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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应时卖了一头猪,被倪叔骂了一顿,他在乡上当支书,忙得很,好容易抽点时间来看看她,结果就看到猪圈里少了头猪。

    倪叔比上次他走时憔悴了很多,人明显瘦了些。他临走时给她留了五十块钱,看着她眼睛都红了,“你娘把你托付给我,可我也没能照顾好你。咱爷两个没有当父女的命。要不然你还能跟着我住到乡上,怎么着也不能这么苦着你。”

    “倪叔,看您说的,在村里我这么大的人都嫁到别人家里伺候公婆了,种地下海什么活不干呢?也就是我娘爱惯我,什么也不让我粘手,到这会儿我也啥活不会干,就只能指着这两头猪养活呢。”

    陈应时不由得庆幸,亏了平时还能搅和些猪食喂喂猪,否则现在连养猪都成了老大难。

    要说这也是怪事一桩,她打小就心粗,家里养个鸡崽、鸭崽或是养盆花,千万别过她的手。只要她喂上三四回,浇上两天花,行了,隔两天死尸遍地,头两天还生机旺盛的花准得打蔫。也就今年她娘病了,她喂了几回猪,那猪开始的时候也有些精神不济,她吓得都不敢跟她娘说,暗里寻思着这猪病了还能不能卖得出去。

    可没想过了几天那猪又缓过了劲儿,竟比头先还活泛不少。

    陈应时很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暗自庆幸,好歹还能养活一种活物,否则她跟废物也没什么差别了。

    所以说前些年要不家里活都不叫她上手呢,除了她妈是心疼惯着她,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家里搁不住她这么祸祸。

    满乡里去找,也找不出另一个能人跟她似的。谁家的丫头不跟着爹娘后头田里种地到点回家做饭的?那时候家家穷的吃糠都不一定吃得饱,就是个小丫头出一天工还能挣两个工分呢。

    陈应时啥啥不让干,就知道到点了把她娘早做好的饭拾到篮子里,再拎到地头上跟她娘一块吃。

    现在她娘没了,她也不敢养鸡养鸭,生怕一个不好连本钱都蚀没了。种地更不敢了,不说会不会的问题,就怕回头忙活完,地也叫她糟蹋了。

    她这本事全村人也没有人知道。都以为是她娘溺爱孩子。尤其是她爹在外头另找了一个城里人还为了那个城里人跟她娘离婚后,就都把这种溺爱当成了理所当然。

    那个年代谁家过不下去了也没有吵着闹着要离婚的,除非是死了爹的,否则哪家孩子不是父母双全的?所以没了爹的孩子看着就招人可怜,当娘的心疼闺女,虽然疼得过份了些但也最多在自己家里叨咕两句。

    既没吃他们粮食也没花她们家的钱,谁家都不当回事儿。

    她娘更不会拿着大喇叭把闺女这要命的能耐嚷嚷得全村人知道。

    既然种地不行,那就上学吧。上学还能有条出路,以后还能到城里招工,在城里就不用种地养家禽家畜了。女儿再能祸祸也有个限度了。

    谁知有时候命这东西就禁不住计划。

    还有两年才高中毕业,两年的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若是顺利,眨么眼就过去了。若是磕碰着过,就得数着日子慢慢挨。

    陈应时一向心大,虽然家里剩的粮食不多了,但因为才卖了头猪,又有了倪叔给的五十块钱,只要学费的问题解决了,她就觉得其它问题都不叫问题。

    过了几天,陈应时把小青又叫过来几回,分别学会了烙饼和蒸馍。

    眼瞅着就要开学了,学校食堂的饭一顿最便宜的也得花两毛,一天四毛,一周六天就是两块四,再算上来回的车费,三块钱就没了。

    一开学又要买本子书的,这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陈应时扒拉着手指头算半天,还是觉得饭得从家里带去才行,一周怎么也能省下两块钱来。到时候就够买书和本子的了。

    还有衣服。

    她定婚了,有了未婚夫,又是在一所学校里就学,虽说不是一个班的,但一个年级统共也就那么两百来号人,一说名字都知道说的是哪个人。

    但据她估计,倪诚十成十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且不说他现在的女朋友就是她们班的樊丽丽,城里人,听说爸爸是机关单位的,人长得很出风头。

    陈应时不想承认自己这种美人相见互相眼红的心理,她虽然自我感觉长得并不比樊丽丽差,甚至细看起来,她应该要更胜几筹。

    但关键的问题是她不是城里人,没个城里人当爸爸。

    这就很要命了。

    樊丽丽只这一点就胜她十里地。

    村里的姑娘谁不盼着能找个城里人嫁?可她长这么大,还从没听说过有一个村里的姑娘嫁到城里去的。

    若是谁家有嫁去城里的闺女,那还不嚷嚷的满乡里都出名?

    所以说,城里人也没有人想娶个乡下姑娘当媳妇。

    她见过倪诚,什么感觉呢?只能说——一见难忘。

    无论他站在哪里,都如鹤立鸡群,周围的男生竟都成了他的陪衬。陈应时尤其喜欢他那双眼睛,眼角微勾,眼神似有若无地往你身上一瞟,真是魂儿都能给勾没了。

    相信从高一到高三就没有哪个女同学的眼睛没往他身上瞟过的。也没有哪个不想被倪诚瞟一瞟的。

    但由于天上和地下、天鹅和□□这种两级差距,她从没把两个人往一起想过。

    但没想到天上掉馅饼的事儿竟真的有。

    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小窃喜有之,小慌恐有之,但自知之明她更有。

    这门亲事,不会顺利。

    陈应时不想给倪诚留下太差的印象。

    陈应时把家里的衣柜扒拉了好几遍,最终只找出了一件白衬衣和一条及膝蓝裙子看着不村。

    这还是她娘准备和倪叔去登记时穿的。

    她娘为了做这件衬衣和这条裙子,忙活了好几天。她娘穿上身时还问她,“满,好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