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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苹果是洗好的。”

    “刚才起风, 有灰吹进来了。”

    刚才并没有起什么风, 哪怕真的起风了, 山里也没有什么灰。

    可既然她这样说,他就捡了茶几上一个苹果站起来, 放在水龙头下冲洗。

    李维多隔着一张桌子看他的侧脸,微微笑起来。

    “开点热水。”

    她说,眼睛弯起来, 很温暖的样子:

    “要入冬了,拿冷水冲手多冷哪。”

    陈利亚开水龙头的手指顿了顿,一点水渍晕染在他衣袖上。

    他侧头看了她一眼, 没有作声, 只是依言把热水旋钮转了一半, 温暖水流冲刷过他的指尖。

    温度刚刚好。

    “再转一点。”

    李维多坐在窗前, 嘴里咬着一颗荔枝, 细长眼眸看着他,弯了弯:

    “把苹果也泡一泡吧, 泡热一点。”

    “……”

    他的供水没有温度保护措施, 这是直供的沸水,温度可以直接用来泡咖啡。

    没过几秒, 他的手背开始泛红, 灼痛感从指间蔓延。

    刚才还在说爱他的女人, 此刻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他。

    陈利亚像感觉不到疼似的, 手指在沸水下慢慢洗净那只苹果。

    他的皮肤开始出现烧伤反应, 可他仍然没有移开手, 唇角甚至带着一点笑意。隔着一张桌子、一束花,一丛晃动枫叶的影子、一只苹果,与她沉默地对峙。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

    李维多忽然从沙发上跳起来,快步走到他身边,“啪”一下关掉水龙头。

    “抱歉,我不知道这是沸水。”

    她语气心疼极了,捧起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吹着气,指甲却从他的伤口处划过去。

    又埋怨他:

    “你都感觉不到疼吗?会疼不知道要把热水关掉吗?”

    疼么?

    可是对比下来,也没有很疼。

    比起手,好像心脏更疼。

    陈利亚漆黑眼眸落在她巴掌小脸上,忽然压过她的后脑勺,舌尖凑上去,亲吻她的唇,想逼她主动,想撬开她紧闭的唇和心。

    夕阳把房子烧起来。远处的山,远处的水,远处的薄云都烧起来。

    桌上桂花倏忽被打翻在地,墙上人的影子像枯叶,簌簌从墙壁上抖落下来。

    他突如其来。李维多摔在地上,手指陷进地毯,裙摆散了一地。

    真的是疼极了。

    每一次都疼极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最喜欢你这个部分吗?”

    男人俯身慢慢吻她冰凉的唇,手背上的伤口沾在她裙摆。她颤抖一下,蜷缩起来,想把他的手拿开,可自己的手又被他握住按在一边。

    他手指按了按她紧绷到不行的地方:

    “因为这是你全身上下,最柔软的地方。”

    他又执起那只被他按住的手,放在她心口:

    “而这里,是你全身上下,最坚硬的地方。”

    “……”

    “你可真狠心啊,李可可。”

    男人面无表情地吻她的脸,墙上影子随风慢慢晃动,像被风吹动的树枝:

    “我和你告白的那天晚上,火车几乎擦到了我的手臂,你才过来吻我。你明知道我看不见,却好几次转身就把我一个人扔在走廊上。我因为你和别的男人的关系而焦灼痛苦,你冷眼旁观……好像无论我因为爱你经历了什么,你都无动于衷。”

    “……这是我的错吗?”

    她太疼了,手也疼脚也疼膝盖也疼地板也疼。终于维持不住亲密未婚妻的人设,伏在地上疼哭起来,眼泪滴在他手臂上:

    “你不是我的菜,是你非要我吃,我吃不下去,这是我的错吗?”

    ……她好像确实有点吃不下去。

    陈利亚抿了抿唇,忽然把她从地上抱起来。李维多睫毛颤了颤,还挂着泪珠,一言不发地抱住他的脖子。

    他神情如冰雪,抱着她往门外长廊走,走一步,她就抖一下。脸却埋在他肩窝,牙齿咬着他肩膀,身体微不可见地颤抖,好像在忍受什么忍受不了的事情。

    裙摆落下来,遮住秘密。

    可是没走几步,长廊边一扇通向外面的门忽然打开,曹品匆匆从园子那头穿过来,申请肃然,边走边说:

    “少爷,上次那个人的死因出来了,非常隐蔽,我们查到了一点东——”

    他抬头看到陈利亚怀里的李维多,骤然禁声。

    李维多整张脸埋在陈利亚怀里,被他两只手抱小孩似的笼在怀中。状态有点奇怪,不仅身体在发抖,额头上也渗出了细细的汗水,一副害怕极了的样子。

    这是……

    曹品蹙起眉:

    “李维多小姐生病了吗?”

    “没有。”

    陈利亚脚步没停,甚至眼睛都没看他。他抚摸小猫脊背似地细细抚摸过怀里女孩的皮毛,垂眸亲了一下她的发顶:

    “我允许过你不打招呼就进来吗?”

    “……没有。”可以前都不用打招呼的啊!

    “出去。”

    “……哦。”

    曹品一头雾水地望着他家少爷往主卧的方向去,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李维多小姐在少爷经过他的时候,抖得更厉害了,长发里露出的一点面容也苍白得不行。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怕了么?

    难道是跟在少爷身边多年,终于让他沾染了一点威严?

    这边陈利亚还没走完长廊,就感觉到了什么,在一丛枫叶下停住脚步。

    头顶橘色的红色的叶子雨一样落下,他站着没动,感觉着怀里女孩忽然紧绷,脚趾也勾起来。

    他等了几秒钟,期间手不断摩挲着她的脊骨,好像她是一只柔软的花栗鼠。

    “这么快吗?”

    他等她结束了,下巴贴着她的额头,慢慢吻她的发。

    他甚至没有把她放下来,还是维持着那个抱她的姿势,只是垂眸道:

    “不是说我不是你的菜吗?可我觉得你好像比平常更兴——”

    “——啪。”

    他的头偏到一边,黑色碎发晃了晃,脸上手指印浮现出来。

    “垃圾。”

    李维多冷冷地说。想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可他的手臂纹丝不动。她挣扎了一会儿就发现自己根本是在助兴,她像套上了楔子的螺帽,他不把她转出来,她就没法从他怀里离开。

    她知道他被她那句“你不是我的菜”激怒了,也知道他想要什么。他一贯对她心软得不行,好像没有底线,骂他也好,说不爱他也好,只要她放软一点态度,和他说说情话,再不济亲亲他的下巴,他就会放过她,事后还会默许她提各种各样的条件,来安抚她。

    可她恶心得不行,这一刻实在不想再说一句话。

    “如果做垃圾就能得到你的爱,那我就去做垃圾。”

    许久,他抬起眼,眼底执念浓重,让她心惊:

    “如果烫伤双手就能得到你的爱,我就把手烫伤。”

    “……”

    “如果砍掉双手就能得到你的爱,我就把手砍掉。”

    粼粼池水倒映在他面容上,他是那样强大、冷静、无坚不摧。可是这一刻,她竟觉得他碎掉了,要消失了,吹散了。

    “到底要怎样,李可可,你才能爱我?”

    ——那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能不爱我?

    那一刻,她想起她的父亲,又想起她的母亲。

    她的母亲,也是这样爱着她的父亲。

    什么都不要,什么都抛掉。

    哪怕折断双手双脚,也要拥抱。

    可她的父亲是怎样对她的呢?他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女人,被迫和她结婚,被迫生下她。她的脸再美他也不想看,她的声音再动人,他也不想听。

    记忆里那个男人,会在冬天的衬衫外围着墨色围巾。几乎从未笑过,整日泡在实验室里,宁愿与古生物化石为伍,也不去见他的妻子。

    直到她出生以后,他才有了一点人气。只是他和别人的父亲不大一样。她半大时抢他嘴里的烟,他莞尔,手把手教她怎么抽。他带她去秋天的酒馆喝威士忌。冬天下雪了,他蹲在地上,把烟草味道的围巾挂在她脖子上,俯身吻她的脸颊和额头。

    他不许她去上学,因为他觉得学校教育太差劲,会让他的李可可变成百货商店橱窗上毫无特色的商品。

    他亲自教的她。

    一个汉字接着一个汉字,一个单词连着一个单词。西班牙语,法语,阿拉伯语,拉丁语……她现在的英语还学着她父亲的发音。

    就是她好像完全没遗传到她父亲和母亲的脑子,不仅到现在金融看不懂、财报看不会,阿拉伯语的数字还认不全,西班牙语也一塌糊涂。

    他带她去各种各样的地方。小孩子睡得很熟,有时她晚上在他公寓里睡着,第二天早上,就发现自己醒在了完全陌生的地方,看见完全陌生的景色。

    她从不问他把她带到了哪。

    他是她唯一的家人和朋友,他去哪,她就去哪。

    他不富裕,也无高位,一生无名,可好像在哪里都有厉害的朋友,各种语言,各色人种。

    博学儒雅。

    可她的父亲就算这样,她的母亲也不差,在外手腕高杆、洞悉人心,在家还能温柔似水,为丈夫洗手作羹汤……尤其是长得非常漂亮。她生活了二十多年,再没见过比她母亲张秋更美的人,也再没看过比张秋更痴情的人。

    只要她爱谁,她的狂风与暴雨都因那个人燃烧。她一追再追,抛弃一切身份、原则、道德、人性,断绝归路也要追他追到天涯海角。

    她看陈利亚,就像在看第二个张秋。

    不知道她的父亲当年,也会不会有这样的心理,忍不住要去质问她的母亲:

    “到底要怎样,你才能不爱我?”

    李维多眼神慢慢清明下来。

    她看着陈利亚和她母亲如出一辙的眼神,忽然笑了。

    她没有再试图挣扎,只维持着这个亲密无间的姿势,伸手揽住他的脖子,眼底情意流出来,好像真的深情无限。

    陈利亚说错了,深情不是她的人设,深情是她的梦魇。

    她根本无需学习,几百个几千个夜晚,她只要闭上眼,黑暗里浮现的就是她母亲当年看她父亲的眼睛。

    “陈利亚,爱对你真的这么重要吗?”

    他反问她:“不重要吗。”

    “那你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她凑近他的耳朵,忽然提起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然后不等他回答,她轻轻笑了一下:

    “我父亲啊,他是被烧死的。”

    “……”

    “被我的母亲,活活烧死的。”

    “……”

    “所以,如果爱对你真的这么重要,那你就为我死一次吧。”

    她抱紧他,收紧他,后背被他抵在树上。

    满树叶子簌簌地落,天边残阳似火。她一面低头亲吻他,像要把他融进自己的骨血和身体,一面温柔地低声说:

    “你为我死一次,我就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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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章作话里提的疼就是这章

    洗完苹果就开始了

    到最后

    我尽力了

    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上章修改是补了一段男主对小孩的展望,主要为了搞笑

    这本书应该也没有小孩

    牛顿都是绝育过的放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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