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自己儿子的死不正常?”柳亦沉吟,对面几人寂静一片,他们也是这么想的,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其实也好理解。”温辞言稍作停顿,“如果吴重明老爷子的去世真的多多少少有人为影响在里面的话,那么吴薇怀疑文麟的病故也是有人做了手机,倒是正常。”
“也是,毕竟文麟发病的时间太值得令人琢磨了……没记错的话,是老爷子十分喜爱这个外孙,并准备手把手教他经商做人吧?”柳之咂嘴,当年吴彤萱还在国内的时候他好像听说过这事儿。
“是的。”孙穆点头,旋即想起这次开的语音他们大概看不到,于是整个人突然咸鱼瘫了起来,“所以这次给你们打语音主要是想商量下……吴薇要找的几个人,在我这里有比较明确的信息,要不要转手给她。”
“信息?”卢锦源懵了一下,孙穆叹气:“就是什么住址工作单位个人电话之类的……个别几个也有些从业记录。”
“那就给她呗,这样省了她的时间,也少了我们的麻烦……吴稷两兄弟争家产刚撕破脸皮,还没到白热化阶段,等着最激烈最胶着的时候才让吴薇查明白,我们这盘戏还怎么开?”柳之道,他印象中文麟似乎是突发的急性白血病,之后没熬过手术恢复期,前后不到一年半,人就没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这种事也不好直接敲定主意,还是来知会你们一下比较好。”孙穆叹气,“你们说吴家这事,明年开春前能利索不?”
“能不能利索我不确定,还得看吴薇的助攻和吴稷兄弟的丧心病狂程度。”柳亦说到这停了片刻,“我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大哥你家绝对不是什么正经生意人!!”
害,什么正经不正经的。
孙穆望天,口中却说着:“冤枉!”
十点半,纪月柔关掉镜头从直播间中退出来,满脸乖巧的笑容立即收敛,一张脸面无表情,钻进洗手间开始卸妆护肤。
《夏日mojito》放映结束后她又接了几部戏,但都没翻起什么水花,迄今为止最大的制作也就是《心杀》了,不过这剧要到春节才能上映,而且她在其中只是饰演了个女四,连主演名单都未必挤得进去;那个古装网剧更别提了,还没开拍,开机都得下个月,三月份能播出都算是撞了大运了。
她的综艺感不怎么强,这就导致来邀请她上的综艺不仅没几个还没什么人气——这么算下来她差不多有三四个月没在屏幕上和观众见面了。
这可不是好事。
纪月柔看着镜子,眸色暗了暗,最近徐烨倒是有捧她的意思,不过综合考虑到她还没能牢牢把握徐烨的心,这提议被她拒绝掉了。红不在于一时,富二代靠山可是一世的,孰轻孰重她分得清。
如此,唯二令她十分不爽的就是同期出道比她红上太多的王焕佳和现在她那少得可怜的粉丝了。
——亏她今夜八点二十就上了播,两个小时下来,观看人数还不到四万,刨掉公司买的水军和好奇戳进来进进出出的路人,也就剩下两万来人,跟她互动的只有百十号,这就是个小主播的水平!
纪月柔猛地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泼在脸上,令她无比清醒,当务之急是圈稳了徐烨,然后想办法顶掉他原本的未婚妻,接下来才是一点一点和那些抢了她风光的小贱人们算账的时候。
一个都别想逃。
“吴女士,这是您要的资料。”侍者笑容浅浅,递上一只密封甚好的文件袋,吴薇接过时手有些抖,低声道了句谢,鞠了个躬。
“不必谢我,要谢就去谢我家老板。”侍者微微摇头,侧身避开吴薇行的礼,“不过老板说,这东西也不是他能决定的,是有其他人想帮您查透这件事——”
“多余的不是我能说的,吴女士,您请便。”
其他人。
吴薇恍惚了片刻,能有这种手笔,直接送上一份完整资料的人不多,她虽不能确定具体是谁,却可以大概猜到几个,也不知道他们这……又是哪一出。
不管怎么样,能彻查麟儿当年住院的事,她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吴薇叹气,她不缺钱,是个名副其实的富婆,但办事并不是光有钱就可以,还得有人脉。
当年文氏也是一方巨擘,吴文两家联姻是门当户对,原本她自己就能搞定这些,可惜她先生去的早,没两年儿子和公公又相继过世,人脉就断的差不多了。虽说文家的二少爷,她的小叔子还在世,对她也很尊重,但她到底只是文氏遗孀,手里又有文氏大把的股份,每年还吃着红利,有些事,不能确定她便不好开口。
吴薇带着档案袋回了公寓,上次从医院收回来的书被她整整齐齐锁进柜子里了,虽然她知道这地方多半不会有人来,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加了锁。
先前的病历她已经尽数找到了,连带每次拍的片子做的化验报告,包括医院的记录她找门路也大体弄来了一份,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当年那几个离了职的主治医师,从病情切入准没错。
十二月二十五日,圣诞节。
吴薇下了车,用力跺了跺脚,常年在南方生活让她几乎忘了北方的冬天究竟是何种情状,小城的路不曾翻修,坑坑洼洼的,满是岁月痕迹。
吴薇裹紧了大衣,呵出一道白气,早知道她就不该贪图好看穿什么没有扣子的大衣,好在不用在这里待太久。
她拿出手机,核对着上面的地址,又打开地图,跟着导航一路走过去。小城有两家医院,但人们却更爱去老街的那家诊所,地方不大,东西却齐全,重要的是诊所坐镇的老医生水平高,脾气极好,要价比医院不知便宜了多少。
吴薇站在诊所前,怔怔望着那串斑驳掉漆的招牌,老旧的玻璃门上起了雾,雾气使屋内冷白的灯光变得柔软,她迟疑许久,最终伸手敲了门。
“请进——”门中人声音和蔼略显沧桑,吴薇几乎是瞬间便确定了自己没找错地方,当年给文麟治疗过的医生她都记得,也认得他们的声音。
“外套放在那就可以了,坐,你是哪里不舒服?”有些秃头的老大爷坐在桌边,头也不曾抬,吴薇看着他心中感慨,当年他是那科最出名也是最厉害的主任医师,眼见着都要坐到副院长的位置了,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辞了职。
“我不是来看病的。”吴薇道,从怀中抱着的包里翻出一本泛黄的病历,小心翼翼推到他面前,“我想来问问您,记不记得十**年前,一个叫文麟的孩子?”
“文麟?”老医生的面容透露出些许茫然,这名字他有些耳熟,却记不大清楚,十**年前经他手治过病的孩子实在是太多了,看到诊断书他或许还能记得,听名字却无论如何也分不清。
“是的,一个白血病的孩子。”吴薇点了点病历上的字,“我记得当年,他就是由您诊断的,但没多久您就离职了——”
“啊——你是说那个头发有些卷,打针从来不会哭,还会跟护士认真道谢的孩子吗?”老医生渐渐露出怀念的表情,“如果是的话,我大概记得。”
“对,是他。”吴薇点头,神情飘远了片刻,“我想问问您,还记得当时他的病情究竟是怎么样的吗?以及……您怎么会突然离职?”
“我……当时算是被人排挤了吧。”老医生笑笑,戴上眼镜仔细查看起那本泛黄发旧的病历,“没记错的话你说的这个孩子,是我离职前看过的最后一个——那之后我就倦了,先前工作的十来年钱也赚的差不多,索性跑回老家开了个小诊所——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样。”
老医生说话间已经看完了那本病历:“没错,这的确是我走前诊断的最后一个,这孩子现在都快三十岁了吧?”
吴薇沉默,半晌艰难开口:“麟儿他,已经过世快十八年了。”
“怎么会?”老医生闻言露出惊讶的表情,“我记得很清楚,这上面写的也很明白,他得的是苯致急性白血病,而且是有治愈可能的那种——接我班的那个医生虽然人品不太好,水平却是没问题的,不应该呀!”
“苯致急性白血病?不是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吗?”吴薇倏地起身,“后来他们告诉我的明明是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
“不是,是苯致急性白血病,你说的那种大多是遗传因素造成的,但你说的那个孩子明明是苯制品及其衍生物接触过多导致的,并不是遗传问题。”老医生摇头,“你是不是记错了?当时他的病情并没有那么严重,甚至是可以不用动刀——我走前都交代清楚了,见他情况尚可才离的职。”
“……”吴薇怔怔,良久收好了病历,“谢谢。”如果真如老医生所言,那么出问题的只能是后面的医生和护士——
吴薇离开诊所时,老城的天已经黑了,浓云不知何时聚起的,空中飘着大朵大朵的雪,地上也积攒了厚厚的一层棉。她踏在上面,神情失魂落魄。
原来她儿子的病,原本是可以治好的,甚至连手术都不需要……
原来……
眼泪忽然间决堤,滚烫的水花淌过面颊,她的脸被风吹得生疼。泪珠穿透积雪,地上出现一个个小坑,转眼又被新的雪掩埋。
小城的夜灯火温暖,吴薇却觉得自己如坠深渊,种种感觉潮水般将她慢慢淹没,一丝一丝的抽干她肺中的空气,令人窒息。