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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坐。”一青衣尼姑在大长公主的头上把弄着首饰,此时的大长公主已穿上华服,眼角的皱纹给她平添了几分诱惑,但凌冽的眉峰皱起,让人不敢小觑。

    谢锦兰也不推辞,行礼谢过之后,找了个小绣墩,坐下。

    “呵。”大长公主见此,轻笑了一声,转过身,来到谢锦兰面前,“你可真大胆。”

    若是常人,此刻就算不会跪倒在地,也该面色发白。可谢锦兰到底是和大长公主生活了十几年,哪怕,那时的她心智不全,也是熟悉大长公主的为人,此刻竟还笑着。

    大长公主还未发怒,她身边的小尼姑倒呵斥道:“还不跪下请罪!”

    谢锦兰见大长公主没有阻拦那青衣尼姑,这才跪下,口中告罪道:“是民女罪过,望大长公主赐罪。”

    大长公主看着谢锦兰的发旋,挥退了青衣尼姑。而后自个儿回到梳妆台前,食指轻扣木台,在这寂静的夜添上几许紧张。

    旁的人或许不知这指扣的来历,但谢锦兰是知晓的,乃先帝所赐,一共十个,一个代表一条命,现在只剩三个了。大长公主这样与世俗不同的性子,不仅仅是来自皇族至高无上的地位,还有先帝对于她的宠爱。只是可惜凡人众多,世家口诛笔伐,让这等奇女子禁锢在这家庙之中。

    而现在,谢锦兰就是要送上这么一个机会,让大长公主重现在世人眼前的机会。

    谢锦兰定定心神,开口道:“大长公主可听过那曲《疯癫郡主》?我与那郡主神交已久。我并未看见那戏中郡主的疯癫,我只看到女儿不输于男子的杀伐果断。可她的结局,却令我不得不为她委屈。她没做错任何事,可这世俗就是要逼她,逼她去……”

    “住口。”还未等谢锦兰说完,大长公主便打断了她,脸上有些不耐,“这些是你插手皇家之事的理由?年少无知。”

    随着扣着木桌的声音消失,大长公主继续道:“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锦兰听此倒是松了口气,她这是赌对了,便絮絮叨叨地将宫女的话大致重复出来。

    “孩子在刘氏那。”

    “刘氏?那也好,你可知这孩子你是留不住的。”

    “稚子无辜。”

    “好一个稚子无辜!跪着吧,好好想想。”

    大长公主不一会就离开了,谢锦兰直接从地上爬了起来,坐回了绣墩。她知晓大长公主不过是警告她,祸从口出。但若非那人是庇护自己十二年的大长公主,谢锦兰绝对不会多说一句话。冒死说了这么多,不过是为了激大长公主离开家庙,至于大长公主的决定,也不是她能更改的。

    青衣尼姑见谢锦兰没有跪在地上,脸色也不变,在门口守着时,听到那女子说出了她这些年来藏在心底的话,她感激异常,且也明白这决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女子。

    “小姐,公主说了,你们还是快些离开吧。”

    “青衣,公主命我去侧间一趟。”青衣尼姑其实就叫青衣。

    青衣心中困惑,侧间是公主礼佛之地,也没有什么禁忌,也就点了点头。

    随着青衣来到侧间,谢锦兰阴险一笑,贞观老伙计,好久不见啊。

    这间家庙一向信奉贞观佛,这佛乃是见证女子贞静温顺之佛,本是女身而后变为男身。而这里的每一个送来家庙的女子房中都有这么一个佛,每时每刻都在监督这些女子,要她们贞静温顺。

    佛本无错,错在世人。

    笑话,谢锦兰前世听过这么一句话,真是滑普天之大稽,错都在世人,那要你佛又何用?

    谢锦兰一进侧间,便取下佛龛中的佛身,放到一旁的盒子中,冲着青衣嫣然一笑:“好了,青衣替我多谢公主的赏赐。”

    青衣心中困惑,按理说,公主应该是会交代我才是,不过看这位小姐理所当然的模样,许是公主同意了吧,青衣回了一笑:“那,请随我来吧。”

    谢锦兰紧紧抱着怀中的盒子,有些吃力,但还是走得动。

    随着青衣来到之前的马车,那里车夫早已到位,还有抱着孩子的刘氏以及……不停擦着脖子的方明青。

    若是平常,方明青定是立刻上前,接过谢锦兰手中的东西,现在却只是推推身边的车夫,示意他上前帮忙。

    车夫只好上前,接过谢锦兰手中的盒子,不由得颠了颠,不过是五斤重的东西。

    谢锦兰对青衣道过谢,便转身上了马车,其后是一直沉默的刘氏。见女眷和孩子都上了马车,方明青遥遥对着青衣行了一礼,青衣按理也回了一礼。车夫牵着马,从青衣身边经过,谢锦兰掀开窗幕:“公主回来后,告知她我在齐陇次安。”

    车夫见两人谈好后,翻身上了马车,显然不是一般的车夫。

    车厢内的方明青却是坐立难安,时不时闻闻自己袖口上是否还残留着脂粉的味道。

    方明青不由得将委屈的眼神投在谢锦兰的身上。锦兰引着去的地方,她定是知晓那里的行情。不是说古代女子皆是保守得很,那位怎么如此如狼似虎?

    如此灼热的目光,谢锦兰如何感觉不到,只不过装聋作哑罢了。

    许久,见方明青还不消停,谢锦兰暗恼,嘴上调笑道:“公子如此如狼似虎地盯着本小姐,可是要本小姐好好疼爱你一番?”

    许是今日完成夙愿,谢锦兰放下心房,竟在刘氏和幼儿面前说出这般话来。

    方明青一噎,只好悻悻地收回目光,又是看了眼刘氏和她怀中的婴儿一眼,闭目养神起来。

    谢锦兰瞧着方明青的模样,微微一笑,转头看见刘氏,脸色便晦暗不明,刘氏,刘氏……

    “皇姐?她怎么来了?”穿着寝衣的皇帝被人伺候着穿了衣裳。

    床上的嫔妃面露不甘,好不容易琳贵妃还在月子中,又惹了陛下发怒,否则侍寝万万不会到她头上来。可是怎知半路出了只拦路虎,这大长公主又是何人?自打她记事后就没听得这号人物。嘶,该不会是传说中的那位吧。想到此处,这位嫔妃也不敢赖在龙床之上,立马起身,打理好身上的衣饰,告罪着匆匆离开。

    皇帝也是知晓自家皇姐的性子,见此也不多加为难,而他也是十分想念儿时的时光。只是身在高位,一言一行皆在众人眼中。尤其是在现在世家强盛,皇族式微的情形下,他又怎么敢踏错一步?

    “快点,皇姐还在等着朕。”皇帝不知此刻大长公主是来兴师问罪,想起往事,心中急不可耐。

    虽然心中疑惑,大长公主为何此时前来,但皇帝还惦记着这位胞姐。

    当初若不是世家强逼,又怎么会将大长公主送到家庙,而先皇又怎么会至死也念念不忘,难以瞑目。世家,世家……

    “皇姐,你终于回来了。”皇帝步履匆匆地来到大殿,见大长公主要行礼,连忙一把扶住,“你我本为姊弟,就不必多礼了。”

    大长公主却坚持行完全礼,眼中闪过嘲讽,口中却恭敬道:“礼不可废。”

    登时,大殿内没有了声音,而大长公主起身后只是立在皇帝的旁边,遵循礼节,半垂着头,不敢直视天颜。

    “皇姐,你可是在怨皇父?”许久,皇帝呐呐出言,“你可知皇父因临死未见你一眼,再未合上眼。”

    大长公主身在家庙如何得知这等辛密之事,登时愣在原地,好半晌闭上眼睛,才道:“我是怨恨他,可在得知他身死之时,他已经在帝陵了。”

    皇帝险些站不住,晃了晃身子,扶着案桌,咬牙切齿:“他们当真是,目,中,无,人。”

    “不是你做的?”大长公主此时也抬起头,细细观察着自己的亲弟,不放过一丝一毫。而皇帝此刻听闻这句反问,心神震荡,本就不好的身子竟生生咳出鲜血来,口中喃喃道:“我们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要说这世上互相猜疑最重的莫过于皇家。父亲不似父亲,儿子不似儿子,兄弟姊妹不似兄弟姊妹。

    可是怪得了谁?大长公主心中苦笑,扶起皇帝:“今日若非我偶然得知你要杀子。我绝不会踏出家庙。”

    可不就是偶然吗?家庙那条路是死路,哪有人会在逃生时逃到家庙里去?关键在于那人居然知晓家庙里的行当,顺利进了家庙。最关键的是,这夜是初十,每月里,大长公主礼佛彻夜不眠的日子。显然那人是有备而来,绝不会是几个少年少女的计策。不管背后之人有什么意图,总归事情是往好的地方发展的。

    “哼,皇姐也是来劝朕的?”皇帝喝下一口热茶,冷声道。

    大长公主像是早就料到皇帝的反应似的,拍拍他的手,果真见皇帝面色缓了些。又高声喊进太监宫女,吩咐他们去熬药的熬药,准备点心的准备点心,仿若还是十多年前模样。皇帝见此,脸色真真切切好了起来,隐约带着笑。

    好像还是幼时。

    先帝和先皇后恩爱,养育了一子一女,专修了这座宫殿,以便常带着儿女妻子嬉戏玩乐。

    后来却是世家联合官员上书,封了这座宫殿。到了当今,却在修葺后当做了办公的场所,这样世家也不好说什么。

    “罢了罢了,朕知道皇姐的意思,朕会将人传召回来,但朕不想见那孩子。”皇帝心肠本就不硬,又是多年未见的长姐求情,早就投降了,“且,朕还有一条件,皇姐不许再回家庙。那肮脏玩意,朕有一日定会封了它。”

    大长公主看着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忽的来了一句:“我本不打算回去了,有些账也该好好清算了。”

    琳贵妃处,这个时间也是灯火通明。忽然有一宫婢凑到琳贵妃最信任的一等宫女耳边说了几句,那宫女喜上眉梢,忙进了内室,对着琳贵妃道:“恭喜贵妃,小主子得贵人相助,现下已是安全了。”

    琳贵妃立刻起身,眉飞色舞:“当真。可是哪位贵人?”

    “据说是什么公主?”

    “大长公主?”

    “就是大长公主。”

    “原是她啊,现在有好戏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