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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姨乐了,对黎母道:“老姐姐,我真羡慕你,养了这么个好闺女,撒起娇来让人骨头都酥了。”

    黎母也跟着笑起来,琬琰被两人笑得脸都红了,心情轻松起来。

    吃过早饭,琬琰去车库取车,她的白色沃尔沃前两天已经送回来,她自然是开自己的车出门。

    车刚倒出车库,外面就传来鸣笛声,她透过后视镜看去,正好看到尹雅静的红色跑车驶了进来,她停下车,推开车门,“雅静,早啊。”

    “早!”雅静跟她打了声招呼,又跟廊上的黎母跟阿姨问了早,这才熄了火从车里下来,“还好赶上了,昨天听阿姨说你们要去乡下,我今天懒觉都不睡了,特意跟你们去玩玩。”

    “哪里你都觉得新鲜,叶瑾源肯放人么?”琬琰向她走来。

    尹雅静脸都红了,“跟他有何干系,我高兴就好。”

    琬琰笑了笑,走到廊前,从阿姨手里接过黎母的轮椅,将她推到车旁,扶着她坐进后座,然后系上安全带,这才把轮椅折叠起,放进尾箱。

    尹雅静帮她搭把手,将轮椅放进尾箱后,她倚在车旁,说:“我来开车吧,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

    琬琰想了想,她还属于新手驾驶,在市区里跑跑都常常磕碰,别说乡下小路了,要不一小心开进人家田里,是要出大事的,遂点点头,“行,你来开车,不过慢点,我妈妈身体孱弱。”

    “去你的,我还不知道轻重啊,上车吧。伯母的药都带了吗?”

    “嗯,有万能的阿姨在,我都不用操心这些。”阿姨站在旁边,听她这么一打趣,不依道:“老姐姐,瞧瞧黎小姐这嘴,削人得厉害。”

    “阿姨,我是夸奖你呢,那我们走了,晚上会早点回来。”琬琰抱了抱阿姨,坐进后座。

    尹雅静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缓缓驶出别墅。

    “妈妈,您若是觉得累,就睡会儿,到了我叫您。”琬琰看着车里的东西,简直一应俱全,有这么个能干的阿姨,她真的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我不累,别担心我。”黎母拍了拍她的手,尹雅静看着后座上的母女俩,她微笑道:“伯母,您放心,我开车开得很稳的,您休息一会儿,醒了我们准已经回去了。”

    黎母笑道:“尹小姐,真是麻烦你了。”

    “伯母,您太客气了。”

    一路上,三人有说有笑,两个小时的路程,反倒不远了。

    驶进小镇,琬琰给尹雅静指路,车子停在黎家大门外,旧时的四合院,在晨光中仿佛染了一层金。

    黎母开门,琬琰连忙将轮椅支好,扶着她坐上去,左邻右舍听到这边的声音,都围了过来。看到黎母回来,有些与黎母相熟的,拉着黎母说了会儿话。

    琬琰看了看时间,又担心妈妈在这种情况下感染了病毒,给她戴上消过毒的口罩。

    邻居们见琬琰这样,脸色都讪讪的,琬琰也不予理会。

    当初妈妈生病,她邻里有钱的都去借了,谁也不肯借一分钱,如今又这般嘘寒问暖,她看着就假得很。

    尹雅静看琬琰的神情,直接拿来消毒液,帮黎母把双手也消了毒。

    黎母见两个孩子做得有些过分,邻居们的脸都挂不住了,笑骂道:“医生交代你们的话,你们倒是记得清清楚楚,喷我一身的消毒水,难闻死了。”

    “伯母,这里细菌多,我们当然要万分谨慎。”尹雅静睨了众人一眼,推着黎母走进家门。

    琬琰在后面掩嘴笑,再一看邻居们的脸色已经胀成了猪肝色,心里直呼痛快。

    走进院子里,院子前的几株桃花果真开了,阳光洒在上面,染上一层薄薄的光晕,美极了。

    尹雅静大叫着跑过去,从随身背的包里拿出一台相机,让琬琰给她拍照。

    琬琰无奈,只好帮她拍,拍完了,她又让琬琰站过去,要给琬琰拍。

    黎母进屋去看了一圈,好久没有回来,家里都蒙了尘,她心里有些感伤,恐怕今后,她就再也回不到这里来了。

    黎母出来时,两人正在拍照片,琬琰看到她,灵机一动,“雅静,你帮我跟我妈妈拍几张。”

    “好,你站过去吧。”尹雅静让两人站在屋前,琬琰松松挽着黎母,头偏向她,紧挨着她的头。“好,我数一二三,茄子!”

    琬琰并不知道,这张照片,会是她跟黎母的最后一张合影。

    “尹小姐,麻烦你帮我照一张,单人照。”黎母突然道。

    尹雅静与琬琰都愣住了,琬琰看着黎母,黎母笑着说:“我这个样子可以吗?头发乱不乱?脸色好不好?”

    黎母越是轻松,琬琰的心情就越沉重,她推了相机,难受道:“不拍了不拍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拍。”尹雅静拉了拉她,示意她别伤了黎母的心。

    琬琰心里难过得要命,看着黎母一直微笑地望着她,她从雅静手里接过相机,“妈妈,我给您拍。”

    黎母有些紧张,她顺了顺头发,琬琰看着镜头里端庄典雅的黎母,按下拍照键那一刹那,她睫毛一颤,眼泪滚落下来,她将相机塞给雅静,哭着跑开了。

    尹雅静手足无措,黎母看着她跑开的背影,沉沉地叹了口气。

    黎父墓地前,十多年前,小镇上还不兴火葬,只要给钱买地,就可以土葬,琬琰那时候小,记得不太多,隐约中,只记得黎父的遗体并没有找到,只给他立了一个衣冠冢。

    琬琰点了香蜡插在松软的泥土上,然后看着墓碑,墓碑上刻着黎父的名字,她烧了纸钱,又给父亲磕了头,这才站起来。

    黎母站在她旁边,看着遥远的天边,那目光含着几分深沉,琬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妈妈,您在看什么?”

    “琰儿,转眼25年过去了,妈妈有件事一直藏在心里没有告诉你,这件事,我原本打算带到地下去,但是我觉得对你们姐弟不公平,现在是时候告诉你了。”

    “妈妈,您在说什么呀?”琬琰看着黎母的神情,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连忙制止道:“妈妈,您别说,我不想听。”

    “琰儿,其实……你爸没死。”

    回城的路上,琬琰开车,黎母靠在后座休息,搁在心里20多年的事,说出口了,她整个人都轻松了。她知道,一时间琬琰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但是她相信,她会接受的。

    尹雅静坐在副驾驶座,察觉到车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刚才她没有跟着她们上山,她在镇上随便逛了逛,后来琬琰她们下山来,她感觉黎琬琰的脸色很不好,问她,她又什么都不肯说。

    此时见黎母躺在后座上似乎睡熟了,她小声问道:“你跟伯母吵架了?”

    “没有。”琬琰看了一眼后视镜,直到现在,那种震憾的感觉都还在她心里激荡,她以为死了20年的父亲,其实根本没死。

    没死,怎么可能没死呢?

    六岁那年,她还懵懂得很,只知道父亲再也不回来了,母亲哭得声嘶力竭,几度晕了过去,她死死地扒拉着父亲的衣服,不让他们放进那冷冰冰的坟墓里。

    她哭着叫着,说爸爸没死,爸爸会回来的,他答应过他回来了就给她买棒棒糖,他就一定会回来实现他的诺言。可是不管她多么努力,他们还是将爸爸的衣服埋了。

    从那以后,在她心里,父亲就成了一块冰冷的墓碑,可是他怎么可能没死呢?她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罪,她用小小的肩膀撑起了这个家,他怎么能不死?

    “嘎吱”一声,前行的车子猛地刹住,尹雅静没防备,身子因为惯性狠狠向前俯冲,然后又猛地摔回座位里。她的后脑勺撞在椅背上,顿时头晕眼花。

    琬琰趴在方向盘上,眼泪无声落下,她熄了火,解了安全带,对尹雅静低低道:“雅静,你来开车。”

    雅静惊魂未定,听到她略带沙哑的声音,转过头去,她已经转身下车。雅静连忙解安全带,推门下车,琬琰站在门边,眼眶红红的,雅静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室。

    琬琰坐上车,察看了一下黎母的情况,黎母睡得很沉,可能今天真是累着了。

    雅静发动车子,重新将车子驶上路,一路上,两人没有再交谈,琬琰偏头看着窗外迅速倒退的景物,眼泪干了又涌了出来。

    那些被小孩子们欺负,骂她是没爹的孩子,骂她是野种的日子,如今回首起来,仍旧觉得不堪。到底怎样的心狠,才会以死为借口抛妻弃子?

    她不会原谅的,永远都不会原谅!

    沃尔沃驶进帝景天成,十分钟后,停在了别墅前。

    尹雅静推了推一直没吭声的黎琬琰,打趣道:“下车去吧,某人快等不及了。”

    琬琰抬起头来,果然见到斜倚在电杆上的席熙伦,他正好看向这边,四目相对,琬琰的心狠狠悸动了一下,她的脸颊开始发烫。

    “去吧。”雅静催促她,心里到底还是有几分苦涩的。

    琬琰下了车,尹雅静直接将车开进了别墅。琬琰站在马路边,并没有立即走过去,怎么能这么想念呢?他不在的时候,她想念他,现在回来了,她还是想念他,怎么办?她都快相思成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