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尹、鲍折梅离去,小主道:“扬州九府,谢鲍二位大人胸怀天下却生不逢时,实在令人惋惜。”常玄胤道:“两位大人贵为一方镇守,何谓生不逢时?”小主道:“谢鲍两位大人同为状元出身,却是遭人排挤不得位列庙堂,放眼今朝永乐一朝,除去那一班前朝遗臣,又有几人出自扬州?此不谓生不逢时又当谓何?”
常玄胤不知如何作答,小主却是缓步来到北楼之下。
北楼文风昌盛,常有文人墨客来此怀古提诗,小主逐层而上,一一品鉴,常玄胤心念李孑弋下落,自是无心流连辞赋。
小主忽而停下脚步,道:“小伯爷,你可知有多少人悬赏你的人头?”常玄胤闻之一愣,随即笑道:“不知我的人头价值几金?”小主左右四顾,道:“此处多寻营生之辈,小伯爷若是想知晓,自可大呼两句,必有应声者!”
常玄胤听罢,亦是想起一事,道:“敢问可有人悬赏李孑弋?”小主遂是一顿,道:“身在九州,便逃不得这桎梏,我的人头,亦是榜上有名。”
常玄胤不解,问道:“水云小主做的便是人头生意,岂会有人敢接这买卖!”小主摇头道:“钱,自会使人亡命,榜上第一名,当属朱棣无疑!”
常玄胤自是道:“即便有胆,亦需有命消受才好。”小主道:“一死百了,小伯爷如何不知那句贫贱夫妻百事哀!”
常玄胤道:“如小主所说,为命活,还是为钱活?”小主笑道:“人为财死,你这种人如何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常玄胤问道:“我与小主有何不同?”
小主道:“你在幽州府庇护下长大,锦衣玉食,如何知道那些刀口舔血的营生!更不会懂得为一口饭,便要以命相搏。”
常玄胤摇头道:“小主有所不知,幽州子弟,从未有过锦衣玉食,更无人庇护,虽不为一饭而活,却为寸土而活!千里外幽,无一处不染儿郎之血。”
开朝之时,外幽战事极为惨烈,至永乐十年,外幽行营战死者已多达十余万!
而外幽行营建制不过五万。
常玄胤自幼长在外幽,记事起便常随李家人征战,年方五岁入得李景隆帐下童子营!
童子营营主则是日后左部大总管,李燹。
外幽十二行军官,除去二殿下朱高炽外,均出自童子营。
童子营众多为外幽遗孤,如裴鲲、苗灿之流、皆为李景隆收养孤子,历经千难万辛,终成一代翘楚。
童子营幼子,身长三尺便要教习骑术、兵刃,规矩甚为严苛,不及者常充作伙夫或为苦役。
寻常时节,童子营需入山狩猎,以充军资,亦需牧马造营,作箭铸铁;战时则救治伤员,固守营寨;若是大军压境,还当上阵杀敌,常玄胤上阵之时,不过十岁而已。
外幽苦冷,饥寒交迫习以为常,将士多有暴病而亡,童子营更甚之,活下来者不足半数。
小主听得外幽之苦,不禁有些动容,道:“盛世之下,最是丑恶。”
常玄胤道:“李孑弋与我生死兄弟,任何人胆敢伤他,我必以命相搏。”
小主微微一笑,动身上楼。
登到顶楼,小主扶栏北望,道:“世间何人看得清这山河?”
常玄胤抬眼望去,只见千翠叠嶂,绿水蜿蜒,南国大好风光,尽收眼底!
一旁不远处,一名画师正在泼墨万水千山,随口道:“浮云遮日,这山河,自在心中。”
常玄胤闻声看去,那纸上却是墨迹峥嵘,全不似这宛陵秀美,不由得惊讶万分。
画师笔墨不停,道:“小伯爷,你挡住了我的山河。”常玄胤听罢,慌忙闪到一旁。
小主走到画师面前,道:“山河自在心中,何必看这眼前浮华虚幻。”
画师应与小主相熟,仍不肯抬头,道:“来的却是迟了些。”小主问道:“如何迟了?”
说话间,十余人跃上顶楼,四周看客亦是拔刀相向。
小主恍然道:“皆是高手,杀你之人却是大手笔。”画师手中不停,道:“主客未到,这些不过是鱼虾而已。”
常玄胤心中好奇,这画师不知是何来历,看不出修为,却是教众高手围攻。
突然,画师甩手一笔,一滴墨珠贯穿下首之人眉心,顷刻横死在此。众人见之手段,不由得后退两步。
不待常玄胤回过神来,画师道:“这位乃是白衣伯常玄胤,十万赏银,且看尔等本事。”
此话一说,众人大喜,手按腰间利刃,围涌上来。小主专心看画师作画,并未留意。
常玄胤解下枪套,按住万银戭,笑道:“殊不知我一颗人头,竟是如此价值连城。”
有四人上前一步,合成阵势,率先发难。
常玄胤接住,银戭乱舞,虎虎生风。
这四人是荆楚有名的“湘西四鬼”,孪生兄弟,心意相通,合击杀阵威力无穷,不知多少豪杰丧命此阵之下,厉害非常。
常玄胤一杆银戭,遇强愈强,枪法舞的密不透风,全无半点破绽,四鬼杀阵一时难以取胜。
其余人见常玄胤神勇,料知四鬼难以对付,道:“十万在此,更待何时!”
话落,便有人出手偷袭常玄胤身后。
常玄胤单臂持枪,反手一掌,正中那人胸口。
极寒之力瞬间走遍全身经脉,周身结出了一层冰霜,一命呜呼。
四鬼大骇,道:“肃寒冰霜掌!”
极寒之力强行打入对手经脉,寒气游走周身,中之必死,是白衣伯爷的成名绝学,今日一观,可谓出手见血。
见势不妙,四鬼与众人合作一处,死死围住,意图拖死常玄胤。
小主抓住画师笔洗,扬手一泼,漫天水珠。
常玄胤银戭一挑,枪尖遇水化寒,结出层层冰凌,滴水成冰,实在奇妙。
枪尖有寒冰之威,势气大盛,众人围涌上前,只见常玄胤枪尖一指,层层冰凌急射而出,如离弦箭雨,避之不及者,多有损伤。
一招击退众人,常玄胤并未再下杀手。
伤者自知讨不得便宜,夺路而走,忽觉一道倩影闪过,胸口一痛,再看时,心已被掏了出来。
面前小主一脸轻笑,手中鲜血淋漓。
当日李三便是险些丧命在小主利爪之下,今日活生生掏出人心,手段凶狠,闻所未闻。
小主将已经没有气息的尸体推倒在地,手中人心丢弃一旁,道:“生与死,乃是宿命,逃之无用。”
说罢,小主身形一动,双手齐出,两颗脑袋,便提在手中。
起手间杀三人,小主虽为纤弱女子,却让这些七尺大汉不敢妄动一步。
一时无声,唯有楼梯处沉重的脚步。
两人缓步上来,立在面前。
一人身形彪悍,肩扛大枪,另一人年过六旬,面容枯瘦,穿着破旧的黑袍,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扛枪者环视一周,不屑道:“酒囊饭袋,以多欺少,辱没我道。”
言罢,扛枪者挺起大枪,左突右冲,眨眼间十几名高手,皆死于大枪之下。
画师仍在作画,风云变幻,抵不过笔墨之间。
小主取出手帕,擦拭双手,道:“阁下好厉害的枪法,可是贯且?”持枪者问道:“你认得我?”小主道:“如此大枪,怕是只有鬼王才使得出。”
鬼王贯且,刺客一道巅峰人物,一杆大枪,杀人无数,凶名在外。
老者桀桀笑道:“水云小主,见识非凡,这爪功好生厉害。”
小主不认得这老者,画师在一旁随口道:“南疆大祭司铁屈。”
那南疆大祭司失踪多年,如何在此?
小主来不及多想,铁屈道:“画师纶,老夫今日来意,你当清楚。”画师道:“大祭司,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为何苦苦相逼?”铁屈道:“画师纶掌刺客一道,知晓这九州秘密太多,不可不杀。”画师道:“你不过是对‘清浊谱’念念不忘而已。”铁屈道:“交出‘清浊谱’,我放你离去。”画师纶道:“‘清浊谱’只是传说,大祭司太过执拗于此。”铁屈道:“既然如此,留你无用。”
说罢,铁屈提掌便打。
小主闪到画师纶前,拦住铁屈,二人亦是不答话,双双大展拳脚,战在一处。
贯且逼近画师纶,常玄胤拦在当中,道:“阁下不能伤他。”贯且道:“为何?”常玄胤道:“他乃小主之友,便是在下之友,自然不可教阁下逞凶。”贯且道:“白衣伯爷,此事与你无关,莫要白白赔上信命。”常玄胤道:“我有求于他,便与我相干。”贯且道:“人言白衣伯少年英雄,所言不虚。”常玄胤道:“幽州府自然没有怕死之人。”贯且道:“将死之人,何须多话。”
小主与铁屈斗得正酣,铁屈不见贯且动手,道:“闲话少说,快快拿下画师纶。”
这一分神,小主看准破绽,起爪袭来,铁屈无暇对招,转身而走。
小主一爪打空,紧随铁屈身后,气势不减,看的铁屈心惊,心道:这臭丫头逼迫的甚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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