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内容首发 老卒牛三双手捧着家乡的酒，痛哭流涕，哽咽着嗓子沙哑道：“三十余年有四十年了吧，当年随着大将军从老家出来，就再也没有回去过。本以为这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结束了，没想到在这苟延残喘的年纪还能有幸再喝一口家乡的桂子酒，够了，够了，就算现在死了，也无憾了！”
抱着酒坛的老卒说完这句话，又神情恍惚望着远方喃喃了一句：“要是大将军在就好了啊，当年出征时，他亲口给兄弟们承诺，等将来天下太平了，就和大家一起回家，佘州的桂子酒不烈，但是甘甜，拿来就着太平日子下菜最好不过了，你说大将军好好的，怎么就睡着了呢？”
在这些老卒心里，比起大庭柱，燕云王的封号，他们还是更愿意叫柳湮一声大将军，因为几十年都是这么叫过来的，亲切顺口。
谁都不愿意说大将军已经死了，提起来也尽都用的是睡着了的词眼，想着说不定哪天大将军又会回来，亲擂犀牛皮战鼓，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再来一句：“出征。”
那他们这些退伍的老卒，一定重新穿了盔甲，提上佘刀，牵着瘸腿的老马，再替大将军冲锋一回，一定不回来了。
“没能走近瞧一瞧大将军，没能死在大将军前面，是俺牛三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了，也不知道这把老骨头百年之后，还有没有资格能待在大将军旁边。嘿，想来不会了，说不定哪天一觉睡过去就再也醒不来了，老兄弟们都先我走了一步，左右无亲无故的，怕是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还妄想陪着大将军，这不是痴人说梦吗？人老了，总爱胡思乱想，二位别见笑啊。”牛十三前面自言自语了一番，又抹了眼泪转头对身边的两人赔罪道。
那两位一直被老卒牛三当作干贩酒买卖的，其中一人沉默了一会，十年来第一次在牛三面前说话，轻声道：“谁敢说你没资格？佘州十三营仅存的乞活营骑卒牛三，当然有这个资格，我说的。”
刹那间，老卒牛三如同雷击一般僵住，手中的酒坛跌在地上，摔得粉碎。
在燕云军摸爬滚打了半生的牛三，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
当年西楚初灭，一部分人觉得大将军会封王，一部分人觉得不会，因为当时天下没有封异姓王的先例，争论不休时，这个人站在楚国皇宫里斩钉截铁说了句：“柳湮当然有资格做异姓王，我说的。”
果真收复燕云十六州之后，柳湮被封为燕云王，又兼大庭柱，统领燕云十六州为天下第一的王爷。
有资格说这句话的，整个燕云除了大将军柳湮，只余一人。
被称为国士无双的燕云左军师，李从义。
老卒牛三需要拄着拐杖才能行动的枯瘦残躯剧烈颤抖起来，双手摸索不停直到抓住那人的手。
这个活着走下千百场厮杀战场，残喘至今的乞活老卒，又一次泪流满面，嘴唇微微颤抖，带着哭腔问道:“李先生？”
那人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反抓住牛三的枯瘦双手，紧紧握在手中，轻轻喊了一声：“牛老弟，你受苦了。”
这句话彻底击碎了老卒牛三最后的坚强，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甩开柳相生搀扶他的手，不顾李从义的阻拦，抓着他的手，重重地单腿跪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包含着十年来压抑的委屈，包含了三十年金戈铁马的热血豪情，包含了一个退伍老卒最后的荣耀，磕头道：“佘州十三营之一，乞活营下等骑卒牛三，拜见左军师。”
李从义也双目含泪，弯身将牛三搀扶起来，缅怀道：“乞活营八百将士，如今只剩你牛老弟一个人了啊。”
断腿瞎眼的牛三老泪纵横，哽咽道：“可不是，去年最后一个兄弟也走了，八百人满出征的乞活营，自清士谷活下的最后九名乞活军，就剩我一个了。”
李从义轻轻握住牛三的手，饱含着感情温言说道：“走，我们回家。”
老卒牛三流着泪不停地点头，嘴里反复喃喃道：“回家，我们回家。”
九层九丈高的观海台，是燕云王府内建在齐云山上九座高耸入云、视野极佳的亭台楼阁中最为雄伟瑰丽的一座，名台实楼，每一层之中都藏有江湖武夫梦寐以求的武功秘笈，随便丢一本出去都能在江湖上掀起血雨腥风，争个你死我活，尽都是当年柳湮马踏江湖，血洗了不少江湖道统搜刮而来的，其中一小部分充公了黎原王朝的国库，剩余一大部分都被柳湮中饱私囊，放在了这里。
这些年潜入王府除去想要柳湮项上人头的，还有不少是奔着阁内的秘笈而来的，只是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人能够走到齐云山下，更妄论潜入观海台盗取秘笈了。
就算侥幸有人逃脱层层杀局，也没有办法进到观海台内，不说周围遍布眼线斥候，还有夜以继日，毫不间断的巡逻军队，更有不少二品高手在山上结庐而居，能来到山下，就已经是了不得的本事了，再往上，便杀机十足没有一丝机会。
而镇守在阁内的人更是有天大的来头，都是一些常年不出阁，一枯坐就是十余年的江湖老妖怪，没被柳湮和柳相生招募而来时，在江湖上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随便出去一人，都能找到不俗的跟脚，没有本事，当然没资格镇守在观海台内。
一部分人是早在柳湮坐镇燕云的时候就慕名投奔而来，还有一部分是柳相生这十年里打败的各路高手，最后受柳相生的邀请，心甘情愿替柳相生卖命，坐镇在阁内。
毕竟这是号称天下收藏最丰富的藏经阁，里面收藏有江湖上早已失传已久的不少孤本秘笈，这对那些修道遇到瓶颈，久久无法突破的武者来说，简直是天赐的宝地，几乎没有人会拒绝。
当然，柳湮那年被诛杀的时候，也曾有人想浑水摸鱼，趁机盗取秘笈远走高飞，却被下山的柳相生一剑取了性命，十余颗人头落地，其他人便断绝了这个念头。
因为那十余颗人头里面，不乏从一品的大人物，最强的一个，已经隐隐触摸到了太玄境的边缘，是柳湮招募来的第一高手，奉命镇守第七层，却在柳相生手底下连一回合都没走过去，就当场殒命，着实吓到了不少人，从此安分守己，不敢再有什么歪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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