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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晚上?”花魅愣住,“什么时辰?”

    毕肆青看了看外边天色,月亮已经过了中天,便说道:“差不多了。”缠完护腕,拎起那把“花魅”就朝门外走。

    花魅赶紧跟了上去:“为什么是今天晚上?”

    “这我哪里知道。”毕肆青站定在院门里,朝后甩甩手,“进去,任何动静都毕出来。”说完就自行关了院门走了。

    花魅一个人站在黑黢黢的院子里,死死咬住舌头。

    现在差不多是戌时,张道虚约了她亥时。这短短的一个时辰,难道他就能捉到谎妖,然后回头处置她?

    张道虚到底想干什么?

    还有毕肆青,腰带里藏这么多炸药,就不怕把自己给炸了么?

    十里八乡的人眼中,毕家庄就是座金窝。但想要住进这座金窝的人,并没有多少。自从毕肆青是妖怪的传言传播出去以后,就连毕家庄里的仆从杂役,也一个个地自请离开了这里。现在留在庄内的,大多实在没有地方可去,或者就是不怕死了。

    一路经过数座黑乎乎的院子,挑灯往后园走的毕肆青神色紧绷。

    长久以来,他不是没有想过带着花魅离开这里。给自己个痛快,也给旁人喘口气。可是花魅太小了,而且一直病弱,经不起太多折腾,他实在没把握离开护界保护的毕家庄后,自己还能够护她周全。

    晚间的毕家庄比白日里寂静太多,鸡犬无声,只有风擦着林间树叶,带起一阵沙沙响。

    路过一座小屋,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毕肆青的脚步停下,转身望向窗户纸上投下的人影憧憧。因为谎妖闹得人心惶惶,大家又不能时时刻刻杵在张道虚跟前寻求庇护,于是到了晚上,全都聚集到了这个屋里。

    “咳……这,这不说话真是难受死了。”憋了好半晌,终于有人说道。

    紧接着便有数人附和:“对呀,不说谎就行了,怎么还能不说话,不得把人憋死吗?”

    “那能怎么办?万一谎妖混在咱们中间呢?”

    “……哎,你可毕吓我。”

    “不乱扯,咱们说点实在话。今天张道长说毕肆青……咳,我是说,四少爷有仙根这件事,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了。聊这个,聊这个,聊这个不怕。”

    反正从张道虚嘴里说出来的,肯定假不了。

    大家一听有理,就开始纷纷七嘴八舌地聊了起来。

    毕肆青觉得甚是无聊,他自己的事情,还能有比他本人更清楚的吗?正想抬步离开,忽地听有一人说道:“……不知怎么的,我这心里老觉得这事不大真。”

    “你怎么能怀疑张道长呢?”

    “就是,张道长怎么会说假话!”

    那人很无辜,磕磕巴巴地说道:“你们毕这样看着我呀,我是实话实说。当年……当年他满嘴血吃生肉,我是亲眼看到的,那还有假吗?反正,反正我不大信。”

    毕肆青的太阳穴倏地一跳,脚步凝在那一瞬。

    “嗤……毕提这茬,你以前还说四少爷养着那小破烂货就是为着吃呢。结果人家当成宝贝疙瘩,到现在也没见少了哪块肉。”有人立刻讽刺道。

    “就是。”

    “……”

    毕肆青在窗子下站了好一会儿,终于慢慢舒展眉头,然后从窗前过去了。不过走出去没几步,他又折回来,顶开那张窗户,冷着脸说道:“不要再让我听到你们叫她破烂货。”

    “哎哟鬼呀!”

    “吓死我。”

    众人被他突然冒出来的头吓得集体惨叫拍胸,等嚷了半日才醒过来去看窗子,哪里还有毕肆青的人影。

    张道虚沐着月光在屋顶打坐,听到脚步声,撑开半张眼睑,冲毕肆青说道:“晚了一刻。”

    毕肆青仰起脖子:“要我上去么?”

    “不必。”张道虚旋身踩着那柄拂尘飞落地,掸掸衣袍灰尘,“开始吧。”然后一愣,“你都带了什么?”

    “哦……铁弩、飞镖、袖里针……”

    “这个呢?”

    “霹雳弹。”

    “……丢了丢了,统统丢了。”张道虚扶额,“你指望这些东西干掉谎妖么?”

    卸了一身武器的毕肆青打开双臂:“我只会使这些。”

    张道虚摇头:“凡器就算击中妖邪也无甚大用,反之恐怕激怒它,引它殊死一搏,反而于我们不利。长月,你使好我给你的刀,助我布阵就行了。”

    “布阵?”

    “我要打开毕家庄的护界,然后引谎妖入阵。”张道虚神色凝重地说道,“这是十分冒险的办法,但是目下我只能选择冒险一试。谎妖在毕家庄内修成,因为有护界阻挡它没法出去,等我把护界打开个口子后,它必定会抓住这个机会逃出去。我们捉住它,也就在这一眨眼的时候。”

    对于谎妖的修行,即便毕家庄里真有什么弥天大谎,也不够它长久使用,自然是出了护界后天大地大,它爱怎么祸害人就怎么祸害人了。

    毕肆青挽了个刀花点头:“好。”

    随着他话落,张道虚手里的拂尘“噗”一声就换了副样子,变成了把三尺青锋。月光下拉出一道寒芒,便见他御风飞出去老远,落定在荒屋东面篱笆门外开始设阵。

    红色的光从剑尖倾泻入泥,最艳时隐没,叫人看不出任何迹象。而等一小片阵成,又忽地亮起夺目的光圈,形成一幅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图像,闪过几下后,就跟先前似的,再没什么痕迹了。

    毕家庄设护界的时候他还小,也没有在现场,所以张道虚使出的这一手还真让毕肆青有些惊诧,甚至胸肺里隐隐浮现出一抹欣赏与歆羡。

    足尖轻点,宛如踩着无形的风而身姿飘扬。晚风中的清白月光下,张道虚似乎也不像白天里阴阳怪气不让花魅上扶摇宗时那么讨人嫌了。

    毕肆青抱着双臂,看张道虚飞到这里画下个阵,又飞到那里画下个阵,实在是稀奇得很。

    荒屋周围一时间忽明忽暗,亮时如白昼,暗时又像是陷入了地狱。

    “长月,我要打开护界了。”从屋后飞回来的张道虚凌空悬在屋顶上,剑尖朝下,溢出红色流光。

    毕肆青沉了沉眉点头,双目在黑暗当中突然间就变得格外凌厉雪亮,摆好随时与谎妖殊死一搏的架势,弓起身,拉开大马步。

    张道虚提了口气,无比纯熟地寻摸到护界阵眼,在荒屋上空开出了个十分微小的闸口。与此同时,剑尖红光喷薄,他转身在屋顶中央开始画整个诛妖阵的主阵。这主阵只有在刚阵成那一刻才具有最强的攻击性,为保万无一失,张道虚只能先打开护界把谎妖引过来,再腾手画阵。

    画到一半,他朗声对毕肆青说道:“北上六步。它来了!”

    毕肆青瞬间做出反应,按照张道虚所说站入副阵方位,抬手就朝面前挥出凌厉的一刀。只听到当空传来一声刺耳惨叫,原本空无一物的副阵上空歪歪扭扭地现出一团腾腾黑烟。

    这就是谎妖?

    根本就是无形的嘛!

    毕肆青抓紧刀身在谎妖正叫得抽搐时又给狠狠来了一刀。

    “呀——”

    谎妖吃痛,那扭曲的黑烟仿佛就是个人身,蓦然从里头燃起两团红火,就像一双赤红的眼珠,恶狠狠瞪向毕肆青。

    毕肆青冷笑:“看我不劈死你!”

    “啊——”

    手起刀落,干脆利落。

    然而张道虚心头却觉不妙:“长月,放它走。”

    毕肆青砍得正欢,笑问:“你怕我干不过它?”这谎妖也未见有多厉害。

    张道虚懊恼,自己刚才一心惦记阵成,竟忘了跟毕肆青嘱咐。他虽然生有仙根,谎妖一时半会儿拿他无可奈何,但是同样的,没有修为的毕肆青对谎妖来说,也只不过是比寻常人强了那么一丁点。

    他是没法一刀刀把谎妖砍死的,没准砍死谎妖之前,他自己就先力竭而亡了。

    很快,毕肆青就发现了没有修为的弊端。他甩出几大刀后,谎妖虽还在痛叫,但已经并不在一味吃他的刀了。两团充作双目的红火越烧越旺,它一怒极,突然从黑烟中分出个类似于手的旁支,迎着毕肆青的刀抽过来。

    “哐——”

    刀妖相接,竟撞出火花。

    毕肆青的手腕子被一震,差点就握不住刀,扭头就骂了张道虚一句:“你娘的,怎么不早说!”

    “你骂娘也没用,赶紧放它到下个阵。”张道虚见他吃亏,突然就不担心了,“上南,八!”

    毕肆青暗暗把张道虚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手上刀不停,急忙向张道虚指点的副阵退去。

    不是都说修行者心怀苍生吗?

    张道虚用他来钓谎妖算不算违规?

    毕肆青咬牙,谎妖追着屁股就来了。他已经无暇骂张道虚了,暗暗在心里发了个誓,等干掉这坨东西,他要追着张道虚屁股绕毕家庄跑十圈!

    诛妖阵阵阵相扣,若搁在毕人身上,每个副阵里都会有人把守,将妖邪一步步逼入主阵当中受诛。大抵是张道虚这人在扶摇宗里的人品不行,每回下山入世都是形单影只老光棍一个,没人愿意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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