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内容首发 没法子，自从柳相生入主燕云王府这十年来，他们不止一次看到柳相生一剑就能劈开远比湖泊大几倍的小沧海，那岂是一般武者做得到的？更遑论三年前新剑神裴东来携剑来访，两人切磋不说是翻江倒海，开山平地也差之不远，这还都是有意控制的结果，不然何以裴东来第七剑只是微微出鞘，就已经剑气纵横削平了一个山头！这么多年来，除了太帝城的邺都女，谁能让剑神裴东来出七剑？柳相生就能！
别看那个平日里温言随和，青衫飘飘，有谪仙气质的男人不显山不露水，安静的很，可当真握剑在手中的时候，想取人性命绝不会有第二剑。
天下高手多如牛毛，可谁也不敢说自己真个天下无敌，只有站的越高，才会知道这江湖到底有多可怕，端的是深不可测。
观海台有东西南北四门，面向小沧海的南门上，是燕云国士李从义亲手题的“观海楼”文士匾，北门则是黎原高祖皇帝晋阳亲自御赐的“天下第一”九龙匾，意味深长；东门是柳湮自己亲题的“万武阁”白虎匾，南门无人题字，且常年不开，谁都不能走，违反者死罪。
在燕云王府，整个燕云之地，规矩大于一切，谁坏了规矩都不成。
李从义和柳相生带着乞活老卒牛三，从东门进入观海楼内，站在大厅白玉浮雕《羽化飞仙》下。
整个大厅四面八壁上，俱是仙人登天的瑰丽奇景壁画，九九八十一位等人高度的仙人栩栩如生，或神态自若，或袒胸露乳，或三头六臂，或威严怒目，天宫高悬九天仙气缭绕，玉冠金甲绚丽夺目，有天女侧颜倾城绝世，肩披彩带，手持琴瑟萧弦琵琶古筝鼓钟埙笙，似有玄音破壁而出，翩翩起舞，祥云扶摇。
当真是一幅巧夺天工之手下人间的奇景。
这是柳湮召集全国上下知名的工匠夜以继日，历时良久才雕画出来的成品，任何一点细枝末节都没有丁点瑕疵，完全是按照传闻中的登仙传说描绘而来，被天下人誉为世间第一瑰丽奇画。
李从义慢慢走到壁画正中一位天人脚下的祥云面前，若不仔细观察，不会发现这朵祥云略微比其他地方稍突出一些，颜色也显得有些暗淡。李从义轻轻抚摸着这朵祥云，眸子里尽是缅怀之情，微微叹了口气，用力按了下去，竟是一个机关！
只见这面壁画上的二十七位天人，缓缓向周围漂移起来，等重新换了位置又从中间分开来，李从义后退两步，一扇门出现在三人面前。
李从义带头推门进去，借助微弱的日光可以看到是一条向下的通道，柳相生扶着瞎了眼的老卒牛三也跟上进入门里，等三人都进去之后，两面墙又重新闭合，天人也逐渐回归原位。
通道起初有些漆黑，李从义点了一根火折子照明，约莫左右折回走了七十二步，楼梯就开始明亮平缓起来。
再向前几步，视野豁然开朗，是一座无数长明灯照亮如白昼的广阔大厅。
墙壁上与外面的登仙图不同，是地府的十殿阎罗！
十殿阎罗图下，则是摆满的一圈又一圈燕云阵亡将士的灵位。
密密麻麻，约有万余块！
每块灵位后又竖着一把残破的佘刀。
正中最上方，陈列着一副暗红破损的铁甲，前面有一灵位，比其他的都要高大上不少，刻着四个字“柳湮灵位”。
一圈圈的灵位分成了十三块区域，每一块区域上都有一个校牌。
大厅中央的地面上放着十三块供人祭拜时用的茅草垫子。
垫子下面是遮挡不住数以万计的佛门超度经文，中间是一个大大的“卍”字。
这里正是起初跟随柳湮起兵的佘州十三营的灵位，但凡阵亡的将校士卒，尽都在这里，连同生前并肩作战的那把佘刀，一起供奉于此。
其余未死的也有灵位，只是用黑布遮了去，却也寥寥无几。
早已经瞎了好多年的乞活营老卒牛三，这会又像是能看见了一般，甩开柳相生的手，拄着拐杖艰难地走到供奉乞活营灵位的那块区域，老泪纵横。
伸出干瘪枯瘦的手，抚摸着一块块灵位，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这是刘杰的灵位啊，当年这老小子最怕死，每回上战场都装死人尸体，却在断虎崖的时候，为掩护大将军逃命，和蒙将军一同留下来抵挡追兵，最后连个囫囵尸首都没留下。”
“小康子，我记得他笑起来那两个虎牙可好看了，多俊的一个孩子啊，也死在断虎崖了。”
“老钱，跟个饿死鬼托生似的，一口气能吃十张烙饼，谁和他抢饭他就和谁急，那年淮山打仗走的急，还没吃饱呢，就上了战场，再也没回来。”
“老许，说跟着大将军等天下太平了，就回老家娶个媳妇过安生日子，听他说惦记隔壁村的小姑娘老久了，也不知道在下面找到媳妇没。”
“六子，老偷大伙的钱，可大家也不怪他，家里一个六旬多病的老娘要吃饭啊，说以后当了大官就把老母亲接到城里来，结果死在了桐城，那年才十九岁啊。”
“老贾，老胡，小九，张哥…，全都是我的好兄弟啊，都死了，死了。”
老卒牛三一个个摸过去，自顾自说着每一个人的故事，只有寥寥数人是退出军伍安享晚年的，其余全都是战死在那场席卷天下的十国乱战中的老兵，有的连尸体都没找回来，
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只是读书人轻飘飘的一句话。
只有他们这些真正上战场厮杀的人，才明白什么是累累白骨破百万的人间炼狱。
牛三摸到最后一个停了下来，轻轻取下来抱在怀里，嘴里喃喃道:“这是我的啊。”
摸索着坐到乞活营灵位前的茅草垫子上，老卒牛三没有转头，只是轻轻开口问道：“左军师，老卒斗胆问一句，大将军的仇，谁给报哇！”
李从义没有说话，柳相生上前和牛三并肩坐着，看着兄长的灵位，郑重地开口说道：“我兄长的仇，自然由我侄儿来报，当叔叔的，替他守好这燕云军，等他来。”
牛三闻言满脸泪水，贴着自己的灵位却笑着说道：“如此最好，如此最好。”
乞活营最后一人，老卒牛三缓缓闭上了眼睛。
原来大将军和王妃有后啊。
咱老牛得赶紧下去和兄弟们团聚了啊，不然他们走得太远就追不上咯，顺便与他们说一声，当年威震天下的燕云军铁骑声只会越发地响亮，小不去，散不了。
燕云王府，乞活鼓响。
老卒牛三，走得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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