了,那开心的神情不住地往脸上冒,还不忘转过头来问我:“那姐姐呢?”

    “我留在这儿。”

    “哦。”

    哦?“哦”是什么意思啊?!

    我一手握住了他白白嫩嫩的小手,又道“你走吧。”

    郁珵将我握着他的那只手往上抬了抬,看我没松,又晃了晃。

    我另一只手也拽上了他的小手,握得更紧了,嘴里却道:“那你走吧。”

    郁珵仿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将那只手放了下来,又往回走了两步,小声说道:“我也不走。”

    他害怕我没听到,又重复了一遍:“我不走。”

    我沉寂了多年的狗尾心突然间颤了颤。

    郁珵,郁珵!

    你要是十二年前就能有这番觉悟,我现在还在天上过着自己滋润的小日子呢。

    我暗暗悲痛了一会儿,突然想起自己光顾着和郁珵说话了,偷偷朝那殿上瞟,不知龙椅上那位看到了多少,可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朝臣便也不好多说什么。

    我又拉紧了傻珵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身边。

    “贫道斗胆,”张大牛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存在感,又问了句,“敢问皇上,要这兰珠莫不是想长生不老?”

    我听到朝臣那里传来一片吸气声,便更好奇究竟是哪路神仙给了张大牛如此肥硕的大胆,何止是胆,简直心肝脾肺肾给全了。

    张大牛却是对这吸气声充耳不闻,又侃侃道:“兰珠据说是连神仙吃了也能有作用的灵药,而对凡人来说,却有些大材小用,贫道刚刚通达天意,若是想要长生不老,还可以……”

    “倒不是想长生不老。”龙椅上那位突然打断了张大牛,轻飘飘地说了句: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是突然想复活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