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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梅妃 4

    林琅有时也会想,可能是她给他的第一印象太差了,致使以后无论再见多少面,都挽救不回来。

    “小兔崽子!有种你接着跑啊,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远处传来一声大喝,紧接着“砰”的一声,不知是谁手里的砖头就脱了力,直接砸在了那人身旁的树干上。

    “大,大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是我以前鬼迷心窍。”中间那人身上已经滚了一层土灰,每说一句,就“啪”的在自己脸上扇一巴掌,下了血本,没遗余力,等他说完时,左右两脸颊早已充了血,生生将他的脸打肿了一倍。

    站着的壮硕男人没好气地往地上啐了口痰,抬起一脚便将那人踹在了地上,那人也不起来,顺着这力道跪下磕起了头,“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错了……”

    各家自扫门前雪。

    这等小事,在陈国,根本不足为奇。

    林琅掏了掏耳朵,从街这头缓缓地走了过去。

    “差不多得了啊。”

    围着那人的壮硕男人有三个,听到这话都转过了头,便见一个姑娘站在不远处,穿着一身湖蓝色的衣裙,头上还别着白玉的发簪,娥眉曼睩,袅娜娉婷。

    其中一人便缓了声,道:“姑娘有所不知,这人偷了我家小姐的首饰,且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如果不给他点儿教训……”

    “姑娘!”那人却突然大喊了一句,打断了刚才的话,直接跪着用膝盖移到林琅面前,此时也是拉下了面子,不管不顾地道,“求姑娘救救我吧,我上有七十岁的老母,下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他们这是,这是要打死我啊!”

    “那首饰,”琳琅看那人一手就要抓上自己的裙摆,不由往后退了一步,悠悠地开了口,“多少钱。”

    “这,姑娘有所不知,被偷的首饰是珠钗,那珠可是上等的东海蛟珠。

    东海蛟珠?

    “姑,姑娘,”那人看林琅未说话,以为林琅转了念头,不想帮自己,连争辩也忘记了,赶忙说道,“我,我当那簪子时也只当了二两碎银子,那,那根本不是东海蛟珠!”

    林琅未答话,只是思忖了一会儿,问站在一边的那壮硕男子:“你是王太尉府上的?”

    壮硕男子愣了一下,复又点了点头。

    林琅露出个果然如此的表情,甩了袖子,勾着嘴角冲跪在地上的那人道:“本小姐送出去的东西,你也敢偷?”

    那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张着大嘴说不出话。

    “偷了也就罢了,还敢污蔑是赝品?”

    林大小姐火冲了脑袋,语气更加不好了。

    可她这要是当街打起来,明天就别想出门了,便索性转了身,轻飘飘地道了一句:“交给你们处理吧。”

    那人见这姑娘要走,很是想要挽留,可刚才那话他也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只得认命地转了头,又爬跪了回去。

    * * *

    林琅走在街上,许久不出来,连着这空气都好了几分,路上遇见个捏糖人的也忍不住凑过去看两眼,仿似这条街,在她未参与的一个月里,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林琅!”正看糖人看得起劲,冷不丁听到有人在叫自己,林琅便传了头,迎面遇上一个明艳动人的姑娘。

    那姑娘激动之色溢于言表,嘴里还大嚷着:“林琅,你被放出来了?”

    “王芍音,注意言辞,我又不是被官府捉去了,哪儿有什么放不放出来之说?”林琅不悦地皱了皱眉头。

    “是是是,不过你那爹啊,可真是凶,咱们那明明是劫富济贫,他老人家怎么就绕不过来那弯儿呢?”

    说起这事林琅就来气,当初她们两个姑娘家约着去教训城里的恶霸,不知怎得被她爹知道了,便被劈头盖脸地教训了一通,还禁足了一个月,林琅天生是坐不住的命,这一个月熬的可谓水深火热,才被放出来,就见王芍音还能没事人一样四处闲逛,可是更气了,眼珠一转,悠悠地道:

    “对了,我前些日子送你的珠钗,你不是喜欢的紧么,怎么不戴?”

    王芍音身子一顿,抬手摸上了鼻子:“这不是出来的匆忙,给忘了么,下次,下次一定戴。”

    “是忘戴了还是被偷了啊?”林琅不放过这话题。

    “说,说什么呢你,那珠钗我可是保管的好好的。”王芍音像是想到了什么,赶忙推着林琅的肩膀向路西头走,“不说这个了,我今天带你去个好地方。”

    林琅心里存了几分好奇,便也不多说,由着王芍音去了。

    * * *

    “所以……这就是你所说的好地方?”林琅不自觉加重了“好地方”三个字。

    这里叫南风馆,馆外正对的就是青楼,处于风尘之中的男女无暇对望,只得顾着招揽自己面前的生意,让这楼里楼外都沾满了脂粉气。

    “这里不好么?叫你们头牌过来。”王芍音在厢房里向外喊了一声。

    门口的小侍领了命,一步三扭地往外走,过了不一会儿,便进来个身姿曼妙的小倌,薄纱掩着胸口,刚一进门便装作崴了脚似的往前一倒,那方向正是林琅坐的方向。

    吓得林琅赶忙一骨碌站了起来,看着那小倌直直地倒在了蒲团上。

    他缓缓支起了身子,弱柳扶风道:“姑娘好不怜香惜玉,奴家胳膊都疼了。”

    阴阳怪气的,林琅心里跟被挠了一样不舒服。

    “王芍音!”她直接抬手指向了那正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倌,气急败坏道,“这是怎么回事?”

    “叫什么,叫什么。”王芍音看林琅一脸大惊小怪的样子,“我不过是来喝喝小酒而已,可是什么逾距的事都不会做的。”

    “这要是被我爹知道了,别说禁足一个月,就是打断我两条腿都有可能!”林琅左右也不喜欢这里,空气里的脂粉气薰得人直想打喷嚏,蒲团也被那小倌占了,索性抬脚向门边走,“你在这儿喝小酒吧,本小姐不奉陪了。”

    “哎哎哎,别呀。”王芍音听至此也顾不上喝酒了,放下酒杯就站了起来,一把拉住了林琅,“你不自诩见识广么,这地方都待不住?”

    “激将法也没用。”林琅不想再听她说话。

    “那你哥和我表姐那儿……”王芍音卖了个关子,接着道,“你自己去说。”

    林琅脚步一顿。

    “灵表姐当真回来了?”她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王芍音却是没再说话,径自转身坐回了蒲团上,又拿起了酒杯。

    林琅思忖了一会儿,还是走了回来,从角落里拿出个新蒲团,放在桌子最里面便坐了下去,还说着:“你话可得当真啊,我哥的婚姻大事可都靠你了。”

    “那是那是,”王芍音终于咧开嘴笑了起来,“我再给你叫个?”

    “不用。”林琅指着那铺了一层厚粉的小倌,斩钉截铁道,“你让这个离我远点儿就行。”

    接着林琅也不再看他们,闷声喝起了酒。

    楼下的鸨母不知从何处得知她们二人身份不低,唯恐招待不周,便让黑脸大汉又揪着个小倌便往楼上送,可那小倌抵死不从,被鸨母一巴掌劈头打了下来,“你还当自己是谁呢?来了我这地儿就安安分分的,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小倌果然安分了下来,随着那鸨母上了楼。

    厢房里,林琅又喝了口酒,忍不住发起了牢骚:“芍音,不是我说你。”

    脚步声觉来越近了,转眼便到了厢房的门口。

    王芍音已经转过了头看她,林琅接着说道:“你这主意可太……”

    “哗啦——”厢房的门开了,门外站着个小倌,紧抿着嘴,脸上虽被铺了一层脂粉,却也难掩眉间一抹俊挺。

    王芍音离得近,不自觉看愣了神。

    林琅直接仰头一口喝了那杯酒,“砰“的一声将酒杯掷在桌上,嘴角挂着笑,身子也向前倾去,头渐渐倒在自己交叠着放在桌子上的臂弯里。

    “你这主意,可太妙了。”

    那小倌眼里不自觉染上了两分嫌恶。

    王芍音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小倌,不好上前,林琅也趴在桌子上不动,那人便自己走到角落,拿了个蒲团,选了个离她们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了下来。

    林琅将头转了个角度,直直地盯着那人的脸。

    刚才离得远,厢房光线又暗,如今离得近了,也看得清了。

    她不由地皱了皱眉。

    王芍音也顾不上喝酒了,一会儿看看林琅,一会儿看看那人,看的林琅有些吃不消,便直接起身冲着外面喊道:“再开一间厢房。”

    说着,也不顾王芍音憋笑憋得两肩直耸的样子,转头对着那人道:“坐着干什么?还不跟上。”

    王芍音肩耸得更厉害了。

    * * *

    新厢房即在眼前,林琅刚推门进去,便被身后一把匕首抵在了脖子上。

    “让我走。”那人声音低沉,却显中气不足。

    “行啊。”林琅大度地道,“即便我让你走,你走得了么?”她觉得不过瘾,又加道,“即便走得了,走了之后又怎么办?”

    “不劳你费心。”那人倔强地说了一句。

    “咱们打个商量?”林琅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抬手推了推架在自己脖子前的那把匕首。

    倒是真被推动了,林琅松了口气。

    她走到厢房里的桌子前坐下,冲他努了努嘴,道:“坐啊。”

    细看,倒真有几分小姑娘的俏皮可爱。

    看那人坐下了,林琅又道:“你待在这里,我可以出银子包了你,既不愁吃穿,也不怕被人占了便宜,如何?”

    再一细看,哪还有什么小姑娘的天真俏皮,分明带着街头恶霸的流氓气质。

    “休想!”那人感到自己受到了侮辱,说得咬牙切齿。

    林琅正想开口再劝劝他,谁知突地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小姐!”

    那声音越来越近:“小姐,小姐!您在不在里面。”

    林琅正想回个不在,那女子就推开了门,门外还站了两个壮汉,看这丫鬟穿着不凡,不敢妄自阻拦,只得一路跟了上来。

    丫鬟直接闯了进来,一袭素色的裙子,没有半点花纹装饰。

    那人竟不由地呆楞了两秒。

    “小姐,您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快跟奴婢回去吧。”那丫鬟急得哭出了声,掏出腰间的手帕就要给自家小姐擦起手来。

    不成想被斜里伸出的一只手夺了过去。

    那丫鬟简直气急,恶狠狠地剜了那人一眼,那人却是没看到,只愣愣地盯着手帕,这手帕素得很,角落里绣了一朵半开的梅花。

    “你这腌臜的小倌,做什么跟我们小姐在一起!”

    “素蝶!”林琅忍不住叫那丫鬟的名字。

    那丫鬟便马上转了头,连手帕也不想要回来了,嫌晦气,又对着自家小姐劝道:“小姐,咱们快走吧。”

    林琅没办法,看来今天是谈不成了,便只得叹了口气,起身缓缓往外走。

    谁知刚走到门口,身后便传来一声:

    “你刚才说的,算数么?”

    林琅背对着他,嘴角上的笑越拉越大,还是忍耐着笑意说道:

    “当然,本小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说着便下了楼。

    到了楼下,林琅抬手招来一小侍,那小侍看林琅对自己笑,脸都红了,扭捏地走过去问道:“姑娘有什么事?”

    “把你们掌柜的叫来。”林琅大气地叫了一声。

    “小姐,”素蝶拉了拉林琅的袖摆,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应该叫‘鸨母’。”

    好在那小侍反映得快,直接绕过了三张桌子,请来了一个珠光宝气的女人,那女人身材已经有些走样,脸上铺了层厚厚的粉,真真的“银装素裹”,一笑起来,脂粉就簌簌地往下掉,露出十颗白牙和一圈肉色的牙龈。

    “刚才送去楼上的那个,”林琅斜着眼瞟了瞟,作足了玩世不恭的富家女样子,勾着嘴角道,“我包了。”

    说着便从怀里掏出锭金子。

    “小姐,万万不可啊,那只是个小倌而已,小姐可不要被他迷了心智啊!”素蝶一直认为自家小姐虽平时疯惯了,但遇到重要的事也是本分,明辨是非,哪会做出包个小倌这样的事。

    “出了事我担着。”林琅制止了素蝶要冲上去抢金子的举动。

    那鸨母见到金子眼睛都直了,直点头道:“好好好!”两手便接过了金子,生怕被那婢女抢了去。

    林琅看鸨母将金子放在嘴边咬了咬,又问道:“他叫什么?”

    “他啊,”鸨母垂了手,突然有点儿不好意思道,“他叫齐城,我跟他说了好几遍,这名字太过阳刚,不好,可别人叫他其他名字,他偏不答应,真是……”鸨母本来越说越生气,突然想到旁边还站着金主,赶忙改口道,“不过姑娘既包了他,名字若是叫着不顺口,再起就是,我看他敢反抗!”

    “嗯。”林琅无可无不可地应了声。

    鸨母听了姑娘的应声,却见她久久不离开,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索性试探着问道:“姑娘可是还有什么事?”

    “有。”

    鸨母只客气了一下,没想到那姑娘还真有,便等着她接下来的吩咐。

    可林琅什么也没说,直接抬起右手,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手掌带起了风,鸨母耳边的碎发都微微颤了起来,她没反应过来,吓得闭起了眼睛……

    巴掌堪堪停在距鸨母的脸不足一厘米的地方。

    林琅收回了手,身子前倾,凑到那鸨母耳边轻声道:

    “你下次,再敢打他试试。”

    说完,林琅便直起身子,走出了南风馆。

    “我呸。”那鸨母看她走远了,气急败坏地啐了口痰,“还敢对老娘动手!”

    在背后撒了气,鸨母又转身对那小侍说:“这姑娘可不好惹,以后小心着点儿。”

    小侍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 * *

    楼外,大街上。

    “小姐原是这般肤浅之人,才第一次见面便包了个小倌,素蝶以前真是看错小姐了!”素蝶有些委屈,这以后要是东窗事发,老爷铁定第一个就怪罪她。

    想到这儿,素蝶心里更是委屈。

    “素蝶,这你可说错我了。”林琅走在前面,一边摇着脑袋一边说,宽宽大大的袖子被她甩出了花,可那人更比花艳。

    “哦?小姐难道没有被男色所迷惑?”素蝶看有机会,正想劝自家小姐收收心,好好在家学学女红,谁知耳边突然传来一句:

    “我这是第二次见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