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头军新兵,牛峦直前来报到!”兵家少年鼓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射出一道如炬的目光,稍显稚嫩的吼声中带着一点沙哑,在烟气缭绕的灶房中带起一串漩涡。
灶台上的大锅里沸水翻腾,水汽穿过十几层竹编蒸屉,从顶层钻出,再缓缓落下,将整个灶房笼罩其中。“萝卜切片!”烟雾中一个大框横着飞来,里面盛着一根根大胖萝卜,整个大框看来怕有二百来斤,急速而来时,竟一根萝卜也未撒出。
牛峦直双手楼过大框,身子顿时被压得一矮,“咚”后背的长刀刀柄顿地,原本就比他高出一头的长刀从背后再长出一截,父亲留下的刀也撑住了他的身形。
比门板还大的案板就在灶台旁,一层薄薄的面粉覆于其上,看样子有人刚在上面和完面,牛峦直再左右一瞧,没找着灶房的菜刀。他也不多问,直接从框中捡出十几根萝卜,在案板上一字排开,退后两步,解下背后长刀,双手反握刀柄,斜前跨出一大步,刀锋出鞘,一刀挥下……兵者,军令如山,罔顾其他。
“嚓”只一声,牛峦直微转手腕,十几块萝卜片滚落案板,案板上荡起一道薄灰,面粉层上一道切痕笔直,案板却是未伤分毫……兵者,令行禁止,秋毫不犯。
水雾深处,一个白衣胖子目露赞许:“你的血陌后继有人了!”
“这孩子底子不错,父兄战死后,心性有些不稳,就先扔到你火头军煮几年饭,过几年找个媳妇给他牛家续了香火,再扔到血火原去杀魔崽子!”一个矮小的黑色身影,伸手一锤白衣胖子鼓起的肚皮,“哈哈哈,你这老东西哪天要是死了,扁挑可就失传喽!”
“唉!”胖子一脸苦相,血陌之锋锐,阵前可斩首,灶旁可切瓜,而我的扁挑嘛,不说也罢。
……
北冥深处,冰晶大殿门口。
“把殿门后的那把刀带上!”殿门外,抱着晓梦的鲲回头对身后的李梓木道。
刚走到殿门的李梓木,依言侧转身去,扶着半开的殿门看去。却未见着什么刀,只有一条七尺长的扁担斜搭在门后,就像山寨里晚上防贼撑门板用的,还是泛着棕黄油光的那种老物件。于是有些不敢肯定地问道:“你是叫我拿刀?”
“对,就是那把扁挑!”鲲已转过头去,走向前方。
虽有不解,但李梓木还是伸出一只手来,抓向那根“扁担”,岂料看似木质的老物件,入手甚沉,一下竟未抄起,“咣当”一声砸在地上,李梓木也跟着脚下一空,一个趔趄,若不是双手扶住门板,就要跟着摔倒在地。
“堂堂七尺男儿,怎如此不济!”已走出几步的鲲一脸鄙视。
别说七尺,就是七丈男儿在你面前也得怂啊,除非裆下有七丈,还得是没充血的。此时的李梓木穿着一身灰白的鹿皮衣服,裆下干瘪的掉着一大截,背后耸着几层褶皱,样子跟堂堂完全搭不上边,倒是很有几分猥琐之气。
“咕”干瘪的肚子发出提醒,我们是要出去觅食的,男人嘛,干点粗活也是应该。李梓木弯腰凑近扁挑,心下忐忑,这条扁担看起来很有分量。试着双手一抓,猛一用力,将扁挑提起,还好,四五十斤的样子,虽然不轻,却也不是想象中那么重。
李梓木将扁挑扛在肩头,紧赶几步,追上前面的鲲,喘气有些急促。
来到殿外一处宽阔平整的冰面上,这里三面环水,有少量碎冰漂浮。李梓木将扁挑一竖,搭在肩上,举目四顾,有些犯疑了:四周不是水就是冰的,上哪个村挑粮去啊?疑惑间,却见鲲转过身来正微笑看着自己,没怎么接触过异性的吊丝,一下有些局促。
鲲面露微笑的看着他,此刻只有抱着她后腿弯的晓梦,才注意到,鲲双手负后,十指微曲,待李梓木放下扁挑后,双手骤然下探,反手一抓一捞,汇于胸前。
浮冰两侧,原本平静的海面,如巨耙犁过,海浪翻涌中,各有五道深达几丈的水沟突现,从下渐渐翻滚起几股水柱,聚拢一处,汇成两道磨盘粗细的大水柱,升腾向天。两条巨大水柱爬升数十丈后,似是力竭,向中划过一道弧线,朝着李梓木所在位置,泼洒而下。
龙吸水?吸完别下垂啊,下垂也别朝着我垂啊!李梓木扔下扁挑撒腿就跑。可浮冰就这么大,能往哪跑?见机不妙的晓梦手脚并用,爬上鲲的大腿,如树袋熊般死死抱住不放。李梓木见此也赶紧跑过去,天塌下来有高个的顶着,海泼下来也有高个的接着。
冰面光滑,李梓木连滚带爬,摔了几跤后,裹着黑色皮裤的大长腿终于就在眼前,此时哪还管得了其他,急忙伸手就抱。不料双手却直接穿过了那双大长腿,楼了个空,心底一下凉透。
“啪”却不是海水砸在身上的声音,一只三尺左右的巨大“龙虾”尾巴一弹,甩在李梓木脸上。李梓木被这一下抽得脑袋一歪,嘴中隐隐泛起一股腥甜,半边脸火辣辣生疼。再抬头看去,天上落下来的哪里是海水,分明是无数青黑色“龙虾”形成的虾雨。
这个世界的生物都很大么?李梓木心中骂娘。“啪、啪、啪”更多更大的龙虾从天而降,认准了他似的,一个劲的朝他脸上招呼而来。李梓木被这热情的虾雨砸得抱头鼠窜,左冲右突,仍躲不开这小皮鞭一样的虾尾抽击。
更绝望的是,掉在冰面上的龙虾一下竟摔不死,还生龙活虎的一蹦丈多高,时不时的从下往上给他来上那么一下。此时的他就像被小皮鞭抽打的小白脸,连蹦带跳,双手挥舞,顾完上头顾下头,最后两头难顾。
“女王,再来几根蜡烛吧!”李梓木冲开一条虾路,捡起先前丢弃的扁挑,双手握住一头,大吼一声,横扫出去。“噌”刀鞘甩飞而出,砸翻几只大龙虾后,滚落一旁。李梓木双手紧握一尺刀柄,抬眼一瞧,其上有刀身六尺,宽五寸,厚半寸,刀身无锋,只在刀尖开刃一掌有余。
抱着晓梦立于半空的鲲,似是被这声女王打动,决定满足李梓木的要求,于是手中生成一个光球,如一滴蜡油般瞬间滴向李梓木额头。
李梓木只觉额头一痛,一团滚烫的东西钻入脑海,已有两次经验的他这次终于能清醒的品味蜡油的味道了,心中哀叹,原来这个女人口味真的这么重。
却不待他仔细品味这份痛和快乐,脑海中就浮现出一滴“蜡油”,扭曲间化为一道人影,持刀而立,除开那凸起的大肚子,看着倒有几分威武之气。不待他多想,脑海中又有声音响起。
“水之不厚,无以负大舟;风之不厚,无以负大翼;兵之不厚,无以负天下!”
“两兵交战,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故吾创刀法八百担,秘诀一个扛字,此刀法密而厚,可在万军之中,自保无虞!”
习得绝世功法,走上王霸之路,李梓木心中一喜,岂料光影变幻,蜡油炸碎,一切化为虚无,鲲一跺脚,有些气急败坏:“抢来的法宝怎如此不好使?!你小子自己悟去吧!”
兵家某处灶房内,“噗”一口合着血沫的萝卜渣喷出,洒在前方灶膛里,使得其内柴火猛的一炙,坐在灶前的白衣胖子上身稍往后斜,使得大肚腩稍微舒服一点,却仍是不放下翘起的二郎腿,捏着一根啃了半截萝卜的肥手伸出,用手背在肥脸上蹭了蹭:“老子是挑不起你这么重的婆娘,但你也别得寸进尺!”
然后,李梓木傻眼了,不是因为传说中的传功失败,而是肩头上各落下一只大虾,一左一右,先后一尾巴甩来,直接将他抽趴在地上。
李梓木眼冒金星,双耳轰鸣,趴俯于地,心下恼火无助间,鲲冰冷的声音传来:“大道无情,物竞天择,不适者,死!”
更多飞虾落下,不想死的李梓木,只得勉力举刀,迎向无情虾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