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说话, 一股子“茶”味，茶得陆悠悠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
再看这个人——
无论是站姿体态，还是妆容表情, 都活脱脱像第二个桑蕙, 但她年轻, 比起桑惠来, 少了几分沉淀和世故, 这份精致里就透出了一股子与她的年龄并不相符的违和。
这人, 陆悠悠刚刚还在照片墙上看到过, 是排在她后面一位的慕容琪。
慕容琪说的什么第一第二的，她根本就不在意, 她只关注那句“不能上台”。原来妈妈桑今天叫她来，是根本连台也没准备让她上的么？真是白瞎了她昨天一番准备。陆悠悠整个人都有点意兴阑珊起来, 懒洋洋的：“哦。”
“哦？”慕容琪眉梢都挑起来了。
她踏进这间屋子的时候，是踌躇满志的。昨天桑蕙特地去找她, 和她好好地谈了一番心, 告诉她今天陆悠悠不会有上台的机会，也告诉她今天的考核会有一位特别的评委，是很难请到的业内大拿，要她一定要好好表现好好把握，争取给那位大拿留下好印象, 以期未来对她的发展有助益。有业内大拿来, 是个好消息，可比这个消息更让人振奋的, 是陆悠悠不能上台。这个女人, 两年时间了, 每一次考核都压在她的头顶上, 终于这一天到了，她能看着她从第一的位置上掉下来了！她想看到这个女人不甘心，她想看到她明明很难过却还要故作平静，如果能看到她眼泪掉下来，那就更好了。
可没有。
陆悠悠好像根本就不在意。
不是“好像”，是真的不在意！她“哦”完了，就转过身去了。刚好一个工作人员过来递给她一套好像衣服一样的东西，她随手接过去了，拉起她身边那个在历次排名里一直垫底的朋友，一起走了，走掉了……连再看她一眼也没有！她刚刚那句“哦”，“哦”得像是她那句话是个笑话一样，现在这一转身，更是转得像是根本觉得她也是一个笑话一样！
她今天是抱着满满的期待来的，她还为此打了一拳出去，可现在，那拳头像是打在了一团棉花里，根本就没有打痛别人的快感，反而，空落落的。
慕容琪自己还没察觉，她的表情已经变得狰狞起来。倒是纪双双，在一边看得胆战心惊的，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慕容琪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劝道：“琪琪，别想太多了，陆悠悠这个样子，一定是故意的。她就是知道自己今天讨不了好了，所以，也要故意给别人添添堵。”
“哦，是么？”
“是啊，一定是。你想啊，这排名从我们来的路上就开始了，飞了一年，到这里一年，她陆悠悠哪次不是死咬着牙关，拼命往上冲的，冲到顶了，又有哪次松懈过，还不是又死咬着牙关拼命守擂吗？琪琪，这次她要掉下来了，你不要觉得是外部的原因，每个人做的每件事，自己都要承担结果，她被公司罚，是她自己作死。你呢？你能替代她，是因为你强，不然坐那个位置的，就不会是你。所以，琪琪，你不要受她影响，你现在该想的，是她这次掉下来，你要怎么让她再也爬不上去。”
“再也爬不上去……”慕容琪重复着，眼神里渐渐地露出了一丝阴狠，“是啊，她既然跌下来了，那就该让她永远跌在我的脚下，永远都需要仰着头看我！”
另一边，陆悠悠和宋悦走进了里间的演艺厅。
宋悦在大门合上前，偷偷地往外打量了一眼，这一眼，把她也看得不安起来。“悠悠啊——”她忧心忡忡，“慕容琪大概又要发疯了。”
“发疯”两个字勾起了原主的记忆，顷刻间，陆悠悠脑海里各种片段闪过。“啧啧”，真是手段齐全花样繁多，慕容琪其人，真不是从古代宫廷里穿越过来的？这脑回路，妥妥的宫斗出身啊！难怪宋悦忧虑得皱纹都挤出来了。
宋悦这小姑娘吧，啥都好，就是胆子小了点儿。也难怪，她是她们这一期里，年纪最小的一个，今年刚满十八，比起她这辈子来小了两岁，要是和上辈子比，那就是小了整整九岁，妥妥的一个小妹妹。小妹妹不经吓，需要喂她吃颗定心丸，陆悠悠想了想，说：“随她去吧。”这句话没什么说服性，她又举了个例子：“你看现在这情况，我和她远开十万八千里的，她也不可能再往自己的舞鞋里放玻璃珠子，然后栽赃是我做的了，是吧？”
这例子的安抚效果明显不强，宋悦听完了，脸都白了：“就是因为不知道她以后会做出什么来，才更吓人好哇！”
“以后她估计也做不出什么来了。毕竟，要做什么，总也要有碰面、有接触。如果我和她连面都见不到，也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她应该就没那么好精力再盯着我了。”
“悠悠！”宋悦急了，“你怎么遇到点事就心灰意冷的！你以前的斗志呢？不就是被公司罚了吗，处罚过去了不就好了嘛。以后，你一定还会回来的！”
“以后啊？”陆悠悠笑，“以后我未必还想回来。”这是实话，但陆悠悠知道，宋悦现在是不可能理解的。
这个小姑娘和曾经的原主一样，都是有向往的人，她们来到首都星，是怀揣梦想的。她不一样，她上辈子看得多了——群星娱乐现在做的，在几千年前的地球上早就有人做过了，手段虽不完全相同，但套路相似，都是找一群对娱乐圈有憧憬的少男少女们，选出其中有一定能力一定潜质的，集中起来，培训、包装，再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推出去。
甚至……更阴暗一点。
群星娱乐招收的都是边缘星的人。她们这群练习生，在首都星是边缘人群，没有基础、没有后台、没有依仗、不熟悉这里的风土人情，也不了解这里的规则。她们是最没有反抗资本的一群，也是最好拿捏、最好利用的一群。陆悠悠想起自己初到这里的那一天，心底沉了一沉。
这种藏在暗影里的事，很难和面前这个小姑娘说明白，毕竟，对小姑娘来说，“不能参加培训了”，还是一件天都塌下来了的大事。
陆悠悠叹了口气，伸出手抚了抚宋悦的眉心：“别再皱了，再皱快变成小老太婆了。你就算在这里把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能让我现在就回来吗？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好好想想眼前的事。马上月考了，这次你舞练得怎么样？”
“舞、舞、舞……啊？”宋悦很容易被带着跑，被陆悠悠一问，一下子就扭捏起来，吞吞吐吐，“我、我有好好练。”
行吧，有好好练，没正面回答说练好。这就很明显了嘛。
陆悠悠改抚为点：“那还在这里陪我聊天？你队友呢？去找她们，再一起把动作顺一顺。”
“哦——”宋悦答应着，又有些不放心，“那悠悠你呢，你今天怎么办啊？”
陆悠悠笑了笑：“听到外面那两位说的了么？我啊，今天当然就当个观众了。”
当观众的第一件事，当然是找到自己的座位。
把宋悦推到她的队友身边，陆悠悠一个人离开往前走。
现在身处的地方，是一座演艺厅，小型的，但五脏俱全，音响、灯光、控制系统，粗粗一眼过去，配置都挺高。
导师席铺着红毯摆放在正对着舞台的前方，和后方灰色地面的坐席区拉开了一段距离，在这个空档里，摆放着一把座椅。老远就能看出这张椅子的不同——后方坐席区都是联排的座位，这张椅子不是，它单独地、孤零零地位于整个区域的中心；材质也不一样，后方坐席是普通的布艺卡座，这个座位，是通透的水晶座。
陆悠悠走过去，核对了一下座位背后贴着的名牌，一屁股坐了下去。
名牌是每张椅子上都有的，慕容琪的她也看到了，就在她身后，布艺坐席区的第一排，和后方一排座位背后贴了六七张名牌不同，慕容琪的第一排，专属于她一个人。这大概就是仪式感了。让第二名觉得自己也是与众不同的？然后，对着面前的一步之遥发起更努力的冲击？
也许对激励人心是挺有作用的吧？就像她屁股底下的这张椅子，晶莹剔透，满满的公主风，椅背的最上方，还雕刻了一顶皇冠。独一份的荣耀，确实挺吸引人的。不过对陆悠悠么……她现在是觉得，座次的仪式感而已，这种仪式感，不过是给驴子跟前那根胡萝卜雕了点儿花，她连胡萝卜都不看重了，这花么，就更是过眼云烟。
不过别人不这么想，她坐下没多久，身后就有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传了过来：
“陆悠悠一个人坐在那里，看起来好可怜哦。”
“是啊，她大概也知道那个位置她要有段时间坐不上去了。你看她坐下去的时候还摸了摸椅面，应该是很舍不得吧？”
陆悠悠：“……”
她不过是摸了摸这椅子的材质，看会不会坐得屁股痛而已！
“多坐一分钟也是好的，你看她坐在那里，多感怀啊。”
“也不要这样说吧，今天还没考呢，陆悠悠也不一定一定输啊。”
“你还不知道？陆悠悠跳不了今天的考核舞蹈的——她这次根本就连练习室版本的视频都没有拿到过！”
“不是吧？你怎么知道？”
“纪双双的小道消息啊！说是慕容琪从桑姐那儿听来的。”
“那陆悠悠是要惨了。公司不让她来训练，连学习视频都不发给她，这是连努力的机会也不给她了啊。哎，你们说，公司是不是真的……要放弃她了啊？”
“难说。”
“哎呀，真可怜。看她坐在那儿的样子，今天不会是特地要她过来，做一个水晶坐席的交接仪式的吧？你看，她连好好捯饬自己都懒得弄了，打扮成那个样子，是无声的抗议吧？”
陆悠悠：“……”
这帮女人怎么都那么会脑补？她打扮成什么样了？难不成是要她把原主衣柜里那些一旦上身就连走路都要端着的淑女款穿出来，才没不对劲？这身很好的好吧，穿着没那么累，再说了，t恤衫工装裤，外加嘻哈妆容，这是上辈子的流行款，流行款！哼——一帮子不懂欣赏的！
幸好，赛前聊天会没有进行多少时间，舞台上背景幕一亮，打出了倒计时，提示所有人该入座了。
一阵杂乱后，所有声响平静下来，背景幕上的倒计时一点点走到零，全演艺厅里灯光一暗，一束追光打到舞台上——
月度考核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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