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仿佛认命的语气,晏修心里又被扎得刺痛不已。
他的声音颤得几乎听不清:
“蝉蝉,你分明心里有我,为什么要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为什么要伤害自己?我知道错了,可我没想到,为我的错误付出代价的,居然是你。”
“推你那个人绝对不是我安排的,我怎么舍得要你的性命?你信我,我求求你……”
祝思嘉肩头一片湿热。
晏修的脑袋埋在她肩头,哭得连身子都在抖,口中一直念叨着,别再伤害自己了,我求求你。
祝思嘉:“臣妾怎么敢怪罪陛下?只是臣妾确实问心有愧,辜负了陛下真心,无颜再与陛下共处。陛下若不嫌弃臣妾晦气,不妨把臣妾放出宫,臣妾余生愿在道观清修,为国祈福,绝不出走一步。”
晏修闻言,果然抬头,立即红着眼打断她:
“不可能,我绝对不会再放手。蝉蝉,是我太意气用事,容不下你有任何私心、私欲,你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我都不会去在意了,我只在意我们的以后。”
“你骗我也是我活该,我不该对你一个弱女子那般苛责。若非你身不由己,又怎会选择用这样的方式,为自己谋出路?一心向上也是人之常情,蝉蝉,我读懂你了。”
祝思嘉还想说些话,晏修就把她放平躺下来,替她盖好被子:
“你就安心在长乐宫歇息,再睡一觉,醒来就能看见你母亲和妹妹了。”
“陛下今日要让她们进宫吗?”祝思嘉眉眼放松下来,总算有了笑意,“多谢陛下。”
晏修调整情绪,淡笑道:“蝉蝉,我还是想听你叫我一声玄之。”
祝思嘉微怔,以往无比亲密的称呼,现在无论她如何努力,那两个字都哽在喉头,念不出来。
她和晏修永远都有尊卑之分,经此变故,她怎么敢再如从前一般不守规矩?
见她实在难以开口,晏修也不强迫她,时间还长,还能慢慢来治愈她心里的伤。
……
巳时,虞氏和祝思盈进了宫。
未进正殿前,二人大致从钟姑姑和馨儿处,听得祝思嘉这些日子的遭遇。
虞氏吓得心惊肉跳,她也没料到,天子居然会如此苛待祝思嘉,甚至险些害她丢了性命。
他们二人从前的恩爱她都看在眼里,祝思嘉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事,居然能让天子忽然翻了脸。
她的心疾险些又发作,还是祝思盈扶着她,急忙换了话茬:
“现在不是议论这些是非的时候,陛下请我们来,定是为了与姐姐作陪,好助她快些恢复病情。”
钟姑姑:“县主和夫人不必担心,今早陛下对老奴说,娘娘的臆症突然就好转了,想来也是上天垂怜。”
祝思盈点头:“能清醒最好不过,有劳姑姑引路。”
进寝殿时,几人见祝思嘉仍直愣愣躺在床上,双眼盯着床帷,似乎是在看上面的绣花。
果真如馨儿所言,祝思嘉这段时间暴瘦得吓人,又损失诸多气血,瞧着确实不容乐观的模样。
虞氏当即哭了出来,走到床边,缓缓坐下来:“娘娘……”
此时此刻,她多想喊祝思嘉一句女儿,却因为身份原因,不得不在外人面前称呼她为娘娘。
祝思嘉扭过脸,看着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母亲,您别吵。”
祝思盈:“怎么了姐姐?可是何处不舒服?要不要传太医?”
祝思嘉摇头,忽然开始傻笑,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坐直身子,她腹部高高隆起,把手搭在肚子上,甜蜜蜜笑道:
“当然是怕你们吵到我肚子里的小皇子呀,母亲,妹妹,我有身孕了!我和陛下有孩子啦。”
她衣物没盖上的地方,赫然露出半截枕头。
殿内众人又是脸色青紫,面面相觑,谁都不敢接受眼前事实。
祝思嘉的臆症不是好了吗?怎么这会儿又……
虞氏的心都快碎了,祝思仪同样泣如雨下:“姐姐,您清醒一些。”
“不可。”虞氏对她摇头,趁祝思嘉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她快速叮嘱道,“你姐姐现在受不得刺激,咱们得顺着她来。”
说罢,她泪中带笑,轻握住祝思嘉的手:“好,蝉蝉安心养胎,母亲教你一些养胎的法子,保证让你生出漂漂亮亮的小皇子,好不好?”
祝思嘉笑得明媚:“真的吗?谢谢母亲。”
……
离开长乐宫,虞氏和祝思盈又被胡顺海请去了太极宫正殿。
晏修刚处理完朝政,她二人来后,更是亲自迎接:“夫人,县主,久等了。”
祝思盈方才哭得太累,现在连应付晏修的力气也没有,直接把冷漠摆在脸上。
反观虞氏,还能强撑着笑给晏修行礼:“老身带小女见过陛下。”
晏修颔首,命左右之人退下,掩好殿门。
殿门一关紧,虞氏还没反应过来,晏修就直接在她面前跪下:
“岳母,殿门之后没有天子,我对蝉蝉做过的那些糊涂事,我全都认下,要打要骂我都全然接受。”
“但有一事请你们相信,我从未生过半分要谋害她的心思,还请你们务必不要因为此事便与我生分离心。”
虞氏忙扶着他的双肩:“陛下,使不得啊!您是天子,怎么能贵老身?岂不是折煞老身!快快请起。”
晏修执意要跪着,甚至伸手给她递去太阿剑:“还请岳母代女处罚,我若不受,便坚决不起。”
太阿极重,虞氏和祝思盈两个人才能勉强抱得住,看清剑柄上“太阿”二字后,更是不敢分神,虞氏焦急道:
“陛下,您想要老身如何惩罚?老身可不敢……”
晏修:“天子亦是人,不必顾虑。”
祝思盈想到姐姐腿上的伤,脱口而出:“陛下莫非是想让我和娘亲捅您一剑?”
虞氏脸色微妙,倒是晏修淡定道:“未必不可。”
天子向来固执,见他无可撼动,虞氏叹了口气,把剑抽了出来,独留剑鞘握在手里:“既然这样,老身得罪了。”
“砰——”的一声,剑鞘拍在晏修左臂上,虞氏做完样子,欲要收手,晏修又出口制止:
“还请岳母重重地打,务必不要手下留情。”
虞氏哪敢当真打他?
她和祝思盈多番想离开,都被晏修拦住不许走。
无奈之下,虞氏只能加大力度,当真使了十成力朝晏修身上打去,直到打得她手发酸,晏修才有少许赎罪感,肯放她离去。
待虞氏二人出宫,已是晚膳时间。
晏修直奔长乐宫而去,刚一到,就见馨儿站在殿门口发呆,忧心忡忡的模样。
“怎么不进去侍奉娘娘用晚膳?”晏修向内张望,“娘娘没胃口?”
馨儿摇头:“陛下,您自己进去看就明白了,娘娘她不让我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