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陈利亚回到餐厅, 是十五分钟后。

    李维多已经回来了,她方才或许只是迷路了。毕竟他的宅邸有点大,弯弯绕绕若迷宫,白天还好一些,有几次她晚上去追牛顿, 找着找着就把自己找丢了, 蹲在原地可怜兮兮给他打电话。

    枫叶簌簌落下,桂花铺了一地。他走过栅格木窗一棱一棱的细影,看见他的李可可围着围裙, 正在俯身布菜。

    那天晚上,你去了哪里?

    你到底,是不是凶手?

    牛顿已经洗得香喷喷, 围在她脚边绕来绕去, 想去挠她的裙子。她好几次差点踩到牛顿,腾出手拍拍它的脑袋。

    大狗受到了鼓励,“嗷呜”一声窜到他堆满古董和自鸣钟的摆桌上, 狗腿踩错了地方, 老式收音机“咔嚓”一声转动起来,不知收到哪个电台的信号,开始放起一首九十年代摇滚。

    歌叫《Joey》, 开头歌词是:

    “乔伊,baby, 不要沉沦深陷、转移话题、巧言辞令……一切我都愿意原谅你。”

    牛顿又扑回来, 陈利亚看见他的李可可弯起眼角, 一手端着番茄奶油浓汤,一手握着牛顿的爪子,踩着歌曲的节拍,正儿八经地和狗一起转了一个探戈的圈。

    她的裙摆飞起来,脚踝在牛乳般的阳光下又白又细。

    最后一俯身,把奶油浓汤放在桌上。她侧着头,用嘴从花瓶里衔起一朵细长的花。

    然后她抬眸,看见他修长身影斜倚门口,抱着手臂。

    他身后,一些浮动灰尘在阳光里细碎折射,像金粉装饰的樊笼。见她望过来,他眼底就柔软下来,微微带出一点笑意。

    有些人英俊,英俊到他这辈子就应该单身。

    “我们确定关系已经快三个月了,对不对?”

    男人在夕阳下微微笑起来。

    她从没看见他露出过这种眼神,好像放掉了世间一切,一无所有,两手空空,站在她面前。

    但等她回过神,男人只是站在门口,像问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含着笑意,轻声问她:

    “李可可,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结婚?”

    李维多整理餐桌的手停了一下。

    接着她垂下眼眸,继续摆好花束,说:

    “你才认识我三个月不到,就要和我结婚了吗?”

    “错误的决定才需要兜兜转转。”

    他说,眼神初冬潭底一样寂静绵长:

    “对的决定只需要一瞬间。”

    “可我年级还小呢,说结婚的话,也太早了吧。”

    “你不小了。”

    长廊上灯亮起来,就像陈利亚的世界。要么一片黑暗,要么流光溢彩。

    “你95年出生,按照农历已经25岁,如果沿用一些部落风俗,或者初中那几年再叛逆一点,你的孩子现在都可以和我早恋了。”

    男人走过来,慢慢按住她握花的手:

    “你已经不年轻了,你该结婚了,李可可。”

    ……这可真是凭本事单的身。

    台阶上黄叶簌簌的落,屋里焚香燃成直线。

    李维多看着手里的花,爬枝的藤蔓攀折在她手指。

    她慢慢想起很久很久之前,久到上辈子之前,原来她也曾住在山里。那时许尽忱不过少年,去山里拜一个钢琴大家为师,她悄悄跟在他车子后面,他行大道,她爬小路,冬天深夜行走在山林,天明时分终于见到他。

    那时天将落雪,他坐在窗明几净的山间别墅,面前是雕花钢琴,和为他捧琴谱的管家。

    那天他随意搭黑色小西装,手指修长,正百无聊赖地支着下巴,看着眼前一排同龄优秀孩子,要给自己选一个翻琴谱的琴童。

    可他的视线掠过那一张张漂亮面孔,忽然隔着玻璃,对上窗外她的眼睛。

    那时她的脸被荆棘划得一道一道,手指被风冻得僵硬,衣服破破烂烂,脚上都是泥巴。

    只剩那一双眼睛。

    只有那一双眼睛。

    这不在她的计划之内,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打动了他。只看见那个贵公子与她对视了一会儿,食指在她方向可有可无般点了一下:

    “她。”

    他说:

    “我要她。”

    ……

    然后她跟着许尽忱在山里住下。

    一壑松风,在山间的生活,就如此刻,灵魂好像与不存在的渔樵为伍。长恨此身非所有。

    “结婚?”

    “嗯。”

    “确定吗?”

    “确定。”

    “哪怕最后死在我手里,也确定吗?”

    “我和你告白的那天,就带了戒指想给你。”

    他看着她,慢慢说:

    “这世界上从没有哪件事,让我这样确定。”

    李维多低头笑了一下。

    听说天子杀殉,众者数百,寡者数十。听说将军大夫杀殉,众者数十,寡老数人。听说婚姻是对自我的杀殉。她仿佛被诅咒了,她就像一个大型殉葬场,和她关系最亲密的那些人,下场可都不怎么好。

    如果他不怕成为她下一个生殉——

    她推开眼前的汤,扔掉手里的花,转过身,抱住身后的男人,把自己埋进他宽阔怀抱里。

    “好吧。”

    她说:

    “那就结婚吧。”

    ……

    于是他们就订婚了。

    证婚人是牛顿,满山的桂花,还有一屋子的古董。那天傍晚陈利亚就想下山去办理证明,相关部门关门了也没有关系,只要事态够紧急,他总有办法让公务人员助人为乐加一下班。

    可她不愿意,因为山路太远了。

    于是拖到第二天早上,她又不愿意,因为下雨了。

    李维多抿了一颗荔枝,看着茶几对面一动不动看书就是不看她的男人。半晌,她弯起眼角,笑吟吟地把荔枝衔在嘴里,跑过去喂他。

    “别生气啦。”

    男人的眼神又沉又清,李维多伸手遮住他的眼睛,不让他再这样看她,又去亲他的嘴角:

    “我又不是不和你结婚,等雨停了我们就去,好不好?”

    “天气预报说这场雨要下一周天。”

    一周以后,就到他们认识三个月整的时间节点了。

    或许是因为他们曾有“三个月就散伙”的合同在,他对这个时间点有模糊预感,好像在这之前没有抓住她,那他以后就再也抓不住她。

    陈利亚拨开她的手,不让她挡到书,眼神冷冰冰地不想看她:

    “如果你爱我,就应该迫不及待地和我结婚,一秒钟都不耽搁。如果你没有这种心情,说明你并没有多少喜欢我。”

    “我喜欢你的。”

    李维多又去亲他:

    “你就是藏在我心底燃烧的火焰。”

    “然后藏在你心底燃烧的火焰,一场雨就浇灭了吗?”

    他撩起窗帘,看了一眼:

    “还是毛毛雨。”

    “……”

    男人较真起来,还真没女人什么事了。

    李维蹲在他面前,深灰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小白牙齿咬开深红色荔枝,汁液留出来,染在她涂了淡红色的唇上。

    陈利亚抬起手,她看了他修长手指一眼,把荔枝核吐在他手心里。

    他表情还是冷冷淡淡的,手却抽了一张纸巾,擦干净她嘴角的糖水,还伸手把她抱到他腿上。

    “一周不行,我只能等到明天,不能再比这个迟了。”

    他手指梳理过她柔软的长发,低声问:

    “你想要什么样的婚礼?”

    李维多看了他一会儿,没回答他任何问题,只是竖起一根食指,贴在唇上,朝他缓慢地摇了摇头。

    “婚礼不重要。”

    她拉过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腹部。

    陈利亚以为她又开始胃痛,刚想帮她揉揉,就听她说:

    “今天晚上不做任何保护措施,我们的孩子会出生在2019年11月23日,秋分,射手座,2037年6月参加高考,9月入学,2041年7月大学毕业。”

    陈利亚:“……”

    如果要花九年才能完成九年义务教育,要花四年才能完成四年本科教育……那他的后代,智商也太低了。

    他的孩子,十岁前必须读完研究生。

    再不济,七岁前也必须结束义务教育。

    不然,不配成为他的子孙。

    他贴在她小腹上手心开始发烫,好像在那些柔软皮肤之下,真的有个生命即将成为他们的牵绊。眼睛像她,鼻子像她,嘴巴最好也要像她。从此她再也不能再说不爱他,因为她成为了一个母亲,孩子的母亲应当爱孩子的父亲。

    “还生我的气吗?”

    她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

    “我说真的,改革开放以后没有女人会为她不喜欢的男人生孩子的。这样相信我喜欢你了吗?”

    ……这个时间节点掐的可真认真,为什么非要是改革开放以后?

    陈利亚睫毛颤了颤,抬起眼时,他眼底的情绪已经消失了。

    他摸摸她巴掌大的小脸,表面冷冰冰地说:

    “你这又是和谁学的人设?”

    “没有谁。”

    她抱住他,头贴在他胸口,听他的心跳。

    “你心跳得好快。”

    她靠近他的时候,胸腔之下,他的心跳声就会汹涌地涌出来,哪怕他还是一副平静模样。

    “陈利亚,你有多爱我呢?”

    “很爱。”

    “很爱是多爱?”

    她在他的心跳声里闭上眼睛:

    “是痴迷吗?”

    “是。”

    “会愿意为我做一切事情吗?”

    “会。”

    “会眼里只看得到我,除了我,其它东西都不要吗?”

    “嗯。”

    “那如果我要你的命呢?”

    她语气像在谈论天气,手指却慢慢在他胸口上画着圈。

    一圈一圈,涟漪一样在他心上散开。

    “如果我要你的命,你也会愿意为了我去死吗?”

    “……”

    他想起那个监控里,她一下一下把何双平的头往地上撞,杀人好像杀鸡,灰色脑浆和鲜血迸溅到她身上。她把死掉的鸡放干血,扔到一边。

    他按住她的手背,手指滑进她的指缝,把她更深地摁向他的怀抱,让她听见他胸腔底下的声音:

    “会。”

    会么?

    那这样的陈利亚……可真是像她的母亲。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慢慢变冷——不是伤痛的冷,也不是失落的冷,而是没有情绪的冷。

    好像黑色蜥蜴趴在沙丘上,不会愤怒,也不会哀伤。她注视着你,仿佛你是一种死的、没有生命的东西。

    然而违和感只是一瞬,下一秒她抬起头来望着他时,那双眼睛又弯起来,妩媚又天真,笑眯眯地用脚踢了踢他,带着成熟女人的孩子气。

    “我想吃苹果了。”

    她说:

    “陈利亚,你去帮我洗一个苹果吗?”

    ※※※※※※※※※※※※※※※※※※※※

    抱歉这段时间白加黑

    你们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然后我要补一句

    如果我文章中写到男女主在一起,然后女主疼了……懂的吧?<p/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