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千金,的的确确喜欢了罗隐数十年,只不过是单相思。
更准确的说,她只是喜欢自己想象出来的罗隐。
一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又能诗狂傲的大才子。因为只有这样的人,才符合相府千金心中那真名士,自风流的设定。
让她没想到的是,真正的罗隐竟然如此之丑。
丑得让她撕心裂肺,丑得让她恶心作呕。
罗隐在她心中的形象在今日彻底粉碎,一个少女做了十几年的美梦,在那一瞬间破碎时,她的世界也坍塌了。
罗隐苦笑了两声,难怪她会如此愤怒,难怪她会哭得如此撕心裂肺。
罗隐低着头,走出了院子。
出门时,遇到了上朝归来的郑畋。
郑畋认真得打量着眼前这名年轻人,有些难以置信的开口问道:“你就是罗隐?”
罗隐楞了两秒,后再次木然点头。
郑畋失望摇头,他一直寄予厚望的傲骨年轻人,最终还是进了他的府邸。
可进了他的府邸,还是那个浑身傲骨的风流才子吗?
郑畋在怀疑,他怀疑的不是此刻的罗隐,而是以前的罗隐是不是真像传闻中的那般浑身傲骨。
郑畋拍了拍罗隐的肩膀,叹声道:“早想和你见上一面,可今日又不太想见你。去吧!”
罗隐的呼吸越来越重,沉重的身体,艰难得拖出相府。
走回青楼的路不远,罗隐像是走了十万八千里,最后到青楼时,人已变得佝偻,脚步也变得迟钝。
还未进青楼,一名衙门帮闲穿街过巷敲着铜锣,大声道:“放榜了!放榜了!”
一名青楼的姐姐出门扶住罗隐,笑声安慰道:“我们先回楼,榜姐妹们帮你看过了,来年会中的。”
罗隐还没走进门,一人骑着大马,身披红衣,来到罗隐身前。
这人就是那名纨绔,他今日高中状元,特地来和罗隐道谢。
“多谢贤弟,若非这些年跟在贤弟身边,得了几两文章,愚兄今日也难登大殿,更别说高中状元了。”
“多谢贤弟!”
“贤弟乃我良师益友!”
纨绔说了很多感谢的话,罗隐后面已经听不清了。
他只觉得自己的胸口疼得厉害,脑袋昏昏沉沉的,看东西都看不清了。
依稀间,他看到了云裳姑娘走了出来。
今日的云裳姑娘仿佛变了一个人,她冷着脸,让人感觉到陌生到了极点。
纨绔看到云裳姑娘,立即对身后招了招手,媒婆聘礼就摆在了三人的面前。
纨绔笑着对云裳姑娘道:“云裳姑娘,今年三十有一,三十未嫁,其中原由是要嫁状元。今日在下有幸,高中状元,今日特来向云裳姑娘提亲,不知云裳姑娘可否愿意?”
云裳姑娘看了一眼罗隐,又看了一眼纨绔,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罗隐攥紧了拳头,此时的他连挥动拳头的力气都已没有,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瞬间抽空了。
眼神里的光,早已暗淡得毫无光泽。
青楼里所有的人都跑了出来,纷纷搀扶着罗隐,众人忧心忡忡的看着罗隐,生怕他现在就暴毙身亡。
罗隐想强装镇定,迈进向前,刚抬脚,整个人就倒在了地上。
罗隐没有昏,眼睛看呆呆地看着天空。但他好像又已经死了,整个人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活人的气息。
纨绔笑了,笑得那么得肆意,笑得那么的畅快。
他所有的恶毒,终于在此刻展露无疑。
他用十几年时间,做了一件让他毕生都值得骄傲自豪的事情。
他亲手毁了这一代人中,最有才气的文人,他毁了整个唐末文坛最明亮的星。
你罗隐不是不肯低头吗?那劳资就要你低头!
你罗隐不是自视有才而得少女芳心吗?那劳资就让别人看看你那丑陋的面容,让那相府千金,当着你的面,把你的自尊,一点点撕碎。
你以为你只要低头,就能一马平川,其实你错了,就算你低头,也是那般的低贱,那般的不值一提。
劳资做的这一切,就是让你失去一切。
把属于你的状元披在身上,把你受到的器重,亲手撕裂,把你的云裳姑娘揽在怀里。甚至要把你的傲骨通通打碎,让你连成为自己的资格都没有。
你不仅失去了一切,还失去了你自己。
“哈哈哈!”纨绔的如此畅快,如此肆意。
整个长安,就不该有敢他作对的人。
就算是你天下第一才子的罗隐也不行。
纨绔的笑声在罗隐脑海中回荡,罗隐没有流泪,因为罗隐的心在滴血。
突然,罗隐跳了起来。
罗隐放声狂笑,笑得比纨绔更加猖狂。
所以人都傻眼了,还以为罗隐是疯了。
而好像,罗隐的确也疯了。
罗隐一把抢过纨绔的大红马,不顾衙门帮闲以及士兵的阻拦,在长安城大小街道肆意纵马,一边纵马一边狂笑。
那群士兵之所以迟迟没有追到罗隐,或许是因为他们也在怜悯这名读书人吧!
罗隐纵马,身后人便叹息便追赶。
那些追来的青楼姐姐,甚至因为同情罗隐,而直接哭了起来。
而罗隐还在笑,笑得癫狂。
罗隐纵马来到郑畋府前,又直接冲进郑畋府里。
当相府千金看到披头散发的罗隐时,先是愣了楞,后一脸疑问地问道:“你又来干什么?”
罗隐没有回答,直接冲过去,扛着相府千金就冲了出来。
在中堂喝茶的郑畋傻眼了,他的女儿竟然被人抢了?
他堂堂宰相的女儿,竟然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被人抢了?
郑畋呆住了,他还没反映过来,罗隐已经把相府千金搭在马上。
罗隐出门时,所有人也傻掉了。
罗隐不但疯了,而且疯得相当离谱。
纨绔一路追来,本是来看笑话的,此时却有点笑不起来了。
罗隐抢走相府千金,身后的士兵不敢再怠慢,纷纷上马要追罗隐。
罗隐回头,又狂笑了两声,拍着大马,直接冲出了长安城。
云裳姑娘笑了,流着眼泪的笑了。
她今天也干了一件大事,足以让她骄傲一辈子的大事。
纨绔的大事是毁了罗隐,而她的大事是又把罗隐找了回来。
云裳姑娘一辈子只喜欢过两个男人,一个是和她有着时空之隔的李太白,一个便是这个狂笑长安街头的罗隐。
她用自己的名字来表达对李太白的喜爱,又用自己的凄凉的后半生来让罗隐找回魂。
能用此生来与此二人产生联系,此生足矣。
郑畋带人追赶罗隐,在罗隐即将出长安时,郑畋怒道:“罗隐,你要带我女儿去何处?”
罗隐回头狂笑道:“劳资想去何处去何处,你管你娘的直娘贼!”
郑畋楞了楞,随后停下了脚步。
郑畋也笑了,止住要继续上前追赶的众人,对着罗隐的背影笑骂道:“那个丑才子又回来了!老夫果然没有看走眼。”
周遭随从,纷纷挠头,今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罗隐疯了,难道宰辅大人也疯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