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略前脚刚走，便有消息传来，他看着快马加鞭冲来的同僚，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陛下停战的旨意已经下了？辽人攻城,施盛出兵了？这么有魄力？”
“是，将军说要保住易县，您看要调兵吗？”
“调什么兵？老子从朔北过来，命都没了半条。总算是明白赵琼玉那小子，带个骑兵队过来怎么死那么多人。”赵略脸上隐隐带着兴奋，他咬牙切齿道，“辽人里面出了个厉害角色。传信给将军，把情况说了。”
赵略摸摸胸.前微凉的盔甲，看着易县所在的方向，用遗憾又感慨万千的语气，道：“施家难得有个有血气的。”
“大人那您还去安同吗？”
“去。不过不是调兵。朝廷都下令了，易县能动，咱们不能。看紧殿前司那两个，先探探底，咱们这位陛下究竟是被人麻痹，还是过分天真。景朝容不下一个天真的皇帝，他要是没资格，就换人。”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听者却没有惊讶，显然是早就习惯了这位说话的调调。
朔北不愧是让人们敢恨不敢爱的地方，他们自成一派，不和北地其他城池过多交流，是一群悍兵，孤勇的悍兵。这样一群人，在赵光裕的领导下，早已经生了反骨。
皇帝不止一次想要换下赵光裕，却迟迟没有达成目的。整个朔北铁板一块，让朝廷很是头疼。
生怕赵光裕拥兵自重，最后弑主。
“易县还能坚持
几天？”
赵略问。
“情报上说辽人这次来了一万人，若是大举进攻，以易县的地形和兵力，一万对五千，绝对撑不过三天。”
兵力悬殊，施盛压下皇命的事情难免风声会泄露出去。易县本就有些动荡，辽人大举进攻，朝廷又有议和的念头，情况不容乐观。
哪怕赵略去调兵，也没办法在三天内调到。他不是神仙，不会飞。安同与朔北的将士，同样不会飞。
朔北太远了。
“你等在这里留守，如有不对，就去把施盛和陆夫子绑了……还有那个晋氏。他们有用。”
赵略对晋氏做的饭菜念念不忘，几个月没吃，实在是有些想念。
“现在开始，所有人夹着尾巴做人。”
来人一愣，连忙站直了个军礼。
“是！”
京城，御书房。
赵元看着前线发回的折子，眉头紧锁。
“石头，施盛你还记得吗？”
站在一旁的执笔太监垂头思索片刻，总算是在记忆深处扒拉出来关于施盛的事情来。执笔太监斟酌道：“施盛是进士出身，在兵部做了几日小官，便自请下放去了雄州。这位出身沧州，倒是和本家没什么联系。十几年来，一直在雄州，是个安分的。”
赵元揉着眉心问：“他在雄州哪里做官？”
执笔太监连忙让一旁候着的宫人去查。约莫一刻钟时间，宫人捧着雄州上下官员的花名册进来，小心翼翼在一旁桌子上摊开。
执笔太监眼睛都快看花了，总算
在易县看到了施盛的名字。
“雄州易县县尉施盛。陛下，施盛如今在易县。”
啪，赵元猛地将手中朱笔拍在桌子上，“易县？施盛一直在易县？月前雄州上下官员联名求和，名单里可有施盛？”
执笔太监连忙又让宫人去找。
“回禀陛下，百余人中，并未有施盛。”前段时间，雄州求和的上书，雪片似地往京城飞，执笔太监至今还记得当时陛下的脸色。
这会儿，陛下的脸色倒是比那时还要难看几分。
“施盛可有折子上来？”
执笔太监心中一个惊，暗道不好。内阁会将各地的折子过滤一遍，挑出紧要的呈给陛下。陛下过目不忘，突然这样一问，问题恐怕就出在易县县尉这里了。
“陛下，县尉官职太小，许是折子还没到。”
“朕想起来了，朕想起来了。去给我找，三个月来施盛的折子，找不到提头来见!”
执笔太监噗通一声跪下，颤颤巍巍站起来往外跑。
足足过了半日，他才带着一队宫人头重脚轻地走进御书房。
“陛下，有一封施盛的折子。是从沧州送来的。”
“拿上来。”
赵元沉默着看完折子，眼中怒意如何都化不开。低气压让低头随侍的宫人们战战兢兢，将头压得更低了。
“这是内阁压下的？”
执笔太监忐忑道：“是。”
“好一群老臣！求和是他们！压折子也是他们！你们要蒙蔽朕到几时？让人去查，去查那几个老臣有
没有与辽人勾结。能睁眼说瞎话到这种程度，他们要不是辽人的孙子，朕都不信！”
“去把观星台的道长请来。”
执笔太监连忙叫人去安排，听到这句话不由愣住，声音发虚道：“陛下……数月前您将那些道长赶去朔北充军，他们估摸已经到了。”
说不定已经战死。执笔太监不敢说，朔北那位喜怒不定，说不定人刚到，就被处死了。
“罢了，罢了。去查吧，暗中查探不要走漏风声。雄州有敌探，这朝堂又有多少被辽人收买？朕真是欣慰啊，景朝的子民都忘了曾经的断肢之痛了？”
执笔太监不敢说话，默默和管事的同僚一起退下。
刚关上门，就传来砚台落地，书架倾倒的动静。宫人们立在门口，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
等走出去几百步，被赵元叫做石头的执笔太监才敢大松口气。
“陛下这脾气，真是越来越吓人了。”
另一位管事太监问他：“施盛折子里写了什么？陛下怎么如此盛怒？”
“这位施大人写了先长公主。”执笔太监朝天空微微拱手，言行恭敬道，“长公主昔日拼着整个雄州，也要夺回易县。原先陛下不拦着，先帝不拦着，如今朝臣与雄州上下大小官员却要上书议和。”
风卷着枯叶落在执笔太监肩膀上，他伸手捏起来，看着从叶柄开始泛黄，叶梢还绿的叶子嗤笑道：“陛下好久没生气了呦。”
管事太监叫
住巡逻的殿前司侍卫，吩咐了几句，让他去带人过来。
秋风萧瑟里，两个太监揣着手，都觉得后背发毛。
“长公主的遗泽，这些人不珍惜能怎么办？”
一场对涉事大小官员的查探，在暗中悄然展开。无人知晓，皇帝陛下为什么突然想起来名不见经传的一个人，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改主意，连下几道命令，不再考虑议和。
京城秋风瑟瑟，北地更甚。今年的秋天，来得格外突兀。
气温骤降，赵卿卿裹着薄斗篷，捧着热茶看周斯羽画地形图。这次是易县的。跟随陆夫子，周斯羽等人走遍了易县每一个角落，凭记忆绘制一幅不算精确的地图，并不算难事。
只不过有些耗神罢了。
这是他们来安同的第四天，仍旧没有找到门路去见安同有实权的武官。
帖子递上去不少，都没有得到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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