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死猪?
晏修忽然哭笑不得,她骂人的方式,原来就是骂他是一头死猪?
死猪也好活猪也罢,更要紧的是,她居然将钟姑姑错认成她自己的母亲。
方才她那些怪异举动终于有了答案,想来她这一摔,让她丢失了许许多多的记忆,亦或是某块地方暂时撞坏了,这才避他如洪水猛兽。
钟姑姑面露尴尬,刚想开口,就被晏修使了一记眼神。
她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把祝思嘉搂到怀里,慢慢替祝思嘉顺着凌乱的长发:“娘亲在呢,娘亲在呢。”
祝思嘉果然顿时乖顺了许多,靠在钟姑姑的怀里,满脸委屈向她撒娇:
“娘亲,这头猪怎么这么高大,这么强壮啊,好吓人。”
钟姑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总不能让她也跟着将天子形容为猪吧?
晏修又低声提醒钟姑姑:“虞夫人会叫她蝉蝉。”
看来是不介意做这会儿的戏了。
钟姑姑立即改口:“好,乖蝉蝉,你饿不饿,娘亲让人给你煮东西吃?”
祝思嘉嘟着小嘴,看向晏修的眼神,仍带着后怕:“我饿,但是娘亲,你快叫人把这头猪赶出去,我怕。你把它赶走,我再吃东西。”
说罢,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簌簌流下。
钟姑姑老脸一抽,对着晏修就假意怒骂道:“大胆猪妖,还不快快退下?”
晏修眉心微皱,抬脚前,再次吩咐钟姑姑:“照顾好她,先让她吃些食物进胃,再拿药给她喝。”
走出正殿,晏修命人去寻找碎玉:“告诉碎玉,立刻返回长乐宫就任,再另派遣三名护龙卫,这段时日日夜在长乐宫附近护卫。”
“去太医院,请柳太医。”
谁知,柳太医被再度请回长乐宫不多时,就背着药箱仓皇跑出来:“陛下,陛下这——”
晏修正倚门而立:“怎么?”
柳太医脸上被打出一道红痕:“陛下,娘娘以为老臣是吃人的猪,命手下宫女拿着棍棒把老臣给赶了出来,恕老臣无法近娘娘的身替她诊脉。”
晏修:“竟有此事?柳大人稍安勿躁,朕进去看看。”
柳太医站在殿外透气,气还没透两口,就见晏修去而复返,捂着鼻子回来:
“罢了,等她睡下你再去看,劳烦柳大人与朕一同等候。”
他颧骨泛红,指缝冒血,柳太医关心道:“陛下这是怎么了?老臣先替您处理伤口。”
那群宫女胆子也忒大了,居然把天子给打伤了。
晏修果断回绝:“不必,小伤。”
柳太医固执道:“小伤也是伤,陛下请以龙体为重,让老臣……”
晏修直接松开手,黑着脸道:“不就是流鼻血?朕说没大碍就没大碍。”
祝思嘉摔出异常后,下手也太狠了些。
先是差点就踢到他的子孙根,这回更是一脚蹬他脸上,给他蹬出了鼻血。
二人又等候小半个时辰,长乐宫寝殿的明灯熄掉,只留一盏小夜灯,钟姑姑蹑手蹑脚,走出寝殿,悄声禀报道:
“启禀陛下、柳大人,娘娘已经睡下,可以入内了。”
事不宜迟,二人立刻起身。
经过柳太医仔细探脉,又各种委婉说辞千般解释万般演示,最后得出结论——祝思嘉的脑子,一时半会儿的撞坏了,不过倒是不严重,终会有复原的一日。
晏修百感交集,甚至不自觉产生一个阴暗的想法。
他宁愿被祝思嘉当成一头猪看待,宁愿希望她傻傻乎乎这么一辈子,也不要再想起二人那些不开心的事了。
送走柳太医,晏修命人在长乐宫寝殿外间,给他安置一方小榻。
胡顺海满脸惑色:“陛下莫非这段时日都要在长乐宫这么住下?”
晏修淡淡道:“嗯。”
这样的床榻再不舒坦,也苦不过他从前带兵打仗时的军旅生活,更苦不过祝思嘉在长门殿那段时间。
见他铁了心要住下,胡顺海也无意再劝,只能命人照做。
倒是钟姑姑好心提醒他:
“陛下,不单是您和柳太医,今日就连张德全、玉护卫都被娘娘当成猪,给赶跑了。您若是歇在此处,明日娘娘醒来看见您,或许会——”
晏修:“你是说,她把所有男人,一律都看成了猪?”
钟姑姑点头。
晏修:“朕知道了,还有一件事,你速速去办。总叫你扮成她的母亲也不是办法,她这样,虞夫人和祝县主难免担忧,明日派人去武兴侯府将她二人接进宫。”
钟姑姑:“那陛下就不担心?”
晏修苦笑:“担心什么?担心她们知晓我对她做的那些混账事?是,朕是天子又如何?犯了错,就没有不敢认的理。虞夫人明日来,要打要骂,你们都不许阻拦。”
……
北地,幽州城。
虽说春日已至,可不代表北地也能入春,就在前几日,还下了场不小的雪。
燕王旧庄已被祝元存改造成临时府邸,院中静悄悄,唯余他和黄玉菡二人拉扯争执。
祝元存用力挽留她:“玉菡,现在北地还没开春,你说走就走,谁来管我?”
黄玉菡面色果决:“越往南走,天气就越暖和,侯爷担心什么?”
祝元存只感觉后背的伤在发麻发痒,他祈求道:
“玉菡,你再陪陪我几日,待雪化开你再回京好不好?我知道你思母心切,可我实在不放心。”
黄玉菡笑道:“就不劳烦侯爷费心了,侯爷操心我之前,先操心操心您自己吧。”
马场之事后,前不久,北凉当真有数百铁骑来犯。
祝元存孤身一人出城迎敌,以一人之力将敌人尽数斩杀,带回他们的上等骏马坐骑百匹,但他不要命似的打法,也没少受伤吃苦。
黄玉菡并不精通医术,只会一些简简单单的包扎而已。
见祝元存伤势不轻,当时,她边替他清理,边哭道:“祝元存,你当真不要命了吗?我可不会替你收尸。”
祝元存却对着她嬉皮笑脸:“玉菡,你为我哭了,你还喜欢我对不对?”
黄玉菡哭得更厉害,差点弄疼他伤口:“你少来!我只是有感而流涕,边关将士辛苦,我是为将士生活而哭,才不是为你哭。”
祝元存:“你撒谎,别人受伤你怎么没哭过?”
黄玉菡转身就要走:“再油嘴滑舌,我不伺候了,你找大夫来吧。”
祝元存耍赖拉住她:“别呀,我怎么油嘴滑舌?我说的都是实话,玉菡,你在我身边,我连死都不怕。”
黄玉菡挣脱开他:“你今日当真不要命了?你若心里有我,还会不顾一切冲出城门?祝元存,你少拿这些话诓骗我,我现在不信你的邪,你爱找谁找谁去,找你的姜嫄去吧。”
祝元存更加用力抱紧她,无限失落道:“我这么拼命,是因为除了你,我还想守护我的母亲、姐姐和妹妹。尤其是——”
黄玉菡:“昭仪娘娘?不对,现在该叫她……”
祝元存笑了笑:“没关系的,我想明白了,若不是因为马场一事损失惨重,被禀报回京,陛下怎么会因为我犯下大错而迁怒姐姐。”
“从前我年纪太小,不信前朝干系后宫一说,只当陛下当真是喜欢姐姐这个人。可马场一事我才明白,是我太天真,太无所顾忌,才连累姐姐替我受苦。从今往后,我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