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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她说要让他死掉, 转头就像忘了这件事。山里的槭树叶一丛一丛火红, 落在泥土里, 被虫子和菌类腐蚀,汁液干掉, 露出网格一般的脉络。

    接下来两天小雨都没有停,沾在玻璃窗上,淅沥沥。

    他认识她时不过九月, 桂花刚刚盛开,可现在已快十二月,花朵早就凋尽了。

    沉香屑里, 陈利亚抬起头, 看见她半边身子探出窗外, 把屋檐下晾干的枯花收进来。几根细圆木头支着窗格, 她取下来, 窗户就“嘭”一声合上,把细小雨声都关在外面。

    “晚上喝蛤蜊汤可以吗?”

    远处层林渐染, 她拢起头发, 过来趴在他腿上,抬头时眼底笑意浮动:

    “我给你蒸小螃蟹?”

    “……”

    她没多久前才说他是变态, 说他不是她的菜, 还说他只有死了她才会喜欢他。

    然后她就像没事人一样去洗澡吹头发, 一点解释都没有, 就这样把他晾了好几个小时, 也不来哄他……她难道以为给他蒸个小螃蟹, 他就会原谅她吗?

    这可真是太天真了。

    陈利亚把她遮在他书前面的手拿开,神情宛若冰雪,不想理她。

    从她说出那句“为我死一次,我就爱你”后,他就开始和她冷战了。当时他一言不发地看了她一分钟,眼神冷得可怕,好像她当着他的面引诱了他爸爸。

    然后他闭上眼,再睁开时恢复了从容。

    他把她从他的大螺丝钉上转下来,扔在树下,转身就走了。

    到现在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

    李维多把头枕在他膝盖上,黑色发丝蜿蜒下来。她用小指勾住他垂在一边的食指,低声说:

    “有点痒痒的。”

    她皮肤敏感,他以为她又在山里乱跑接触了过敏源,终于没办法再不理她,放下书。

    “那里痒?”

    她的脸颊在他腿上蹭,羽毛撩动似的。他闭了闭眼,刚要去摸摸,就看她侧过脸,下巴小狗般搁在他腿上。

    “不能说。”

    她一根手指竖在唇边,极慢地摇了摇:

    “说了会被当成违禁词,被屏蔽掉的。”

    陈利亚:“……”

    他抿紧唇,隔了好一会儿,终于一言不发地伸出手,把她抱到腿上,伸过去慢慢给她揉了揉。

    这就算揭过这页了。

    她都巴不得他去死,可他只是冷了她两个小时,就忍不住妥协。

    她还没有开始给他煮蛤蜊汤,可蛤蜊已经在锅里沸腾起来。螃蟹还没有放进蒸笼,可已经开始在她身体里爬起来。

    细小的蛤蜊夹住他的手,没有脊椎的动物柔软得不可思议,在水里张合自己的壳。

    她伏在他身上,闭上眼睛。

    潮水涌上沙丘,潮水又退开。

    寄居蟹离开了它的壳,不是自己的东西抛弃也不会觉得痛。蛤蜊缩在壳里,触碰他的手指,就像潮水轻轻点一下就后退。

    没过一会儿,她整个缩在他怀里,像受伤的小动物,手缠住他的腰,指甲抠进他后背。

    几秒钟后她软下来,整个人焉嗒嗒的,头发沾湿在唇边。

    他把她抱在怀里,让她的耳朵贴着他的胸口。汹涌心跳声传入鼓膜,与他平静外表丝毫不符,激烈得好像刚才经历潮水的人不是她,而是他一样。

    太吵了。

    李维多把头移开,伸手去解他喉结下的衣扣,手就被他拿开。

    她想了想,爬下去在他面前半跪下来,伸手去解他的裤子,就听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把她抱起来。

    “你不要这样,李可可。”

    “你不想要我吗?”

    “你爱我吗?”

    “……”

    李维多不再说话。她抽了一张纸,去捉他的手指,一根根把他的手指擦干净,好像他的手指是她的情.趣玩具。

    “你这方面经验很丰富。”

    半晌,她给出用户体验报告:

    “在我之前,你是不是还有过别的波斯猫?”

    她这话也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他居然“嗯”了一声。

    陈利亚居然还有情史?她感起兴趣来,把他的手贴在侧脸:

    “那别的布偶猫呢?”

    他拿开她作乱的手,又“嗯”了一声。

    李维多浅色眼眸看着他,忽然偏头温柔地吻了一下他的手指:

    “你对你那些波斯猫、布偶猫,也用这只手吗?”

    陈利亚:“……”

    “你也喜欢把她们压在书桌上做吗?”

    她睁大眼,凑到他眼前,好像学术研究要取长补短,问:

    “你进去的时候,是她们的表情可爱,还是我的表情可爱?”

    “……不要闹了。”

    陈利亚垂眸与那双眼对视,半晌,伸手遮住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不让她再看他:

    “没有这么多人,没有’她们’,你之前我应该只遇过一个人,而且我不会对她做到这一步。”

    应该?

    什么叫应该?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什么叫做“应该只遇过”?

    “那你们做到哪一步?”

    “……”

    她锲而不舍,陈利亚难得有点难以招架:

    “有性.经验,但应该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为什么不做到最后一步?”

    “她那时还小。”

    亲亲抱抱是有的。他亲吻她时的感觉如此熟悉,每次她凑过来,她唇角纹路间都有历史重演。

    而当他的手指放在她皮肤上,就仿佛手指比大脑先有记忆,香气和纹理都熟稔。

    他说了,他不是跨进了河流,他一直在河流里。

    河流流远了,他还在原地。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利亚看了她一会儿,亲吻了一下她的发顶,就把她放下来:

    “李可可,我再怎么样,也没恶劣到去上一个未成年。”

    ……

    不是不是,他那位前女友,究竟是什么样三头六臂手段高杆的未成年,居然能勾搭上陈利亚这样的高岭之花?

    李维多被八卦弄得心痒难耐,但陈利亚看上去并不是很想讲他的过往“情史”,她也就不敢再问。

    她那句让他“死一次”好像真的惹他生气了,你看,他都不和她上.床了。

    她觉得棘手,但实在不知道怎么哄这类型的男人……哄不来那就不哄了呗,他生气又怎么样呢?生活痛苦才是本质,他不经历她给他的折磨,也会经历别人给他的折磨,他不因为她而痛,也会因为别人而痛。

    那他痛不痛,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维多站起来拍拍围裙,去给他煮汤。

    山里飘荡着初冬雾气。陈利亚手杖倚在一边,在蔓草丛生的院子里和自己下棋。

    李维多揭开锅盖,水雾就扬起来。

    一锅海鲜,这样香,蛤蜊和螃蟹被活生生烫熟,它们疼极了。水沸腾起来,水也疼极了。

    她侧头长句望着窗外模糊修长人影,忽然想到什么,敲了敲窗子。

    陈利亚抬起头,隔着窗子看向她。

    她弯起眼睛朝他笑,玻璃上结了一层薄薄霜花,她手指在满是雾气的窗户上,画了一颗心。

    远处荒山层林渐染,陈利亚静止在满园初冬衰草黄叶里。棋子从他指尖掉下来,撞乱其它棋子。

    她隔了这么远,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看见”,也不知道他打散了一盘残局。但她也不在意,反正只是随手画了一颗心,随手又涂去。

    转头拿了盐罐,挑了一点洒在汤里。

    ……

    晚上也只有他们两个人吃饭,牛顿这段时间和她关系很近,还伸爪子和她一起跳舞,前天不知为什么忽然被陈利亚送去绝育了,她还有点想念它。

    陈利亚在外面打电话,她耳朵凑近,只听到几句模模糊糊的“嗯”,再无其它。

    可她偷听得太入神了,刚想把半边脸悄悄贴在门边,门就忽然被人从外打开。

    她趔趄一下,看见陈利亚举着手机,幽深双目正低头看着她。

    李维多晃了晃锅铲,表面似一点不慌,镇定地走过去,抱住他的腰,恶人先告状地责怪道:

    “你太慢了,汤都凉掉了。”

    “……那还是真是抱歉了。”

    他说,手伸到背后,把那根滴滴答答还在滴水的锅铲从她手里取出来,放在一边。

    顺手又把他的李可可抱起来,走到餐椅边,放在桌子上。

    他两只手撑在她身侧,低头亲了她一下,闻到她诡异的饭菜香,有点头疼:

    “……今天又是胡萝卜?”

    “还有小香菇。”

    李维多从他两只手里钻出来:

    “你是打算明天带我去监狱看我的朋友们吗?”

    “嗯。”

    陈利亚接过她递过来的餐具,自力更生。

    他人生的前二十七年都是管家把所有碗筷布好,绣花餐巾放在他手边,他才会坐下吃饭。

    可现在这些待遇都没有了,他未来的小妻子不是很擅长家务,他不看着她,她就容易把锅炸掉,所以这些琐事都要他自己来。

    “说起来,王元的死因调查出来了吗?”

    “他的尸体放太久了,尸检报告今明就会出来。”

    她惊喜:“那我朋友岂不是这两天就能被放出来了?”

    “嗯。”

    她或许是太过笃定何壬羡他们无罪,并没有接着问下去,只撩起窗帘看了一下天色:

    “去监狱和去民政局顺路吗?顺路的话,明天把事情一起办掉好了。”

    “怎么忽然改了主意?”

    他盛汤的手指顿住:

    “你不是要后天雨停了,才肯和我结婚吗?”

    “明天和后天有区别吗?”

    ……没区别吗?

    他定定地看了她两秒,半晌把那碗汤慢慢盛满,这才垂眸道:

    “好,那就明天。”

    李维多眼眸弯弯,接过他递过来的碗。

    这偌大宅邸连个佣人都没有,都排队难产去了。山间寂静无声,唯一有点人气的,除了她,就是花园角落一台可怜巴巴的扫地机器人。

    每天早上这台机器人要扫几个足球场大的地方,还要反过来再拖两遍,李维多看到它无头苍蝇一样乱转的样子就觉得有点可怜,忍不住要把它的电池卸下来。

    山居岁月,太冷清了,也太……无聊了。

    坐在她对面的男人,静止时似平面画报,用餐也像拍电影。偶尔看部电影很好,但天天看,她有点吃不消。

    于是她愈发想念牛顿,忍不住问:

    “牛顿怎么还不回来呀?”

    “你很喜欢狗?”

    “还好。”

    她说:

    “我以前也养过一条狗。”

    他不动声色问:

    “我记得你的猫叫李可可?”

    “嗯。”

    “那你的狗叫什么?”

    “也叫李可可。”

    “……”

    陈利亚想起他们从许尽忱保险柜里找到的照片,幼犬李可可头被人砍下,剥去皮肤,一动不动像一条血淋淋的腊肠。李可可睁着眼睛躺在河岸边,血把河岸都染红。

    “后来呢?”

    “后来?后来李可可就走了。”

    “为什么走了?”

    “因为李可可的妈妈不喜欢李可可和李可可玩。”

    她给自己夹了一块胡萝卜,含在嘴里像说绕口令。陈利亚看到她小口把胡萝卜咬断,“啪嗒”一声,胡萝卜头掉下来:

    “李可可的妈妈觉得李可可脏兮兮,会影响李可可学习,就把李可可带走了。”

    “你当时应该很难过吧。”

    “也没有。”

    她咬着萝卜,含糊不清地说:

    “李可可毕竟是条狗啊,不饥饿的时候才是你的忠仆。一旦食物短缺,饥饿降临,人尚且易子而食,你也不过是它眼里的食物。”

    她抬起头,脸颊被食物撑得鼓鼓的,浅色眼睛在灯光下像笼着烟丝,弯起来的时候真的非常可爱:

    “所以人啊,对李可可这种动物,不能太执着。”

    “如果非要执着呢?”

    “那就容易被吃掉。”

    他闻言笑了一下,不置可否,用餐巾按了一下唇角:

    “你上次说,你妈妈烧死了你爸爸?”

    “喂。”

    她铜制的勺子敲了敲自己的小碗,嘟起嘴,佯装不高兴:

    “我还没嫁给你呢,你这就开始查户口了?”

    “你是我的妻子。”

    “没过门的妻子。”

    “明天就是正式的妻子。”

    他抬起眼:

    “李可可,我难道连我妻子生命中发生的这么大的事件,都不能有点了解么?”

    哪怕心存爱意,她的菜还是很难吃。他想吃这东西,和这东西到底好不好吃,完全是两码事。

    他只是想吃而已。

    李可可完全知道自己的手艺有多糟糕,压根不去碰那几盘菜,坐在一边自觉地喝汤。

    “也谈不上是我妈妈的错吧,当时调查出来是意外。”

    一碗汤见底,她才放下碗,压低声音,神秘地小声说:

    “我爸爸当时工作出了一点问题,呆在国内不安全,想连夜带我走……结果刚好被我妈妈撞上,她以为我爸爸要离开她,和我远走高飞,一下精神崩溃,用打火机点燃了窗帘。”

    但烧了窗帘其实也没什么,她父亲不喜奢华,于是他们家基本没什么家具,帘子烧了就烧了,一块布而已,烧不到别的地方。

    “烧了窗帘。”

    陈利亚说:

    “然后呢?”

    “然后?”

    她仿佛在说电影场景,眼睛微微睁大,还拿手比划了一下:

    “我们家就’轰’一声,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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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了来了!!!!!

    最近很……也没很忙,完全是突发情况了(然后忽然有个语言考试,紧急备考),然后……然后我就忘了……对不起,我的错,原谅我,sad,sumimase

    慢是确实慢,但坑是一定不会坑的。

    感谢耐心等待。

    好了我自己滚。

    好人一生平安。

    (明天还会更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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