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没事儿的,你奶都那么大年纪了,走的话也是喜丧。
火车上,纯良还小心翼翼的看着我,你别太难过,还有好几个小时呢,吃点东西吧。
我侧脸看着窗外,景色飞驰而过,心情极度苦涩。
接完电话我就崩溃了。
奶奶怎么会不行了?
我强撑着淡定又给爸爸拨去电话,他还是在电话里说我奶奶没事,只不过休息了,不能接我电话,我问妈妈,妈妈说话不连贯,还顾左右而言他,我又给三姑去电话,学佛之人总不能说谎,但是三姑却关机了!
很奇怪。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不敢和爸爸说要回去,怕徒增事端,只能先斩后奏!
恨得还是镇远山离家太远,我和纯良天不亮就出发了,赶上节假日,去到哈市却买不到飞机票,辗转上了火车,到家了还得是傍晚,一路上心都要飞出去,只能给雪乔哥发信息,让他盯住奶奶的动态,一定要等我。
纯良一直在安慰我,还帮我泡了面,吃点吧栩栩,你不吃东西体力也不行,好歹也出来六年了,终于回到临海了,会见到你家很多亲人,你要精神一些,不然
我恍惚的回神,六年?
是啊,六年了啊。
纯良懵懵的,你刚来我家时是十二岁,我记得是深秋吧,挺巧的,六年后,也是秋天,这马上就要十月一号了,你回临海了,栩栩,其实人都会离去的,我要是能活到九十多才没,那得是多大的福气啊,你跑了那么多丧事,更应该明白
话锋一转,纯良皱起眉,栩栩,我说句题外话,你奶这事儿是不是有点怪?
怎么?
你看哈,你奶奶那年纪,要不行了很正常,之前咱们心里都有数,可是吧,如果她真不行了,你爸妈瞒着你,也是情有可原,咱就不说你是不是梁家人了,你这身后可有仇人,你爸妈可不愿意你离开我爷的身边,一但遇到危险怎么办,但是呢。
纯良压了压声,坐在小桌板对面朝我探头,你那个雪乔哥说你奶奶一定要见你,这就不符合长辈人物的心理了,你奶奶更应该怕你出事,她不能想见你的,即便她想见你,她都得憋着,因为她知道,让你去看她最后一眼,就等于让你离开镇远山,可是吧,你奶奶整这出儿好像被绑架了似的,谁都瞒着你,她只能偷偷的和你那八百年没见面的雪乔哥说这事儿,怪异不?
我直看着他,你的意思是有诈?
纯良憋了几秒点头,栩栩,袁穷的能耐咱们都见识过,他极有可能搞出一个内鬼,骗你回来或许你奶奶压根儿没和你雪乔哥说什么,你这个雪乔哥,有没有可能故意在引我们上钩?
小老哥脑子转的还挺溜。
那不是更好?
纯良一愣,哪里好?
我吐出口气,我等的就是袁穷出手呀,不过这事儿,雪乔哥不会是内鬼。
其实我也在奇怪这点,家里人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我,在我爸妈看来,待在沈叔身边就等于我能活命,沈叔在我家人眼里,就是我这重症患者鼻子下的氧气管,所以他们从来不会要求我回临海看望,生怕我没了氧气管就断气了!
基于此,奶奶要雪乔哥传话这举动属实有些说不通,纯良的分析的也很在点儿,我奶奶一辈子都很明事理,怎么会在临终的时候让我身入险境?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
纯良看着我,你和那个雪乔哥再熟,不也好几年没见面了么,冷不丁来了一通电话,没头没脑的和你说这个,咱俩这急三火四的就出门了,真要被骗了,你就是那行走江湖第一天就领盒饭的。
我出门前打卦了。
我用叉子搅了搅泡面,你换衣服的时候,我在师父的门前打的,卦象显示,雪乔哥无害,我奶奶,的确是要不行了这是师父元神告诉我的,所以,雪乔哥不会是内鬼,只是,我也想不通,奶奶为什么一定要见我,可能,就是太想我了吧。
每个人离世前的要求都不一样,有的人会突然很想吃一种食物,有的人会突然很想见一位故人。
奶奶大概就是后者吧。
爸爸妈妈三姑都很有理智的不让她见我,她没办法,只能通过雪乔哥传话,所以雪乔哥给我来电话时也很纳闷儿,家里人为啥要瞒着我?
这样啊。
纯良松了口气,要是我爷元神出马给你开示我就放心了,不然你这道行我也信!行了,你这雪乔哥是好人就行,咱不能没等演两集就挂了啊,栩栩,你也别多想了,反正咱都出来了,六年啦,你还能送你奶奶一程,也不留遗憾了,快吃吧,一会儿面坨了。
我红着眼,挑着面条吃起来,是啊,六年了。
依然是秋天,我回来了,可为什么是这种方式?
泡面无端咸了。
我大口的吃着,纯良说的对,我不能憔悴的回去,奶奶不喜欢这个样子。
要吃饱,要体力充沛。
哪怕是奶奶任性要见我,我也感谢她,否则她不声不响的走了,我会抱憾终身。
吃完东西,我去到洗漱间,镜子里的我面色苍白,双眼浮肿,束起头发,我洗了洗脸,用力的吸了口气,没事的,家里人不告诉我,也是不想我担心,只要我能看到奶奶,看看她就好。
黄昏时分。
火车驶入了临海市的站台。
我看着远处林立高耸的大楼还有几分失神,心里居然些许不适应。
纯良忍不住好奇,喔,大城市就是不一样,你看那楼,高的像没有顶儿似的,栩栩,这么一看,你以前还真是的大小姐,如果你能正常长大,也是白富美了吧。
我没答话,实在是没心情,随着人流下车,走到出站口,远远地,我就在接站人群里看到了一块举起的牌子,上面写着‘梁栩栩’——
视线刚过去,举牌人也看到了我。
四目相对。
我身边擦着行色匆匆的旅客,眼则直看着他。
孟雪乔。
是他。
记忆中的他还是个少年的模样,如今站在人堆里,真是个成年的男人了,瘦瘦高高,头发留得半长,很飘逸帅气,类似港城片里浩南哥的发型,穿的倒是杂志上的法式风格,米色的西装,浅色的衬衫,像一个绅士。
看到我,他先是不敢相信的睁大眼,随后身体前倾,仔细的看我,我苦涩的牵起唇,他便把牌子扔了,拨开旁边的行人大步的朝我跑来,张开双臂,猛地把我抱在怀里,栩栩!你想死我了!
哎,喂喂喂
纯良被他举动吓一跳,伸手就要推他,:兄弟你哪位啊,哎,松开!我揍你了啊!
雪乔哥不搭理他,抱了我几秒又松开手捧着我脸仔细看,:漂亮,是差点成为我老婆的人,我还怕你这些年长列巴了认不出来,没成想,小美女变成大美女了,我都后悔了,早知道当年同意梁伯伯的建议,这么好看的老婆请回家当画看也好啊。
我凄凄楚楚的笑,雪乔哥,我现在特别难受,你别逗我行吗。
栩栩,没事,有哥在呢,哥回来了。
雪乔哥用指腹擦着我眼底,别哭,你奶奶
哎!!
纯良急了,对着他肩头一推,干啥!拿我当空气啊!你就算是认识栩栩,也不能太过亲近,说话注意点,一见面就想死你了,这么想你之前干啥了,起开!
你
雪乔哥松开我,被纯良推开也没气,这位小兄弟,栩栩应该和你介绍我了,我不光是看着她长大的,她还是差点成为我老婆的人,我喜欢她,抱抱怎么了?不过你这举动倒是让我挺安心的,看来我家栩栩身边还有人保驾护航,认识下吧,孟雪乔。
纯良微微皱眉,直接看向我,栩栩,他
没事。
我调解下情绪,拍了下孟雪乔的心口,这是我特别好的哥。
纯良这才意思意思和他握了下手,不好意思啊,但你说话真容易叫人误会,男女有别,栩栩在辈分上是我姑姑,在事业上是我拍档,在分工上还是我领导,有我在,任何人都不能对我姑亵渎。
雪乔哥忍俊不禁,故意要搂我肩膀,纯良见状就将我拉倒他的另一边,俩人你来我往的还拿我当工具人博弈上了,一个非要靠着我,一个非不让,我闹心的不行,被拽来拽去都要气笑了。
雪乔哥,咱们快走吧,我要去见奶奶!
什么场合!
不过多年没见,雪乔哥和我真没有一点点的疏离感,好像瞬间就回到了小时候,我训完练出了场馆对着突然下雨的天气挠头,刚想一股做气冲回寝室借雨伞,雪乔哥就会突然蹦出来,梁栩栩,我来拯救你啦!感不感动?是不是特别感动?来,到哥哥背上,咱起驾回宫!
坐进车里,雪乔哥递给我一张纸巾,栩栩,我听我爸说了,你都是做大师的人了,这方面事情还看不开吗?
抛开梁伯伯和伯母隐瞒你这点,其它我觉得都可以接受,你奶奶这个年纪,她一点没遭罪,我和她聊天时还很清醒,是她自己在家说心脏不舒服,来医院一查发现的心脏衰竭,这种情况也没什么有效的救治方法,医生都说,要是不送来医院,你奶奶就会在睡梦中安然离开,这其实是令很多人羡慕的。
褪去玩笑,雪乔哥认真地看向我,栩栩,我电话通知你,只是不想你奶奶遗憾,你们家三兄妹,你大姐现在联系不上,你哥还在里面,你奶奶要是再看不到你,她得多难受
我大姐联系不上了?
我愣了愣,怎么会联系不上,我爸说她每个月都给家里寄钱还发信息啊。
两个月前就联系不上了。
雪乔哥道,好像是她打工的那个女老板破产了,你大姐也不知道去哪了,给梁伯伯发信息就说要避避风头,然后就换手机号了,但是你别担心,我爸说你姐之前就有过换号几个月不联系梁伯伯的情况,大概梁伯伯怕你多虑,没告诉过你,过一阵子你大姐安稳下来,就会联系家里人的。
我抿着唇角,侧脸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色,这叫什么事儿!
雪乔哥安慰了我很多,车子路过了曾经的栩福轩,我心里一紧,慢点
早就成别人家饭店了。
雪乔哥放慢车速,我走了几年,再回来就发现变化很大,栩栩,你出的事我爸都和我说了,对不起啊,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哥却没在你身边。
我没言语,看着窗外的三层楼,大概重新装修过,牌匾上写着某某火锅城,装修的很喜庆,挂着大红灯笼,丝毫找不到属于栩福轩的影子了。
姑,你家饭店以前这么大呢!
纯良在后座毫不吝啬的表达出惊叹,难怪梁爷爷那时候来我家一副不差钱的样儿,大老板啊!!
我难看的扯了扯唇角,看着街道上人流,熟悉的大厦,我曾经逛过的商场
还有许多我没见过的新建筑,这城市对我,像是飞奔过来的雪乔哥,曾陪我走过最纯真无邪的岁月,再见面,我早已不是那个放肆大笑的小女孩儿了。
雪乔哥,这些年你做什么去了?
收回眼,我看向他,车子也是你买的吗?
考完驾照我就想买辆二手车,时不时会研究研究,好车基本都认识。
雪乔哥开的是宝玛。
好贵的。
哦,这车是借领导的,我刚买完房子,手头有点紧,缓缓才能再买车。
雪乔哥笑笑,要接你么,当然得最高礼仪了,我早些年你知道,离家出走么,到处学化妆,跟了两个老师,后来参加了几场比赛,就去给明星化妆了,最后烦了,一个个难伺候的很,可我这手艺也不能扔啊,正好我一个同事去了殡仪馆工作,他说那里的模特都好得很,完全不会提出无理要求,想怎么化就怎么化,我就心动了。
顿了顿,他笑的无奈,再说我爸年纪也大了,我得离他近一点,就回来了,在临海市殡仪馆找了个入殓师工作,领导夸我化的好,我工资涨的很快,这不还借车给我出来装装,哎,咱俩从某种程度上讲,算是同行吧。
那你和孟叔的关系不再僵着了?
我一回来就和解啦。
雪乔哥嗨了声,我爸说想开了,他提出要求,只要我不给他介绍谁,别让他老脸丢尽就行,对老孟来说,能迈出这步就不错了,我很感恩了!
栩栩,我唯一没想到的就是你,我以为,你是最不用担心的那一个,我回来时,见到的还会是那个小公主,没想到,我爸说,你去了小镇学道法,他不告诉我地址,不让我去打扰你,梁伯伯更是谈到你就讳莫如深,生怕谁去招惹你,我也是没办法,这次能有你号码,还要谢谢你奶奶。
说话间,他摸了摸我的脸,栩栩,不要担心,以后哥就在了,你
哎!
纯良在后座又炸了,说话就说话!别动手行吗大兄弟!
我乐意。
雪乔哥挑眉,小兄弟,你嫉妒不来,在我和栩栩这,其余男人就得靠边站,追她也得先过我这关。
嘿!!
纯良撸胳膊挽袖子就要来劲,车子正好停入医院车场,雪乔哥回手对着纯良胸口一推,你别以为哎呦,小兄弟,不错啊,有点块头。
那是!
纯良哼了声,脖子一扬,整理了外套,告诉你啊,我这身板都是长年累月陪练出来的,别看咱俩差不多高,真要动起手来,你未必是个儿!
雪乔哥失笑,小兄弟,别那么气盛,这眉形不太适合你,改天我给你换一种。
不适合我么?
纯良立马被戳到了,对,你是专业化妆的哈,那回头帮我研究下呗,我得提升下颜值,麻烦你了。
叫哥。
雪乔哥提醒。
乔哥!
纯良变脸可快,只要你和栩栩说话能规规矩矩,我怎么叫你哥都行,乔哥,弟弟我这张脸就靠你涨分了!
雪乔哥笑着摇头,见我一身低气压的坐在副驾驶,便叹出口气,栩栩,不要这样,梁伯伯瞒你大抵就是不想你太难过,我也希望你能轻松点接受,不要太压抑好吗。
我点了下头,打量着医院大楼,转头看向他,雪乔哥,孟叔说没说我为什么去小镇学道法,发生了什么事。
你撞邪了么,体质变差了,招阴什么的吧。
雪乔哥应道,因为总看到一些东西,所以梁伯伯就顺水推舟同意你去学道了,怎么了?
没。
我苦涩的笑笑,对,就是我撞邪,体质变差了。
他不知道,看来家里人瞒的很紧。
孟叔连亲儿子都没明说。
好在雪乔哥也算是‘破’过,他这种特殊情况的,不会被我妨害。
可是,我总要想,爸爸不告诉我奶奶的事,是不是怕我回来冲撞到什么?
这些年,我偶尔也会说,想回家看看,知道不能回,嘴上还是会那么说,但爸爸从来没有安慰着我说你回来吧,他只是说,等我去看你,你乖乖待在镇远山,不要乱走。
我知道爸爸是为了我好,心底仍旧会有点难过。
雪乔哥的电话也是偷偷打的,我没有通知任何家人,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回来,究竟对不对?
缓解了下情绪,我奶奶在几层。
住院部三层。
雪乔哥说道,那层全是抢救室,你奶奶在三零九,最后一间,病房里就她自己,很清静,我爸和相熟的医生护士打了招呼,奶奶就是在那间病房等着离开了,你爸爸本来要接你奶奶回家,她不同意,非要从医院走,说是你爷爷就从这间医院走的,她要等你爷爷来接她。
好。
我点了下头,推开车门下车,走吧。
这间医院小时候我就来过,也熟,雪乔哥几次想跟我说些什么,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回去了,最后只吐出几个字,栩栩,没事的。
我颤着眼,拐过一道走廊,远远的,我看到爸爸就站在309的病房门外。
他正一脸痛苦的打着手机,看口型是在说,‘大概率就是今晚,你们会来几个人’
我脚步一顿。
爸爸通着电话无意间的转过脸,:收费标准是
啪嗒~!
爸爸的眼瞬间瞪大,他像是见到了鬼,电话摔到地上,他一瘸一拐的走到我面前,你怎么会回来!谁告诉你的!雪乔,怎么回事!
是我告诉栩栩的。
雪乔哥站到我身边,梁伯伯,我觉得您不该瞒着
谁让你多事的!
爸爸直接就怒了,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儿!离开几年回来你怎么还多管闲事上了!栩栩不能离开小镇你知不知道,她会有危险的!!
语落,爸爸就推着我要走,回去!到你师父身边!快走!多留一天你就
爸!!
一声而出,我眼泪就控制不住的流出来,我出山了!
爸爸一愣,什么意思。
我学完了!
我擦了把泪,我不用天天藏在小镇里了,我得出来,再说我来就是要看奶奶的,就算要我走,我也得看完奶奶在走,您现在推我,到底是在爱我,还是要让我遗憾难受!
你能到处走了?那
爸爸忌讳的看了孟雪乔一眼,拉着我朝旁边走了几步,那个偷你命格的邪师被灭了?
还没有。
没有你怎么就敢
爸!师父不能护着我一辈子,再说这是特殊情况,您就那么狠心吗?
我含着眼泪,我已经回来了,您还不让我进去看看奶奶?
我这
爸爸憔悴的厉害,胡茬都是白色的,:栩栩啊,不是爸不想告诉你,是爸感觉不对,爸心慌啊,你奶这是寿终正寝,她啥都明白,连装老衣都自己选好带来的,她还说你爷要来接她,今晚九点钟就走,可是我这栩栩,你别怪爸,我怕出乱子啊。
我没在说话,擦过爸爸的手臂,走到病房门口,透过房门上的观察窗口我看到了病床上的奶奶。
她鼻孔插着氧气管,躺在那里似乎在熟睡,三姑坐在病床的一侧,率先看到了我,微微一怔的同时眼里涌出无限的复杂,眼皮一阖,加快转着手上的佛珠。
妈妈随着三姑的视线也望向房门口,看到我就惊讶的站起身,眼里全是自责,栩
我推开房门,慢慢的朝着病床走近,屋子里很静,只有仪器滴滴的声响,奶奶的呼吸有点发沉,肤色都变得暗淡无光,瘦瘦小小的躺在那里,无声的诉着暮年老矣。
不自觉的,耳边就响起小时候和奶奶闲聊时的话。
奶奶,为什么你的呼噜声怪怪的?
那是奶奶在吹土啊。
什么叫吹土?
我在给自己吹一个坑,吹出一个大坑,能埋起来我自己,奶奶就要走了,栩栩啊,人老了,就是熟透的瓜啦。
奶奶,你别吹了,我不想你把自己埋土里。
我抖着唇瓣,走到病床边上,看着躺着的老人,躬身握住她的手,奶奶栩栩回来了,奶奶,栩栩回来看你了
妈妈别过脸就簌簌的流起泪,三姑低着头,泪水亦无声的滑落。
奶奶的眼皮动了动,缓缓的睁开,浑浊的眼底在看到我时就绽出一抹光彩,栩栩,栩栩
奶奶。
我俯身抱着她,我在,我回来看你了。
好孩子
奶奶抬手摸了摸我的脸颊,干瘪的唇还在笑着,你能回来啊,我就放心了,哭啥啊,别哭,奶奶是要去享福了。
我不想你去享福
我摇着头,奶,栩栩还没出息呢,奶奶。
奶奶太老了,要去享福了。
奶奶使劲儿的呼吸,脸上仍是在笑,栩栩,奶一点没遭罪,你是先生,你懂,这个死法有福气,对不对
我又开始点头,泪水模糊的视线,您有福气,奶,您特别有福气
别哭,我这么漂亮的孙女,哭了就难看了。
奶奶每一口气都喘的很长,你回来了,奶想跟你吃一顿饭,吃好了,奶要换衣服,等你爷来接我栩栩,奶最大的心愿,就是你送我最后一程,有你陪着我,奶就不怕了
我吸着鼻子点头,抿着嘴里的咸涩,我喂了奶奶吃了点饭,她真的什么都知道,还想吃点凉的雪糕,王姨说过,临要走的人,都想吃点凉的,貌似要把身体里最后一点热乎气消耗掉,然后潇潇洒洒的上路。
吃饭的时候,奶奶还有力气和雪乔哥道谢,雪乔哥受不住,找了个借口出去哭了。
剩下纯良,奶奶又和他说以后多照顾我,纯良也不行了,紧随雪乔哥去了门外。
我擦干泪反而淡定了些,经历了那么多的丧事,看过各种各样的逝者,奶奶真是我见过很有福报的人,能神志清醒的走,还能配合着我穿装老的衣服。
即便我已经摸出来她脚开始发凉,奶奶还能牵着唇角,让我出去给她买两个苹果,她说要在手里拿着,等我爷来接她了,她就把苹果给我爷爷吃。
我出了病房叫纯良去楼下买苹果,洗了把脸回到病房,奶奶已经一身崭新的躺在病床上了。
呼吸越发的轻。
躺在那一脸安详。
爸爸和妈妈互相搀扶着流眼泪。
天已经黑了,时钟显示八点半,我不知谁告诉的奶奶她会在晚上九点离开,但显然算的是对的。
因为奶奶虽然没咽气,但她从脚尖开始,已经慢慢凉到了大腿,这是要离去的征兆。
你们别哭了,吵死了
奶奶微眯着眼,细若游丝的道,出去,我只要栩栩在这里陪我,你们全都出去
妈,您这是干什么啊。
爸爸嗓子都哑了,她小孩儿,自己在这不行的,您别
出去
奶奶执拗的重复,即便她已经喊不出来,我得好好的走,出去栩栩可以你们出去
出去吧。
三姑低着眼,声音溢满了苦,拽着我爸妈就出了病房。
我坐到奶奶旁边,手给她整理了下戴着的帽子,奶,您放心,我会一直陪着您的,栩栩不会哭的
奶奶眯着弱烛般的眼,牵着唇角,很是满意。
没多会儿,纯良回来了,他按照奶奶的要求把苹果放到了枕头边,等他一离开,奶奶就让我锁门,不要让他们进来哭我烦栩栩,你去把门锁紧了
我假模假式的去门前面晃荡了下,坐回到病床边,锁好了,奶奶,您放心吧。
骗我
奶奶眼里的光越来越暗,却像是什么都能看到,没锁栩栩,你不要骗我锁好门,你爷也能进来我讨厌吵我要好走,好走
我透过房门小玻璃看着走廊里背身落泪的爸爸妈妈,只得走到门口把门锁好,嘎达声响,奶奶还能发出一记笑音,坐回到病床旁,我握住她的手,微凉,瞄了眼时间,八点五十,奶,您怎么还这么任性啊,我要是没回来,您可怎么办?
难过不甘心
奶奶音轻轻地,栩栩啊,奶知道,你不能回来,是奶任性了,可是,奶想任性,奶想
呼呼~
风吹得窗帘一动。
我看过去,谁开窗了?
上前将铝合金窗户关严,转过头,我侧脸忽的一麻!
有东西!
警惕的四处一看,奶奶轻咳出声,栩栩栩栩人呢
我在!
我奔到奶奶身边,握住她得手,奶奶,您说,我听着。
我就是担心你啊
奶奶嗓音低沉着,你说,如果要是有人要害你,你要怎么办啊。
我微微挑眉,奶,没事儿,要是有人害我,对方也好不了的,没人敢害我
我听说,沈大师给你留了罩门。
奶奶心口微微起伏着,栩栩啊,罩门你可要护住。
我知道。
我摩挲着奶奶的手,我会护住的。
栩栩,罩门在哪里了啊。
奶奶轻咳着,奶不放心啊,你和奶说说,奶到下面也得保护你呀。
罩门
我看着她,在我的腋下了,只要他们不伤到那里,我就不会有事的,您就放心吧。
梁栩栩!!
奶奶猛地一声大吼,面皮下直接出现了周天丽的脸,她带着奶奶身体坐起,单手朝我腋下就要插来,好乖的孙女啊!!哈哈哈哈!!
我上身灵敏的一侧,顺势将右手中指咬破,抓住她伸出来的手,握住奶奶的中指,用力的一掐,我就知道是你!给我出来!!!
你个小阴人还敢搞把戏!!
周天丽面容痛苦了几分,在奶奶的身体里摇晃着想要把手拽回去,说!罩门在哪里!不然我让她没办法全须全尾的上路!!
你他妈的
我咬着牙,还不能去拍奶奶的天灵,这是周天丽极其阴损的一招,她在奶奶的身体里,我打她就等于打奶奶,所以只能掐着奶奶的中指力求给她逼出来,我不是说了么!在我腋下!有本事你出来打我腋下!!
我会信?
奶奶面皮下的周天丽极其狰狞,你刚才就是骗我伸手的!梁栩栩!你要是不说实话我就让你奶奶的身体支离破碎!我要她下去后只能是残肢断臂!!!
语落,她大力的拽回手,当即就要掐向自己的喉咙,你说不说!!!
你别!!
门外的爸爸开始敲门,栩栩,你干什么呢!怎么锁门了,打开!!
周天丽!!
我对着眼睛血红的‘奶奶’,余光瞄着时间,八点五十八,我说,我可以说,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罩门吗,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必须要保证,不能伤害到我的奶奶,你也知道奶奶对我很重要,你先保证。
阴差一到,周天丽必然要跑!
梁栩栩!!
‘奶奶’的声音凄厉,你别和我耍花招!我这次过来就是要跟你啊!!!
我一怔,惊讶的看着奶奶头部一晃,从身下摸出个红绳就缠住了自己的脖子,她唇角抽搐,脸上一会儿是极度狰狞的周天丽,一会儿是虚弱愤慨模样,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我勒死你就是你这鬼东西害的我孙女儿我等就是这一天你想利用我钓栩栩我要用栩栩钓到你
奶奶!!!
我抬起手,您别这样!会耽误您上路的啊!!
啊!!!
周天丽抓狂的大叫,身体在奶奶的面皮下疯狂的挣扎,病床都砰砰作响,你个老太太!就凭你也想困住我!梁栩栩!你能看你奶奶就这么死吗!她会从寿终正寝变成枉死的!你快拦住抬她!快拦住她!啊!!!
我刹那间崩溃,奶奶,这就是您临终前一定要见我的原因吗,您怎么怎么
我没事
奶奶浑身颤抖的还在咬牙,手上的红线用力的勒紧自己的脖子,我问了无数先生他们告诉我,临终之人半阴半阳,具备无穷神通我就要等这个机会我要弄死她栩栩,奶没办法给你报更多的仇奶就带她走拉一个垫背的,奶奶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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