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缓缓步出。
“还挺正式。”陆悠悠想。眼前的画面让她想到了上辈子, 上辈子她是坐在电视前看这样的五光十色，没想到，这辈子, 自己居然坐在了这样的画面中。时光变换啊, 她是真的有些感慨了。
台上的主持人在絮絮，大意是介绍今天的导师。陆悠悠没仔细听, 四个导师, 她已经看过名牌，其中的三个是原主印象里存在的，是群星娱乐公司内部和惯常请到的舞蹈导师, 第四个，宋悦已经科普过，是业界的大咖。据宋悦说，这一位, 是去年大火的舞蹈类综艺“我舞我青春”的首席顾问，联盟第一舞蹈学院的特聘客座教授, 国立舞蹈剧团的团长和首席编舞大师，是平时请也请不到的大咖级人物, 这一次肯来, 纯粹是因为这位大师担任了联盟公益扶植类项目舞蹈方向的负责人, 而他们这里, 边缘星来的人多, 属于扶植项目的重点关注对象。
这些，她听过就算了。就算这位大师级人物真的是来挑选扶植苗子的，也都和她无关——她今天只是一个连舞台都上不了的“观众”, 只需要做好观众的本分就好。其实, 接受了这个设定, 也挺好的，观众么，听着台上开场白结束，再随大流鼓过一波掌，就只需要静待后续流程进行了。
评委导师入席，主持人下台，灯光调节，场下的灯光暗下来，舞台上打上了高光。
第一组成员开始上台。
陆悠悠在暗影里调整了一下坐姿，把自己的背挺了起来。不为别的，台上的这些人，是她这具身体原主的同期，是和原主一样，为了目标努力付出的人，眼前的这个舞台，值得她给出一份自己的尊重。
音乐起。
调子很熟悉，和昨天桑姐传过来的视频里一样，台上的七个人每个人踩着自己的舞步，各司其职，动作娴熟、配合默契。这场月考，说是上场顺序由抽签决定，但陆悠悠觉得吧，这第一组，还是选过的，不是太差，也没最顶尖。大概，最顶尖的那组，是要留到最后压轴的。
一曲毕，背景幕上切换到导师席，几个导师依次点评。
团舞嘛，动作编排和设计都是早先定下的，尤其是这支舞齐舞的时候居多，更考验个人的能力，就陆悠悠的眼光来看，台上几个导师的点评挺到位。点评完毕，是评分。为了体现对特约导师的尊重，这一次的评分，由她来打。特约导师很专业，给分很果断，就分数高低来说，陆悠悠觉得，这位导师给出的评分也很中肯。
第一组评分很快宣布完毕，紧接着第二组上场。然后是第三组、第四组，到第五组的时候，宋悦上场了。
小妹妹站在七个人的最末，面色凝重，目不斜视，两边脸颊都绷出了肌肉的线条，明显是下意识地在咬牙。陆悠悠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可爱，她想喊一声给小妹妹打打气的，想了想，放弃了，小妹妹都紧张成这个样子了，万一她一声喊，喊得分神了，就不好了。一直忍，忍到一曲跳完，小姑娘在台上摆出了eddg动作，陆悠悠才也把自己吊着的那口气松了下来，举起两只手，食指和拇指对扣，比了个心。宋悦看到了，在台上展颜一笑。
导师点评，轮到最后一位特约导师时，她特地提到了这个笑。
“宋悦——”发言前，她没有看手里的名单，直接叫出了宋悦的名字，她很肯定地给出正面评价，“你跳得不错。最后的一笑很点睛。你的阶段，舞蹈动作的正确性已经没有问题，想更进一步，可以适当地把注意力多放一些在表现力上。”
这话说得有水平。
宋悦跳舞吧，“正确”是很精准的评价，她每个舞步都对，每个动作都对，但并不是“准确”，因为准确，这个“准”字，是要求身心融合、是要求舞人合一的。“跳得不错”的正面评价也很有用，陆悠悠看到台上，宋悦因为这句评语整个人都焕然了起来。宋悦不自信，在原主的记忆里，这个问题在之前很多次考核里被很多个导师提到过，但是他们都只是直白白地扔出了“不自信”三个字，没有人像现在这位大师一样，知道对不自信的人来说，肯定和指点远比指责更重要。
背景幕上，打出的是导师席的画面。
特约导师点评结束，开始打分。轮到宋悦的时候，她把评分板举高了。“这是你的分数——”她用笔指着自己打出的分数，“分数不高，因为，我现在给出的针对的是你在这支舞里的表现。”她提笔在分数后面又加上了一个“10”。“如果有下次。”她在那十分上圈了个圈，又划掉，“我希望你表现出的，是你这个人应得的分数。”
“呼——”宋悦在吸气吐气，眼睛里在放出光华。她最终的评分没有加上那十分，在已经上场的所有人里，依然属于靠后，可陆悠悠看得出，她上台下台，整个人精神状态都不一样了，就连胸膛，也比之前挺高了几分。
有点意思……
宋悦好像说过，这位特约导师还是联盟第一舞蹈学院的客座教授？果然比起其他人来，多了几分教书育人的风度。
陆悠悠看向导师席，把名牌再默念了一下，林、林文玉——
这个名字，值得记一下。
小插曲之后，考核继续。
同样的音乐再次响起，接连几遍后，主持人在又一次上台的时候，宣布：“接下去是今天的最后一组。”
终于到最后一组了……
陆悠悠长长地吁出口气。她这个位置是前排，可前排再好，也架不住所有表演都一样啊，她实在是看得有些疲了。
最后一组很快上场，果然是慕容琪的那一组，也果然，在林大师给这一组人打出的分数里，慕容琪是今天的全场最高分。
结果在所有人的预料之中。陆悠悠听着后排响起的掌声，和之前一样，没有特别热烈，大家都在礼节性地鼓掌，她也跟着拍，顺便看台上——三位常驻导师已经在合起手里的名单，表现出了“终于可以下班了”的轻松。
主持人再次上台，手里没有带着手卡，看起来，应该是走到最后一步的流程了，不再需要手卡的提醒。果然，他举起了话筒：“现在，让我们来看一看，这次的考核，谁是第一——”他还是很敬业的，虽然结果大家都已经明了了，他还是热情激昂地举起了手，指向身后的背景幕。幕布上打出了这次参考所有训练生的分数，一阵炫目的光影效果后，“慕容琪”三个字独自留在了画面上，一点点放大，到最后，定格。
“让我们来恭喜一下我们的——慕容琪！小琪，本月，你拿到了第一。请问，现在有什么想和我们大家分享的吗？”
慕容琪上前，接过话筒。
“我很高兴，我的努力得到了认可；也很高兴，我和我的团队，配合愉快……”
巴拉巴拉，都是套话。
“我也很感谢，公司给我们提供的条件和帮助。”
恩，感谢公司，应该就是结束语了。
“啊，好的。我们谢谢慕容琪！”台上的主持人显然也是和陆悠悠一样的想法，慕容琪的语意才一停顿，他就身体前倾，手上做出了预备接回话筒的动作，“那我们今天的考核，就——”
“等等！”慕容琪发言了，“我还有一句话。”
“哦？”主持人有点意外，但他业务能力还行，临场应变，接着慕容琪的话音，立马把自己往前伸的手掌摊平了，改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引导道，“请说。”
“我们大家都知道，每个月的考核影响我们的排名，而排名，影响到我们的座次。”在舞台的灯光下，慕容琪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灼灼地，盯向陆悠悠的方向，“今天，我拿到了第一，我很希望，有这个荣幸，能请我们上一轮的第一名——”
她嘴角一挑，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与我进行一下座次的交接！”
“嗡——”，场下一下子起了一阵骚动：
“慕容琪想让陆悠悠当场让位？”
“以前不是这个月排名定了，下个月自动换位置吗？怎么现在就提出来？”
“这也太让人难堪了。陆悠悠还坐在那个位置上呢！”
“交接？慕容琪是要陆悠悠上台去接她，再请她坐到第一名的水晶座上吗？不会吧，这、这也有点太夸张了……”
陆悠悠沉了沉眸。
没想到看戏看了半天，最后这戏台子还是要交到自己的手上啊。台上慕容琪咄咄逼人，桑蕙……桑蕙其人，现在应该在后台吧？看着这一切发生，她都没有出面，这是她也想看到的局面？还是，在等着她求救？
无论是哪种……
陆悠悠微微地翘起了嘴角，拍了拍衣袖，站了起来。
本来今天过来，她就心气不顺。忍这半天不过是因为到现在为止，妈妈桑所有的敲打都走在暗里，明面上就变成了纯粹的过场戏。演戏而已，她来当个龙套走个过场没有什么关系，大家你退一步，我也退一步，但是现在，你要把我顶到台前，那就别怪她抢一抢戏份了。
陆悠悠抬步往前，没有走台侧的楼梯，手掌在舞台边缘一撑，翻了上去，在主持人的目瞪口呆里，往慕容琪掌心里的话筒上一拍一勾，把那支话筒抢到了自己的手里，举起来，凑到嘴边。
“恭喜慕容琪同学今天拿到了第一。”陆悠悠微笑着，并不慷慨激昂，就像是在陈述，“但也请大家看到一个事实——今天，我还没有上场。”
“嗡——”，从台上看，场下的骚动更是明显。
无数张嘴开合。慕容琪在一边整个人都呆了，陆悠悠分析了一下，大概是这位同学挑衅原主挑衅惯了，从来没有得到过这么直接这么激烈的对抗性反应，一时有些转不过神来。
主持人也是眼神飘忽，他显然是没接到通知有这么一茬，先是扫了眼导师席，接下来，视线一转，往后台的方向看了过去。
陆悠悠微侧过头，往他看的方向看过去，那边，隐隐约约有桑蕙的影子，还没来得及辨清桑蕙脸上的表情——一道追光亮了起来，打在了那边台侧，把原本就隐在阴影里的桑蕙整个遮在了那道光的后面。待得桑蕙走进那道光，刚刚那一瞬间似乎在她脸上存在过的晦暗消失了，她昂头挺胸，又变成了那个光彩照人的妈妈桑。
主持人松了老大一口气，快步迎了过去。
“桑蕙女士——”他用夸张的语调说着话，把桑蕙引到了舞台的中央。“给大家介绍一下。”桑蕙上场，接下去自然是要交接控场的身份，不过在那之前，需要有个过渡，主持人开始讲串场词，“这位，是我们在场五十位训练生的伯乐，所有训练生都是桑蕙女士从各大星球发掘发现并且亲自带领来到这里的；她也是我们在场所有五十位训练生的亦师亦友，关心着所有人的生活、训练，关心着她们所有人的工作状态。”
陆悠悠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场下却是一片掌声，“哗——”，坐席区里一片捧场，拍出了今天最热烈的一次。
桑蕙在掌声里举起了话筒：“很高兴，今天，看到了大家一个月努力的成果……”
眼角余光里，边上的陆悠悠好像牵了牵唇边的肌肉，是……咽下了一个哈欠？
“也很高兴，今天，这样的一个成果，有幸得到了林文玉大师的指点……”
陆悠悠两眼发直，好像连思维也放空了。
桑蕙控制不住地眼角微微地抽动了一下。
这是什么态度！慕容琪搞这一出，过火，但也不算太意外，慕容琪想第一的位置想太久了，想把陆悠悠踩在脚底下也想太久了，水晶座摆在那里，本来就是给底下这些人去争去抢去发狂的，有对抗是好事，激烈点也没关系，有她在，她会把握好那个度。可陆悠悠……
陆悠悠这些日子以来的表现，太让人捉摸不透了！
看看她上台那个惊世骇俗的方式！看看她那一身的衣服！她都没有换上她让人送过去的那一套，现在身上——t恤晃荡晃荡，裤腿晃荡晃荡，就连整个人都是晃荡晃荡的！这算什么？豁出去了？大闹一场，自己的脸不要了，顺便也往她的脸上抹抹黑？
这个姑娘，好像在努力地向她传达一个讯息：我不在乎。可这不是陆悠悠该有的一贯的表现。这个姑娘……相处了两年，关注了两年，她很了解她，或者说，她很清楚自己的手段对这个姑娘的影响，她绝不可能像现在表现出来的这样，对自己掉落首位的事情无动于衷。对，绝不可能！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她现在做的这些，只是在做给她看，她在试图对她做出反抗，对她让她去做的那些事做出反抗。
不能让她以为自己的反抗有作用。
桑蕙在台上侃侃发言，面色不改，视线淡淡往台下林文玉扫了一眼。陆悠悠不是天才型的，这些年，这个姑娘靠的一直是勤奋和努力，这一次，她剥夺了她勤奋和努力的机会，她很确信，这支月考的舞蹈，陆悠悠绝对没有练熟。在这位大师级人物的面前跳上一场根本就没练熟的舞……很有可能会就此绝了陆悠悠以后在舞蹈上出头的可能。可那又怎样呢？她需要的是一个听话的训练生，而不是一个刺头。
兽，要训，才懂听话；人，也一样！
等一切结束，她会告诉她，今天，她错失掉的，是什么。一个不听话的训练生，就该有人告诉她，“教训”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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