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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出具茨山三十余里,溱、洧二水交汇之处,有一小小县城,正是新郑,上古称为“有熊”,又称有熊之墟,传说人文始祖轩辕黄帝诞生于城北轩辕丘,统一华夏各部落后后在此建都。而帝喾时代,新郑为祝融氏之国又名祝融之墟。数万年来,关于新郑的各种传说若灿灿星河,无以计数。
中原自古即为神州交通要冲、四省通衢之地。天下兵戈一起,必为兵家必争之地,每逢战争劫难就可谓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四战之地。随着二十几年前新朝建立,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天下也日渐升平,繁华渐现,新郑古县城也日益恢复勃勃生机,渐复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昔日繁华盛景。
日已正午,立于城西洧水河西岸桥边,天茨眯了眯眼,抬头望着恢弘的城郭门楼。虽说在老山坪顶,在天气晴好的时日也能隐约远眺到各式建筑鳞次栉比的县城,但此次站在近距离观望,仍觉得恢弘无比,令人心驰神往。
随着摩踵擦肩的人流走过护城河桥,穿过牌坊门楼,只见十里长街,皆以青石板铺就。街道两旁是店肆林立,街上车马粼粼,人流如织,犹如置身于一幅色彩斑斓的丰富画卷之中。
天茨初入世间繁华,好奇的四下游走,不住的四下张望。新郑县城四周皆是高高耸立的城墙,城墙外则是绕城一周的护城河,设有东西南北四座气势恢宏的城门。
城内则以正中的十字路口为中心,分为东、西、南、北四条主要街道,另有无数小巷弄堂穿插其中。四道主街两边屋宇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肉铺、当铺、布坊、杂货铺、行脚店、民居等等。店铺中有绫罗绸缎、珠宝香料、香火纸马等等的专门经营,各行各业,可以说应有尽有,而街市行人则是摩肩接踵,川流不息。
不觉间,天茨在游游走走中行至北关时,日已西沉。天茨见街边一酒肆门前一杆酒旗,上面飘着“佳源”两个金光大字,不断的有人进人出,并有嘈杂无比、此起彼伏、吆三喝四的酒令声传来。
天茨信步进入酒肆,却见酒肆内是人声鼎沸,食客如云,喧闹非凡。天茨好不容易觅得一个处于偏僻角落,仅可容人的桌角刚刚坐下,已有一个肩搭毛巾的店小二过来小跑了过来,掐媚的问道:“客官,可需什么酒菜?”
天茨年方十五,面上虽仍透着一丝稚气,但经年山林生活和修道时日,却比同龄少年身材要浑实厚重的多,并且下山时穿上师父离山前特意准备的衣物,渐有成人体魄气象。
天茨认真的想了想,却不知点些什么,遂答道:“随意即可。”
店小二狐疑的看了看天茨,却是快手快脚的道:“客官不要为难小的,小的最怕这随意二字,客官可是一个人?”
天茨点了点头。
小二麻利的答道,“既然客官独身一人,那小的就斗胆推荐一下,要不一份小店特色卤肘花,一条红烧溱水鲤鱼,外加一碗杂面条,可否?”
天茨再次点了点头,以为应允。
“好哩,客官要酒水不?小店有自酿高粱烧、女儿红和米酒”,小二扯长嗓音热情的又问道。
天茨初入酒肆,对人情世故一无所知,故作镇定,装作漫不经心的答道:“来一壶高粱烧吧。”
华灯初上,酒肆的生意却愈加兴隆,堪称火爆。虽是小店,但食客却走马灯般,换了一拨又一拨,吆五喝六声愈加鼎沸,甚至有酒客开始四下串桌,原本互不相认的人在酒水为引下也开始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互相劝酒饮酒为乐。当然其中自然少不了一些耐不住酒瘾,却又囊中羞涩之徒趁机混酒喝的。但酒中自有豪客在,在这种热烈气氛下,自有人或者真的不在意,或者已是酒虫上头而不在意。
随着酒兴渐盛,酒肆酒客有谈论街坊邻居家长里短、粗鄙陋事的;有谈论才子佳人、风流轶事的;有谈论天下奇闻异事、精灵鬼怪传说的;也有指点江山,纵论天下,满嘴豪言壮语粪土当年万户侯的。渐有酒中豪客口齿含糊不清,胡话连篇,在吆喝中就一头倒下,鼾声四起,然后其他人慌忙起身搀扶着、笑骂着、嬉戏着结账走人。
天茨边慢慢的喝酒吃菜,边好奇的旁观着这世事百态,一切是那么新鲜,一切又是那么真实,这即是俗世红尘。
不觉中,酒客渐稀,酒肆也接近打烊。
小二来到天茨面前,殷勤提醒到,“客官,还需什么酒菜不?小店即将打烊了。”
“不要了,结账吧。”
小二笑眯眯的拉着长腔答道:“好滴,总共十六文三钱。”
天茨探手入袖,却突然愣住,袖袋中下山时用来装山中猎物所换银钱的荷包已不知去向。
小二狐疑的望着天茨,“客官?”
天茨呆立不动,一脸尴尬。
小二看着天茨,原本掐媚无比的脸色渐变为一脸不屑,道:“客官可是没钱?”
“不是的,我的荷包怎么不见了”,天茨小脸憋得通红。
小二拖着长声,尖叫道:“掌-柜-的,有人要吃霸王餐!”
听到小二的尖叫声,柜台后慢悠悠踱来一个中等个头,皮肤稍黑,却略显瘦弱的汉子,不像掌柜的,倒是像个文弱的读书人。
掌柜的先按了按小二的肩膀,然后眯着眼笑问道:“公子,可是忘了带荷包?”
天茨摇了摇头,道:“不是的,白天还有的不知何时就没了。”
掌柜仍是笑眯眯的问:“无妨无妨,估计公子是遇到了三只手了。公子现在身上可有值钱物件先做抵押,明天再结。或者你家在哪里?有家人否?让小二去跑跑腿也成。”
天茨想了想,身上除了师父所赠扳指,并无值钱物事,于是挠了挠头,局促的说:“我家在西边具茨山上,师父去远方了,独身一人。”
“西边具茨山?那里离县城足足三十余里!掌柜的,别看他年纪轻轻,定是学那些无赖之流来混吃混喝吃霸王餐的!”小二在旁边尖叫到,还不忘补充一句,“这种人见得多了!”
小二话语未落,头上却被掌柜用指节轻轻敲了一记,掌柜的仍是笑眯眯的问道:“那公子准备如何?”
天茨悻悻的回答:“对不起,那我明天回山,猎些野味,变现后再来偿还吧。”
小二却是在一边又开始尖声叫到:“你出了店门,走了不回来,天下这么大,还向哪里找你去?”
掌柜的却是不理会小二的尖叫,两手交叉于胸前,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然后满脸堆笑道:“公子,要不这样,你现在也是孤身一人,小店后厨帮工这半个月刚好家中长辈身体有恙,回家照顾长辈去了。小店管吃住,你帮工半月,以抵饭资,可否?”
天茨想了想,道:“好的,真是对不起啊,掌柜的,我真的不是故意混吃混喝的。”
掌柜的哈哈笑道:“明了明了,出门在外,多有意外,却是委屈公子了。今天天色已晚,公子去后院早生休息,明天再去后厨帮忙吧。”
“谢谢掌柜的”,天茨郑重答谢,却是没去后院,而是帮着小二收拾酒肆残局。
掌柜的踱着方步,哼着小曲,慢悠悠返回柜台,却是暗暗盘算,心中窃喜:半个月,十六文,到底是年轻人啊,赚了赚了。
半月后后厨帮工忙完家中杂事回返,天茨却没离开酒肆,而是在酒肆中呆了下来。天茨人本聪明伶俐,又勤快非常,在后厨帮工的同时,虚心好问,时不时向大厨讨教厨艺,在忙时亦会到店内客串小二,甚至偶尔还帮掌柜的算账核账,可以说店内哪里人手紧张,哪里就有天茨的身影,并且不怕脏不怕累,很快小店上下就混的到处溜熟。
大厨是个朴实中年人,眼见天茨手勤口甜,也乐得传授一些拿手厨艺,天茨也渐渐在忙时帮忙掌勺,厨艺自是大涨。
天茨想起山中烤野味,向掌柜的推荐了烤野味的方法,并且毫无保留的拿出佐料十三香的配方,经大厨验证,这佐料不但可用来烤肉,甚至配合炒菜,炖汤均可,酒肆菜味自此更加垂涎欲滴、其味无穷。
慢慢烤野味竟成酒肆秘制卤肉等传统招牌菜外的另一金字招牌,食客趋之若鹜、纷至沓来,原本就已极好的生意自是更上一层楼。
掌柜夫妇看在眼上,乐在心中。掌柜的愈发红光满面,私下不少向老板娘吹嘘自己当初是如何如何的慧眼识人,还说自己“佳源”这个名字起的好,佳肴之源嘛。老板娘心知肚明,却不说破,这佳肴之源的说法分明是肚中有点墨水的天茨在一次佳节时店内聚餐时说出来的。
天茨在酒肆中日复一日,忙时干活,闲时看那些形形色色的食客胡吃海喝,神聊海吹。不觉间春风又起,天茨也由初入世间时对一切俗世几无所知的懵懂少年,从食客所述的杂闻轶事中渐渐了解到俗世红尘、人情世故、世间百态。
万事终于离别之时。酒肆前,老板娘递给天茨一个粗布包裹,眼眶微红,道:“老郭他说忙,就不来送你了,其实是他内心舍不得你走。他这人啊,刀子嘴豆腐心,最见不得这些离别之事。里边有他给你的工钱纹银十两,还有我给你做的几套衣物。”
天茨连忙推着包裹说,“掌柜的你俩收留我在这里白吃白喝半年多,我已经很感激了,不需要什么工钱的”,
老板娘却是摇了摇头:“天茨,你还年轻,这广阔天下才是你该去的地方,你在这里徒徒耽误了你。在世间行走,免不了这些黄白俗物,你还是收下吧,这也是老郭的一番心意。你现在在新郑也无亲无故了,什么时候游历累了、困了,就赶紧回来,不嫌弃的话店里就是你的家。”
天茨听着老板娘情真意切的话语,鼻尖发酸,眼眶微红,默默的接过包裹,向老板娘郑重行了一礼,然后狠下心转身出城。</T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