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公主面前过了明路后,裴孟春风雨无阻,每天巳时初,准时出现在韩长祚的面前。
裴萧萧倒是没骗人,论授课,裴孟春远比板着脸的裴文运要好的多。
他不会红脸,也很耐心,韩长祚不懂的地方,会反复讲解到他明白为止。
就连钱夫子最常用的打手心,到了裴孟春这里,一次都没有过。
长公主聘裴孟春为夫子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
不少闺秀夜里躺在床上,几乎要把丝帕给咬坏了。
怎么她们的爹娘就没想过这招呢?
她们家里也有需要夫子授课的兄弟啊!
那些本以为裴孟春回京后,就可以制造“偶遇”的闺秀们集体梦碎。
因为裴孟春的行踪实在太固定了。
每天两点一线,早上从相府出发去公主府,上完课,从公主府回去相府。
想要“偶遇”,太难了。
总不能去把裴孟春的马给拦下来吧?
唯一能庆幸的,就是裴孟春是骑马去的公主府,来回路上还能瞻仰一下他的风采,聊以慰藉。
自打裴孟春给韩长祚当了夫子,他就禁了裴萧萧的足。
“相府那么大,足够你玩的了。”
他没有告诉妹妹,禁足的原因是什么,只说近来事多,让妹妹好好休息段时日。
裴萧萧转念一想,也对。
起码宫里那一大摊子事,保不齐就有人求到自己身上,不出门也挺好。
手帕交们想找自己玩了,自然就会过来相府。
裴萧萧也不用再外出巡视京畿的铺子,全由她哥一手包办。
裴萧萧不得不感慨,人与人之间,差别还是很大的。
她哥仿佛不用睡觉,每天上完课回来,钻进书房,只用半个时辰就能看完所有的汇报,足不出户,便轻松掌握整个京畿铺子的情况。
这是裴萧萧所做不到的。
惹事精不在,整个京城都仿佛安静了一半。
当然,大家的目光,主要都聚集在了皇宫,一时半会儿还没感觉出差别。
在得知裴孟春开始频繁出入公主府后,高源景的心思就活络开了。
他邀了韩长祚出来,说是要加深一次彼此感情。
不知是高源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举。
地点定在了教坊司。
韩长祚一口回绝,以长公主知道了,会打断自己的腿为由,让他的十四舅换个地方碰面。
高源景不免有些惋惜,到底还是退了一步。
曲江的风景秀丽,即便是在白日,也有习习江风吹散酷暑的炎热。
韩长祚向他的裴夫子告了假,带着哈都赴约。
一到地方,韩长祚就皱了眉。
凉亭中,十几个从教坊司请来的衣着清凉的女子。
五六个在侧面吹拉弹唱助兴,三个围在高源景身边侍奉。
高源景的对面的空位上,也坐着三个女子,显然是给自己准备的。
韩长祚站在凉亭前,迟迟不进去。
高源景喝下身边美人喂的酒,唇被酒液浸润,显得越发红润。
“阿祚既然来了,为何不入席?”
韩长祚十分老实。
“娘不让我和教坊司的女子同坐一席。”
高源景笑了起来,起身过来拉他。
“今日皇姐不在此处,你放心,她不知道。”
韩长祚为难地指了指哈都。
“可是,哈都会告诉娘的。”
高源景冷着脸,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哈都,将凉亭中的女子们挥退。
“好了,如今人都走了,你该放心了吧?舅舅给你斟酒,喝一杯去去暑气。”
韩长祚拿着酒盏,迟迟不入口。
“怎么了?”
“娘不让我喝酒的,舅舅。”
高源景讽刺地道:“你可真是听皇姐的话,怪不得她那般宠着你。”
韩长祚仿佛听不懂。
“是呀,娘说她喜欢听话的孩子。”
一拳打在棉花上,高源景只觉得自己心里有气撒不出来。
自己不过是离开了几年,怎么这孩子像是换了一个人。
小时候多好哄啊,让他上树就上树,让他看春宫图就看春宫图。
现在,怎么感觉没以前那么好骗了?
想起自己把人约出来的目的,高源景的心情好了几分。
“舅舅和你有悄悄话要说,你让你的护卫离远些,可不能让他听见了。”
韩长祚犹豫了一下,朝哈都点点头。
哈都走到凉亭不远处,双手抱胸,环视四周。
庐江王的护卫和他站在一起,作拱卫状。
哈都眯了眯眼,没说什么,只是捏紧了手里的刀。
韩长祚拒绝饮酒,高源景只能替他倒了果露。
嘴里还不忘数落他。
“你都多大了,怎得还喝这等女子的东西。”
甜腻腻的果露顺着喉咙下滑,嗓子眼仿佛被什么黏住了一样,感觉很不好。
但韩长祚依然把满满一杯果露饮尽。
“舅舅,我今年才十岁呢。还小,怎么能饮酒?”
“而且这是娘喝了都说好的,滋味如何会差?”“娘说,小孩子只能喝这个。”
听他左一句娘,右一句小孩子,高源景就觉得心烦。
外面看着如此威武的少年郎,言行举止却宛如无知幼童,看着违和极了。
但高源景真正烦闷的,却并非是这一点。
相反,看到幼年冰雪聪明的韩长祚沦落到这般田地,他心中反倒窃喜极了。
他只是不满,这样的韩长祚依然有人疼,有人宠,有人护。
会让他想起幼年时的自己,被困于深宫,长于不受宠的母亲身边。
冷炙残羹,旁人奚落。
不能生出任何**,哪怕再渴望无比,也只会留下得不到的不甘与愤怒。
你,怎么就能如此幸运呢?
高源景饮下闷酒,重新笑意盈盈地望着小口小口喝着果露的韩长祚。
“听说裴家大郎如今成了你的夫子?”
“是,裴夫子比钱夫子教的好。若是可以,我希望一直能是裴夫子教我。”
“是吗?”
高源景把酒盏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可是裴家大郎还要忙着自家商行。如今他孑然一身,往后却是要娶妻生子的。”
“待他有妻有子,哪里还能像如今这样对你上心?”
韩长祚适时地惊慌起来。
“那、那十四舅,我该怎么做,才能让裴夫子一直留下来教我呢?”
高源景的眼中闪动着诱人的光芒,像是最有耐心的猎人,对着自己选中的猎物。
“你为何不让皇姐向裴相提亲呢?”
“若你们成了一家人,裴家大郎就是再忙,也要对你这妹夫上心。”
“你不是很喜欢相府的千金吗?上回你们还一起出游,相谈甚欢。”
“皇姐年纪也大了,她若是不在了,阿祚,往后偌大的公主府里,就只剩下你一个人。”
“谁来陪你玩呢?”
韩长祚的眼睛一亮,直接坐到高源景的身边去。
“十四舅,这样真的可以吗?”
“自然了。”
“裴萧萧作为你的婚配对象,绰绰有余,皇姐不会不答应的。”
“若是皇姐不答应,一定是因为裴相的缘故。”
“阿祚你是小孩子,想要什么,只要哭一哭,闹一闹,他们什么都会答应你的。”
“皇姐也好,皇兄也好,甚至是裴相,他们都会满足你的心愿。”
至于会不会因此,而对你大失所望,就不是他这个做舅舅的所考虑的事了。
韩长祚不太确定这样行不行。
“若是他们还是不答应呢?”
“那你就来找舅舅,舅舅有办法,替你达成心愿。”
韩长祚讷讷点头,脸上还是似懂非懂的模样。
但心却一点一点坚硬起来。
他知道庐江王想做什么了。
裴孟春全都告诉他了,庐江王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会被赶出京城。
萧萧那么好,他为什么要把主意打到萧萧身上!
韩长祚很想直接就给眼前的这个长辈来上一拳。
但是心底那个理智的声音,拼命压制着这股狂躁。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不能暴露自己,也不能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对长辈动手。
庐江王如今圣眷正浓,就连裴相都要退避三舍。
此时自己若是控制不住,会害了很多人。
阿妈会因为他再次失宠,娘会因为他而与圣上反目。
甚至,可能会牵连到裴家。
眼下,不能轻举妄动。
韩长祚压着自己心底的暴躁,装作仔细聆听长辈谆谆教导的模样,倒是让高源景很是受用。
看吧,看似坚固不摧的堡垒,最终也会毁于它的坚固不摧上。
将人养成这么个听话模样,自然也会因为他的听话,而最终受到教训。
毕竟,他能听你的话,也能听别人的话。
一个孩子,他懂什么真伪,知什么人心?
高源景眼波流转,只觉得离自己期待的那一日不远了。
喜欢家父奸相:我把主角都埋了我把主角都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