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熙伦看着远方暗沉的天幕,“朵朵,去睡吧,明天还有许多事要忙,葬礼结束后,我恐怕不能再陪着你,海城,那里有个女人在等着我回去。”
潘朵低垂了眸,眼里掠过一抹阴狠,随即泪水滚滚而落,她咬着唇,惊慌失措的比划着:“我知道,熙伦,可是现在,我只有你了。”
“朵朵,对不起,我能为你做的,不能为你做的,我都做了。剩下的路,只能你自己一个人向前走。我相信你,你是无所不能的潘朵,没有我,你也会走得很潇洒。而她,真的只剩下我可以依靠了,我已经辜负了你,不能再辜负了她。”席熙伦说完,转身往室内走去。
潘朵快步追上他,从他身后抱住他,她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她绕到他面前,急切的比着:“不,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坚强,熙伦,别离开我,好不好?”
席熙伦痛苦地闭上眼睛,在美国那晚,他吻上她的唇,他才知道,他真的已经不爱她了。
他再睁开眼睛时,眼里已是一片绝决,“对不起!”
说完他从她身侧走过去,大步回房。
院子里,潘朵站在老槐树下,她捂着嘴悲恸地哭了起来。
季奕宸站在回廊里,缓缓走到她身边,潘朵看着地上的黑影,她欣喜地抬起头来,看到季奕宸时,她眼里满是绝望,哭倒在他怀里。
……
夜凉如水。
琬琰跪在灵堂前,她怔怔地看着堂上挂着的那幅黑白照片,那日在家乡,妈妈说要用这张照片做她的遗照,她气得哭了一场。
如今,活生生的妈妈,真的变成了这灵堂上的一幅遗相,她浅浅的笑着,温柔和蔼,仿佛在跟她说,孩子,妈妈走得很安心,谢谢你让妈妈这一生圆满了。
琬琰看着看着,眼前就模糊了,人世间,最撕心裂肺的莫过于生离死别。妈妈走了,但是她知道,妈妈走时不放心,她还有牵挂,她担心女儿不能幸福,担心儿子不能成才。
琬琰哽咽:妈妈,您放心,不管我跟熙伦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我都是幸福的,还有弟弟,我会监督他成才。
黎明宇抽了纸巾过来,他帮琬琰擦眼泪,“姐,你别哭了,妈妈会走得不安心的。”
琬琰看着他,泪流不止,“明宇,现在只有我们姐弟俩相依为命了。”
“姐,不是还有姐夫吗?”黎明宇不解。
琬琰没吭声,黎明宇也不敢再问。
从昨天确定妈妈已经死亡之后,琬琰就不哭不闹的,他看着心里膈应得慌,他宁愿她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也好过这样憋着自己。
此刻她哭出来了,他的心就放下一半了,只是……最难熬的还是明天的葬礼,姐夫,他到底能不能赶回来?谁都不得而知。
长夜漫漫,姐弟俩相互扶持,轮班休息,这是他们陪在母亲身边最后一夜,谁都舍不得离开,这样相互扶持着,迎来了黎明。
清晨的阳光洒落进殡仪馆内,灵堂上的黎母笑容清丽绝艳,堂下琬琰与黎明宇头挨头靠在一起睡着了,郑诗敏领着温小暖他们走进来,看着姐弟两人,不由得都心酸落泪。
郑诗敏望着黎母的照片,心下叹道:妹子,你放心的走吧,他们姐弟俩我定会护他们周全。
葬礼准时举行,来的都是些亲朋好友。
席熙伦很早以前就请了风水先生看了一块风水宝地,程靖骁只是按他安排的走一个流程,墓地前,稀稀疏疏站着十几个人。
琬琰捧着黎母的照片,黎明宇捧着她的骨灰盒,两人站在前面。时间一点一点流失,郑诗敏焦急地看着手表,离下葬时间只有几分钟了,席熙伦连个人影都不见。
琬琰捧着母亲的照片,她没有回头去看,可是她心里比任何人都焦急。昨天她表现得那么淡定,其实她现在一点也不淡定,她希望席熙伦来送妈妈最后一程。
妈妈在等,她在等,她身后的一干亲朋好友都在等,可是时间在流失,他们等的人始终没有出现。
琬琰绝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时,她淡淡道:“明宇,下葬。”
郑诗敏见状,连忙道:“琬琰,再等等,说不定他在路上了。”
琬琰咬了咬牙,说:“不等了,明宇,把妈妈的骨灰盒下葬!”
黎明宇抱着骨灰盒,忽然大哭起来,他看着黎琬琰,伤心欲绝:“姐,再等等好不好,姐夫一定会赶来的。”
琬琰眼里裹满了泪,她狼狈摇头,“明宇,听话啊,他不会来了,让妈妈安安心心的走,好不好?”
黎明宇抹着眼泪珠子,温小暖走过来拽着他的胳膊,泣声道:“明宇,不要让你姐姐伤心,听话。”
黎明宇看了看琬琰,又看了看那绵延不绝的阶梯,姐姐虽然什么都不说,但是他知道她一直在等姐夫出现,等他陪她迈过最艰难的这道坎。
然而,他们都失望了,直到葬礼结束,席熙伦都没有赶回来。
葬礼结束后,尹雅静上前抱了抱琬琰,她什么也没说,转身扶着郑诗敏离去。叶瑾源与程靖骁站在琬琰身后,看着她瘦弱的身体迎风而立,两人相视了一眼,转身向山下走去。
“我一直以为琬琰会崩溃,但是,她比我想象中坚强。”叶瑾源不放心的回头再看了一眼。
程靖骁也跟着回头看了一眼,“是啊,是个坚强的女孩子,只可惜已婚了,熙伦还是没消息吗?”
“早上奕宸打电话来说,大哥得到消息,已经往这边赶了,按理说从白果镇赶到这里,最多两个小时的路程,这都四个小时了,他都还没到。”叶瑾源皱眉,熙伦没有手机,他联络不上,他担心的是他会不会意外。
“是不是路上出状况了?”程靖骁担忧道。
“不知道,瞧着刚才嫂子那表情,无端的就让人想哭。走了走了,我们俩去喝一杯,否则我都要憋成内伤了。”叶瑾源摇了摇头,跟程靖骁向山下走去。
大部分的人都走了,琬琰站在墓碑前,看着照片上笑得格外灿烂的母亲,如今她们真的是生死两茫茫了。
温小暖走上前来,她与琬琰并肩而立,“琬琰,起风了,我们下山吧。”
“我还想陪陪妈妈,小暖,你帮我送明宇回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温小暖瞧着她的神情,忽然有种惊心的不安,她开着玩笑道:“你不会趁我们走了,从这里跳下去吧?”
“小暖姐!”黎明宇从地上爬起来,皱着眉头喊了一声。
温小暖冲他笑,“你姐怕死得很,想当初我们第一次来大姨妈的时候,她急得直哭,说她要死了,身体里一直在流血……”
“……”
“……”
温小暖与黎明宇离开后,琬琰席地而坐,她看着照片上的妈妈,她的心格外宁静,没有悲伤没有怨恨,她说:“妈妈,那个女人也死了,他成了孤家寡人了,这是报应,对不对?”
照片上的黎母笑得温婉动人,琬琰怔怔地望着,她的笑仿佛能将她心里最后的戾气都化解掉,她抱着自己,不再说话。
……
席熙伦一早起来,外面晴空万里,他伸展了一下胳膊,海边的空气里含着海水的咸腥,并不太好闻,他向灵堂走去。
刚走到门外,就见一个女人盯着他看,边看他还边跟旁边的姐妹说:“你们看看,这是不是报纸上那位?我就说潘家落魄了十几年,怎么一回来就多了一个高富帅女婿,原来是给人家当小三啊。”
渔村的农民纯朴直接,说话也不懂婉转,另一个女人说:“可不是,不过这男的看着长得人模狗样的,自家丈母娘死了,都不去敬孝,反倒巴巴跑这里来忙前忙后,我要是他老婆,准踹了他。”
席熙伦昨天已经被人当猴子看了一天,对她们的目光本不以为意,经过她们身边时,听到她们在说什么“自家丈母娘死了”,他瞳孔一阵紧缩,转过头去,目光狠戾地盯着她们,“你们刚才说谁死了?”
“我…我……”那两个女人吓得往后退,“不是我说的,报纸上都登着,什么盛世婚礼一秒变葬礼……”
席熙伦心中一震,他拔腿就往院外奔去,刚奔到院门口,季奕宸迎面走进来,他猛地揪住他的衣领,“季奕宸,告诉我,谁死了?说啊,谁死了?”
季奕宸看着眼前突然发狂的席熙伦,他不敢跟他对视,低声道:“你前脚刚出了酒店,黎母就去了。”
“该死的!”席熙伦一拳挥了过去,将季奕宸打倒在地,他狂奔到自己的车旁,拿钥匙开车门时,手抖得不像话,好不容易打开车门,他坐上去,一脚踩着油门,向镇外驶去。
潘朵闻讯追出来时,席熙伦的黑色路虎已经消失在路口,她颓然向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她抬头看着刚才席熙伦停车的地方,脸上掠过浓烈的怨恨,熙伦,如果你不会留下来,我也不会让你赶到黎琬琰身边,绝不!
席熙伦开车向海城狂飙而去,车速一度飙到了两百以上,他成了一个背信弃义的男人,他自信满满地说要给她幸福,却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丢下她独自承受,他还算什么男人?
他急得眼眶都湿润了,他无法想象她这两天两夜是怎么撑过去的,她又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在等待他回去,而那个时候的他在哪里?他在另一个女人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